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您对我有恩,我自然希望您步步高升。但小欺心里不舒服,我看着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起来。我为难的很,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我想劝小欺和我出去一段日子。现在楼欺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倔了,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我要是离开一阵子,还希望连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陆二看完这封信,偷看看了几眼连环,看他神色如常,这才壮着胆子问:“郑爷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连环笑了笑,说:“他写的这么明白,你看不出来?”
陆二这才笑着说:“郑爷他该不会真的打算找楼欺一起吧?”
连环笑了起来,顺手拿过信,说:“可不是么。”
陆二干笑道:“看不出郑七还这么多情。”
连环摇头说:“我也没看出来。”
陆二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不知道郑七是什么时候留下这封信的,要是他知道楼欺的死讯,大概心里会难过的很。”说到这儿,那陆二恍然大悟,说:“连爷,您看郑七该不会去出家去了吧。”
连环微微一笑,说:“也说不准。”
陆二看了看连环,又忍不住说:“不过连爷,楼欺他活的好端端的,出来的时候都没什么事儿,怎么到现在才跑去投河了呢。”
连环笑了笑,说:“他是自己无意落水的。”
陆二一下子精神起来,说:“真的?连爷您怎么知道,您不没瞧见么。”
连环微笑不语,好一会儿才说:“我瞧没瞧见都没有关系,可楼小欺一定得是无意落水的。他性子那么倔强,怎么能够想不开去投河自杀呢。要是他现在撑不过了,那之前跟我倔了这么久,不就白倔强了么。”连环瞧见手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有些嘲弄地笑了笑,说:“我也算成全他吧。”
陆二听得似懂非懂,但也不敢多问,于是“哦”了一声。这时离郑七住的地方也近了,连环便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陆二将车子开到郑七门边,看见连环没有下车的意思,于是只好小声提醒道:“连爷,到了。”
连环如梦初醒,这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郑七家门没有关牢,连环推门进去,陆二也跟过来。连环点燃灯,扫了一眼,见房间果然没人,屋内的摆设如旧。陆二在旁陪着笑说:“我来的时候,房间就是这样了。”
连环在房间走了几步,陆二赶紧走到床前,指着枕头说:“我当时就看见信放在枕头那儿,露出一个小角。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来呢。”
连环顺口答道:“那你还真是细心。”一边走过去。陆二喜滋滋地说:“连爷您过奖了。”连环也懒得再搭理,他看见枕头果然被掀开过,在昏暗的灯下,枕头显得颜色脏暗。郑七房间不大,连环看的确是没什么人的样子,陆二在旁边又小声嘀咕着:“郑七该不会真的出家了吧。”连环看了看,便打算离去。
在就要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心中一动,然后叫过陆二,指着墙角的衣柜说:“你打开看看他留下什么。”
陆二应了一声,就去打开了柜门。连环听见有什么重物落下,然后撞击地面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从柜子里跌落出一个人来,正是他们找寻的郑七。
连环拿起灯,然后走了过去。身边的陆二早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出不了声。连环蹲□子,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郑七。只见他胸前的血已经凝固了,刀还插在胸口上,身上也被血染红了一片。连环看了看郑七胸口上的刀,然后皱了皱眉,对陆二说:“已经死了多时了。”
陆二这时才缓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连爷,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郑七知道楼欺死了,然后也不想活了?”
连环看了一眼郑七,说:“他是个痴情汉子倒没错,不过他即使想不开,不想活了,躲进柜子里做什么呢。”
陆二想也是,于是期艾地说:“连爷的意思是?”
连环冷笑了两声,然后起身,低声说:“走。”
陆二虽然不明白连环的意思,但是他见连环低沉着脸,也知道事情必有古怪,于是赶紧跟在连环身后走出房间。两人朝车子的方向走去,就要走近车子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车后窜出,陆二刚想惊呼,一旁的连环却笑了起来。那人听连环不惊反笑,当时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不及多想,正要上前,连环手中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暗夜中闪过一道火花,那人便倒在地上。
陆二这时反应过来,于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借着月光,陆二看见倒在地上是个年轻人,正捂着腿躺在地上。连环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他,蹲下来,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然后笑着说:“你是谁家的亲戚?”
那人一听这话,笑了起来,他这笑带动了腿上的伤口,然而那人似乎颇为快活,也不顾疼,嘲弄道:“怎么,结怨太多,都想不起了么?”
连环客气道:“看样子好像真是这样。”
那人恨道:“你还没忘记陈东河吧?”
连环“哦”了一声,说:“我记得陈东河有个表亲,看来就是你了。”
那人冷笑道:“怎么,现在后悔斩草没除根了吧。”
连环微笑道:“我杀你哥哥,是公事而不是私事。又不是私仇,说什么斩草除根?”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笑道:“而且现在的你又有什么作为呢?”
那人看自己的伤势,知道自己是逃不走了。这时陆二走上前,擦了一把汗,然后对连环说:“连爷,可真是险啊。”
连环没有理陆二,而是问那人:“郑七是你杀的吧?”
那人讥讽道:“杀了一个,也算够本了。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你和楼欺。”
陆二在一旁听了,说:“楼欺原来不是你杀的?”
