“我俩吧……”苏尚喆想了想说,“你肯定哪地方相差了,他喜欢女人。”
“啊?!”
苏尚喆低头继续吹口琴,想起袁大军喜欢女人的事实,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第二天下午的音乐课,口琴虽然吹的磕磕巴巴,但一群孩子加两位老师都很开心。林峰是个孩子王,带着小年纪的学生在湿漉漉的石头铺就的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尚喆坐在一边的花池子旁吹《让我们荡起双桨》,大年级会唱的孩子一起唱,慢慢的那些不会唱的也能跟着黑板上的歌词唱出来。
下了第二节课又下雨,因为路不好,两个人决定给孩子们放了假。二黑和芹妞一前一后跟在他们后面,二黑说:“老师,下雨了山上有山菌,你们去采不?炖菜可好吃勒。”
芹妞说:“二黑,我告诉你爸妈,雨天不让爬山。”
“去去去,要你管!”
“我已经不流鼻涕啦!”
二黑指指她的清水鼻涕,“那是啥?”
“是感冒啦!”
芹妞气哼哼的坐到门口撅着嘴不理人,二黑还在继续蛊惑两位英明神武的老师。
“老师,天黑还早着呢,你们去不去?”
“不去。”苏尚武拍他的大脑袋,“家长说不让爬就是不让爬,不听话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就是。”芹妞附和,遭了二黑一枚大白眼。
二黑把野山菌说的天花乱坠,简直是比镇上卖的猪肉还好吃,林峰蠢蠢欲动,每一次萌芽都被苏尚喆扼杀掉了。
二黑闷闷的走了,林峰嘟嘟囔囔,苏尚喆不动如山。
医疗队还没回来,苏尚喆指派林峰去生火烧热水,两个人都没烧过土灶,因为下雨柴也湿,捣鼓了半天愣是没点着,脸上还被自己涂得乱七八糟。苏尚喆掏柴火的时候被烧过的那头弄了一手黑,很好心的抬抬下巴说:“你脸上弄的,擦擦。”
林峰抬手擦擦,苏尚喆好心帮忙,顺便在他脸上写了个“八”字。林峰抬手再一划,就是半张脸的包公。苏尚喆笑,林峰擦了两把才发觉不对劲儿,跳起来想要还击呢听见外面芹妞的哭声。
女娃娃头发湿漉漉的,擦着眼泪说:“老师,二黑进山啦,呜呜,去挖蘑菇。”
苏尚喆拔腿往外走,林峰拉着芹妞跟上,嘴里抱怨,“你怎么不拦着啊。”
“呜呜,我没他力气大。”
“去告诉他家里人呐。”
“呜呜,我不敢,他爸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苏尚喆对他们教养孩子的方法不得而知,但要说打断孩子的腿倒不至于,只是想着若是他们能找回来,总能让孩子少挨一顿打。让芹妞指了路,两个人上山。
刚才还不大的雨没有停,反而又有变大的趋势。山道两旁有树挡着,倒还好。林峰搓着胳膊低声说:“这崽子胆儿肥呢,到时候他家里人不揍我也得揍他两巴掌。唔,真冷啊。”
苏尚喆的嘴唇有点发青,山里本来就比山下凉,被雨水淋了,风一吹,可真是销魂。
山路越来越窄,到了半山腰已经从辟出来的小路变成了人踩出来的道路。林峰吸溜着鼻涕问:“兔崽子不会是钻里面去了吧!”
苏尚喆喊了两声,没听见回音,心里也还是着急。
“山里有狼吗?”林峰声音小下去。
“你别瞎说。”
两个人拽着树干往上爬,每拽一棵树,都会因为晃动像是下了一场大雨。里面树林密集,天色更暗了。因为眼睛对环境的适应,等两个人察觉天黑的时候,天已经是彻底的黑了下来。
“二黑!”苏尚喆大声喊,依旧没得到回音。
林峰拽着树干往一侧走,想看看面前陡坡下的情况,脚下一滑尖叫都没来得及,已经顺着山坡滑了下去。苏尚喆一惊,伸手去拽已经来不及。
林峰滚出去很远才被树挡住停在了半坡,好半天都没回应苏尚喆。苏尚喆心头恐惧,拽着能够到的树几乎是顺着石坡滑下去的。夏天本来就一件体恤,他们以为统一着装,短袖外面加了一件浅军绿色的衬衣。即使是这样,滑下去的过程中还是擦破了皮,整个腹部都火辣辣的疼。
苏尚喆够到林峰,找了一个能待住的地方把人拖过去,拍打了一会儿才听见林峰呻吟着说:“疼……别打了……靠……”
“我以为你死了。”苏尚喆摸黑检查他身上的骨头,还好,并没有断。也许是因为冷,说出的话止不住的颤抖。
37、如果
雨依旧不大;淅淅沥沥的下着;却让这个夏夜格外的冷。林峰缓过来坐起来;哆哆嗦嗦的说:“我们不会在这里冻一夜吧。”
“不会。”苏尚喆眯着眼睛努力观察四周,从下往上看,才发现陡坡坡度很大,想这样爬上去并不容易。
“我们继续往下滑?”
“你不要命了!山体滑坡的话;连坟都省得挖了。”
林峰沮丧;“现在怎么办?”
尚喆也不知道怎么办。站起来拽着小树往上爬,脚下石头太滑,膝盖砸在石壁上生疼。
“别爬了,真摔下去怎么办?”
苏尚喆试了几次,手掌都被细小的树枝磨出了血,最后只能作罢。
“没事;咱们聊聊天,一眨眼功夫就天亮了;会有人找来的。”
苏尚喆叹口气只得坐下。林峰在自己身上寻摸了半天,掏出一盒火柴,摸出来一根点着用手拢着,火光将尽的时候叹了口气说:“咱们俩像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苏尚喆一掌把火柴盒夺过去,想要生一堆火,摸了半天才发现竟然没有了!没有了!
“最后一根。”林峰说。
苏尚喆听见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响。
“反正一根火柴;到处都是水,咱俩也点不着火。”
这似乎是事实,苏尚喆鼓鼓腮帮卸了劲。
有动物的叫声传过来;隔得远;听不清楚。他们心里清楚,这山里说不定真的有狼。即使没有狼,有一条野狗毒蛇什么的也够他们受的了。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久到似乎下一刻就该天亮了,林峰突然说:“如果明天咱们就死了,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见苏尚喆不说话,林峰顾自说:“我最遗憾的,是没有活的有模有样让那个人看看。他老婆,后来的老婆,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要脸,说我这种人就要出门被车撞。”
林峰慢悠悠的说着,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
“他就站在旁边呢,还要做出维护老婆的样子,可正值可深情了。”林峰声音哑下去,“要不是看她是个孕妇,我真他妈的就动手了,真的!我当时就想,打吧,让他儿子陪葬。可是看着他那眼神又觉得不值得。那眼神,就像我是垃圾桶里爬出来的垃圾。呵。”
林峰长长吐气,“我爸妈虽然讨厌我,可我没出去的时候还是让我回了家。他们连路人都不是,何必白搭上一条命?”
“你呢?我刚才翻下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脑子里没人可想了,只有我自己,真失败。你呢?”
“我?”苏尚喆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缓缓道:“我其实,没什么遗憾。不,我遗憾,还没来得及孝敬我父母爷爷。还有我哥和姐,他们对我很好。”
“我就知道你幸福。你不主动跟别人交朋友,却从来都不让人觉得你寂寞。我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子。我爸知道我这毛病的时候差点把我打死,要不是我妈拦下……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挨打,被打的几天都下不了床。家里亲戚都属王八的,怂恿着我爸妈把我送精神病院。后来我说,妈,我听您的话复课考学,考个好学校给您长脸,可我要是考出去了,你们也别再管我了,学费我自己挣,哪怕去卖血呢。若是还受不了我这毛病,觉得后悔生了我,就当没生过我。”
“他们同意了?”
“我爸让我从楼上跳下去,窗户都打开了,推搡着让我跳,我偏不跳。我后来住校,没人愿意和我一个宿舍,我自己住。我妈给我钱。咬咬牙考了学,就出来了。”
林峰脸上湿漉漉的,一滴一滴的水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消失不见。尚喆忽然就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幸运到有那样好的家人,还有那样好的同学。他说,“你妈妈还是爱你的。”
“呵。”林峰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尚喆那句话。
苏尚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雨水泪水混着不停往下流的林峰,他一直觉得林峰是个没心没肺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的人,没想到经历的却是他连想都想不到的。这些话不知道压在他心里多久,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一个人可以放心的倾听。
“哧溜”一声,林峰把鼻涕吸回去问:“你和袁大哥到底怎么了?”