连环叹道:“楼欺的死,跟他倒真是没什么关系的。”
那人恨道:“我表哥平日对楼欺最好,他倒好,出卖的干干净净。也是他早死了一步,要是他迟那么一天,我哪里容的了他死的这么轻松。”
连环叹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死了。逝者已逝,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那人大笑起来,说:“想必是他良心不安,才去跳的河。不过他那种人,我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有良心。要不就是那些被他出卖的人来找他了,所谓因果报应,不爽毫厘。”
连环也不改色,只是温和地对他说:“你杀了郑七,为什么要把他藏在柜子里呢?”
那人说:“如果走漏了消息,岂不是让你和楼欺有了防备?”说到这,他恨恨道:“可惜我还是动手太迟了,便宜了楼欺,让他自己了结了。”
连环点头道:“原来他比楼欺还要死的早一些。”他叹道:“想必他死的时候,一定是心有不甘。”
那人冷声道:“你现在兔死狐悲,怎么不想想死在你手下的人甘不甘心呢。”
连环笑道:“他们是求仁得仁,有什么不甘心的。”说到这儿,连环叹了口气,说:“倒是有人,我想他是真的不甘心。”
那人冷哼了一声,说:“哦,是不是你以前的相好。你负了人家,所以怕她回来找你?”
连环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然后便叫陆二去叫人。在等陆二的时候,连环站在旁边,有些无聊地看着月色。他听见旁边那个人由于疼痛难当,而强忍着咬牙的声音。于是便弯下腰,笑着说:“你还好吧?”
那人呸了一声,说:“别猫哭耗子了。”
连环笑道:“我为什么是猫哭耗子呢?我打伤了你,跟我抓你表哥一样,都是职责所在。你我若是换个位置,你难道会做的比我更好?我要杀你,以及我杀你表哥,和你杀郑七不同,我做的都是公事,无关私人恩怨,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那人冷笑了下,说:“好个立场不同,你这句立场不同就可以开脱掉你做的那些事么。”
连环失笑道:“你弄错了,我为什么要开脱呢。”他见那人依旧愤恨,当时想起楼欺,不由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这样,仗着自己年轻,便横冲直撞,连条退路也不留给自己。真要等到撞的无路可走,终于死心了,却又不会去找别的路,而是干脆不走了。”他微微讥讽地笑了笑,说:“明明是固执,还自以为是干脆。”
那人听得有些迷糊,他隐约觉得这段话似乎是在说别人,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于是大笑着说:“哦,你是害了谁,所以一直心里挂念着?”
连环微微一笑,说:“我害了谁?唉,多了呢。”
那人嘲笑道:“哦,我知道,又都是公事公办对吧。”
连环垂下头,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于公的,很多。于私的,只有一个。”
那人笑道:“只有一个么?”
连环淡淡笑了笑,说:“只有他一个。”
那人打量了一下他,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怕以后做噩梦梦见她啊?”
连环摇了摇头,笑了笑,说:“他哪肯见我。”说完,他不期然想起楼清来见楼欺那一天晚上,他跟楼欺说起一些事情。连环见月色如旧,只是夜特别安静,他有些恍惚起来,不知是幻觉还是记忆,觉得远处似乎有人在断断续续唱戏,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渐渐走来一般。连环在心中不自觉地跟着哼唱,当唱道“怎不见那人如期归”的时候,他方才心中一惊,醒过神来,这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陆二叫了人过来,那些人带走了暗杀的人后,连环便叫他们将郑七的屋子也收拾一下。他见夜色已晚,郑七的尸体只好等到天亮再说。那些人都是连环的手下,与郑七也有一些交道,有的还有一些交情。当时他们走进屋内,看郑七如此惨状,内心都颇为恻然。
连环叫他们先把郑七的遗物收拾一下,平常一个与郑七交情不错的人见郑七的尸体仍旧是他从柜子跌落出来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便走过去将他摆放规矩一些。他见郑七是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想了想,便低声在郑七耳边说:“楼欺已经死了。你如果活着,也见不着他了,所有你不用不甘心。”说完之后,他扭过头,看见连环正在看他,于是有些赫然地说:“我只是想让郑七走的安心一点。”
连环走了过去,点点头,说:“他应该安心了。”说着,便也在郑七旁边蹲下。由于靠的近一些,看的仔细了,才发现郑七的手微微向内弯曲。他当初见到,以为是要捂住胸口,现在看来,那姿势倒更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连环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明白连环的意思,于是便伏□子去看,才发现从郑七衣服的口子那露出一小段灰色的东西。由于和郑七自己穿的衣服颜色相近,所以一时没有看出来。
那人小心翼翼伸出手,拿出那段灰色的东西一看,原来是半截袖子。那人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正要跟连环说,却发现连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原来那半截袖子是连环最开始见到楼欺的时候,从他身上撕下来擦他的脸。当时连环擦完之后顺手一扔,没想到原来郑七趁他们不注意,又偷偷捡起,然后藏了起来。当时郑七也未必知道自己对楼欺的心思,他只是心中一动,然后忍不住捡起那半截袖子,之后虽然觉得自己行为古怪,但一直也没舍得丢掉。
连环叹了口气,回过头,这才发现,吴四被藏在柜子的时候,由于身子向前,被柜门挡住的缘故,他流下的血将柜门背后染出一大片红色。在灯光下,那一片红色看上去发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暗沉,那柜门看上去倒像是半开的门扉。连环一怔,又想起楼清说的那些话,只觉如梦方醒,不由低声自语道:“真的死了啊。”他身边的人不明所以,正要问连环时,他见连环正在想着什么事情,表情似喜似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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