“你这个时候还这么三八。”
“那是,我本性嘛。”林峰冲一旁擤鼻涕,把手上的鼻涕抹到一旁的石头上,最后竟然还往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擦干净手才瓮声瓮气道:“多不公平啊,我觉得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同伴吧,掏心掏肺的,你倒好,一句他喜欢女人就把我打发了。”
“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这样怎么了?谁也没有妨碍,也没威胁到哪个人。谁要拿我这毛病说事儿,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其实林峰第一天见到苏尚喆就有点怀疑了,看一个人是不是同不是看外表,而是看他注视另一个男人的眼神。袁大军帮苏尚喆搬东西的时候苏尚喆的眼神都是掺了蜜的,甜到浓郁。袁大军跳上去给他铺床帮他放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是充满爱意火热澎湃的。林峰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那个男人曾经在他心中就是神。他仰视他,认为他是自己的一切,他教他认识自己,却又到最后摧毁了自己建筑起来的梦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的享受孤独,最起码林峰做不到。他不断的想要找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却始终找不到。女人靠得近了很麻烦,男人靠的近了更麻烦。苏尚喆好,话少嘴严,还和他一样都喜欢男人。
林峰刚才擤鼻涕的动作太豪放,苏尚喆知道他奔放,但没想到能这么奔放。额头皱了皱忍不住说:“你那鼻涕……”
“你饿了?”林峰那语气无辜的要死。说完两个人都是屏息,片刻又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爆笑。
林峰笑的打跌,嘴里念叨:“天呐,我怎么这么有才!天才啊天才!”
苏尚喆满头黑线。
“你们怎么吵架了?”笑闹还是挡不住林峰的好奇。
“我之前就很喜欢他,后来在我们那个城市遇见警察抓那些人,渐渐才发现自己可能也是那样的。我喜欢他,可他喜欢女人。我那天,没忍住,亲了他。”
“然后呢?”林峰吸溜着鼻涕还忍不住追问。
“然后,他扛着张东跑啦。吓跑的。”
林峰哈哈大笑,“要是我绝对不放他走啊,必须说清楚。哈哈,看着你不像主动的人啊。不过袁哥被吓跑倒是可以想象,啊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
“没有,哈哈哈,笑笑果然暖和了。”
“……”苏尚喆挺无语,“要是你呢?”
“要是袁哥那样的人,我肯定开足马力追啊。追到是自己赚到了,追不到再说呗。”
“要是他厌恶你呢?”
林峰想了想说:“不会。我觉得吧,说不定袁哥也喜欢你,你看每个月都给你寄东西,还不忌讳和你碰触。我那时候回高中复课,之前最要好的朋友看见我都跟看见病毒似的有多远走多远。还有个变态
说我觊觎他美色,我靠,他那一脸的青春痘,不能想,想起来短笀。懒蛤蟆都把自己当公天鹅了。”
苏尚喆想不出林峰当初性向被公开后遭遇的,但必定难捱。
“告诉你哦,部队里小零可多了,你别下手晚了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林峰鼻涕哗啦,不停抬手擦着还不忘贱兮兮地出谋划策。
“?”
“不过尚喆,你为什么说袁哥喜欢女的?”
“小学的时候谈过女朋友。”
“小学?可以啊!他们接吻了?”
苏尚喆别开脸,“没有,就……牵牵手吧。”
“后来呢。”
“不了了之,再后来,他就去当兵了。”
“说不定他是个双。”
“?”
见苏尚喆半天没吭声,林峰主动道:“你不知道什么是一什么是零什么是双?来来来,哥哥给你普及普及。”
若干分钟后,一声惨叫传出,伴随着求饶声,“指头折了折了折了,我错啦啦啦啦啦!”
外面寻人的村民寻着声音找过去,远远的喊:“拉们从上面达下来!”(他们从上面掉下来了)
姚远带着同学拿着火把往前冲,苏尚喆在下面喊:“小心点,前面是山坡。”
村里人想来不是第一次寻人,连简易担架都抬着上来了,各个披着编织袋或者塑料布头发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