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杰森,衣衫无时无刻保持著齐整的那锦以及今天最後一位访客,加里昂家年轻的少爷。
无非是关於垄断西西里烟草生意的事情,希望从阿普利亚家得到名正言顺的支持,整一个异想天开。
杰森的眼睛正对著加里昂家的少爷,余光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最後落在里尼脚下的一个大方盒子里,因为那个不知道装了什麽东西的被布包著的盒子突然动了一下。
“那是什麽?”杰森指著盒子问。
里尼正就著烟草生意的事情侃侃而谈,愣了一下,顺著杰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後笑的俯下身子将盒子拿了起来。因为所有带进门的东西都接受过严格的检查,所以那锦也毫无动作地站著,任由里尼打开了盖在盒子上的布,里面装的是一只绿眼睛的波斯猫。“雅昂喜欢小动物,这是今天早上刚从集市买来的。”
“猫啊。”杰森看著白色的肥猫,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里尼,杰森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出门去,正撞上拿著果汁从门口经过的乔。林,乔。林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杰森之後,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杰森也看清楚了乔。林,冷睇了他一眼,拍拍被他碰到的那块衣服,就像是要弹走什麽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他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问还站在原地不敢动的乔。林,“柳呢?”
“下午一直没见到柳先生。”乔。林头也不抬地说。
杰森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心情好了起来。
他下了楼,推开後门,後面有一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但是杰森知道。沿著小路走,会经过一条小河,越过架在小河上的木桥,在路的尽头有一间小屋,小屋的周围是一片矮树,那里很美丽也很宁静,很适合,那个人。
杰森并没有一直沿著路走,而是在过了桥的地方向右边转了过去,再穿过一片草丛,果然,那个人,就在那里。
柳穿著白色休闲上衣,米色的长裤,依靠在一棵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古树的树根上,绸缎一样的黑发散落一地,在他的手边有一个小小的长满了鲜花的土堆。在杰森穿过草丛的时候,柳合著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表示他是醒著的,并且知道有人来了。
杰森走过去,紧挨著柳坐下,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土堆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
那大概是柳在过去的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错”事的纪念了。
那个时候杰森和柳的关系还没有後来那麽糟糕,那一天杰森一如往常一般偷偷溜到这里来偷懒,然後他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猫叫。怎麽会有猫呢?老教父贝洛蒙对於这种生物的厌恶是人尽皆知的,而这里是属於庄园的范围之内。
杰森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情景,在草丛的後面,散发著柔和微笑的柳,逗弄著白色的小猫的情景。
“你这样被发现会很惨的。”杰森是认真的在告诫。
“我知道,等它的腿伤好了之後,我就会把它送出去,所以在那之前,你能保密吗?”
他答应了,但是他没有遵守。
“一个本性像猫一样柔弱的人,有什麽资格当阿普利亚家的打手?”
“为什麽是猫?”
回答贝洛蒙的是惨白的脸色,惨白的,是杰森的脸,而柳,始终面无表情。在杰森支支吾吾地说出猫的事情的时候,在贝洛蒙当著他的面一枪射穿那只白猫小小的头颅的时候。
在那之後贝洛蒙用拿著枪的手摸了摸柳的脑袋:“我并不是不允许你们养宠物,但是也要有选择性,要养就要养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那种温软的柔弱的宠物,只会消磨你们的意志。”
柳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离去,将猫的尸体埋起来的人,是杰森。
再然後,贝洛蒙送了柳一只藏獒,杰森自己将那只体型巨大的会对柳“有帮助”的狗送到了柳的面前,柳点了点头,什麽也没说。
第二天,杰森看到下人们将这只藏獒的尸体抬了出去,据说也是一枪穿头。
从此之後阿普利亚家的庄园里除了偶尔栖息在树上的鸟,再也没有了动物的痕迹。杰森没有道歉,并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错,而是没有勇气。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开始变了吧。
柳正式从训练所毕业,成为了阿普利亚家的打手,数年之後升任军师,从阿普利亚家的主屋搬了出去,独自住在了後面的小木屋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的生活不再有必要的交集。
“你现在其实可以养只宠物,反正老头子死了,我也管不了你。”
柳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
杰森突然又没来由的火大:“那麽对於你来说,现在什麽才是必要的呢?除了阿普利亚家,除了死了的那个老家夥。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呢?”杰森很想知道,为什麽柳一定要保住他的位置,为什麽不自己去做教父,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相对於杰森的激动,柳一如既往的冷静,淡淡地笑道:“有啊,我一直在想。”
杰森看著他,忽然有点不想知道答案,而柳,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站起身来,对著他说:“既然你来了,那麽刚好,从今天开始,我会亲自教你一些东西。”
杰森跟著柳,进了柳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个单独的小屋,这是杰森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该用什麽词来形容呢?小,而简陋。
柳搬了一张凳子,示意杰森坐下,自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学习教父密码。”
黑色的优雅 第五章 5。2
5。2
柳对於杰森的评价其实并没有错,杰森是有天分的,身体素质方面的天分,他有著一种常人难以言喻的本能反应,无论是在打架上,还是在预感上,他对於危险有著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
这段时间杰森几乎没有踏出阿普利亚家的庄园半步,除了每天要处理的事物,日常的课程之外,再加上教父密码的学习,连睡觉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今天大约是半个月以来杰森第一次踏出庄园的大门,和柳一起,他们要去赴一个慈善酒会,没错,慈善酒会。
正如柳所说的,他们是有素质的克莫拉,黑手党不会把黑手党这三个字写在脸上,阿普利亚家的产业表面上是再普通不过的造酒商,在上上一代教父的时候,他们还将大麻混进红酒的包装里,明目张胆的进行著走私生意,不过到上一代的时候他们就不再做这种阴损缺德的事情了。
於是在杰森的名片上,赫然写著的某酒会的会长头衔。杰森接过名片的时候,嘴角一抽,很不自然地塞进了西装上衣的口袋里。
“今天会有不少熟人过去,注意一点。拍卖的东西,挑一、两样中意的拍下来。”柳只关照了这麽一句,然後就率先上了车。
杰森因为他的态度憋了一肚子火,迟疑片刻,终於没发出来,也低头上了车。
杰森他们到达会场的时候还比较早,首先开始的会是拍卖会,柳安排他坐下之後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杰森百无聊赖地看著拍卖品的单子,没什麽太感兴趣的东西,最後选了一只意大利历史上某著名锺表师傅手工制作的古董怀表。
拍卖会开始的时候柳还是没有回来,杰森等的无聊差点睡著,最後到了那只古董怀表的时候,那锦偷偷推了他一下,他这才面做感兴趣状的开始喊价。一开始还没太注意,到了後面才发现有人一直和他抬价,他转头一看,肯特正坐在他的侧後方冲他笑。
杰森大怒,面上阴测测地笑,扭头加了十倍的价,然後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拿下了那只怀表。
之後才是正式的酒会,不少不认识的人纷纷来向杰森拍得怀表表示祝贺,多是两眼发著绿光的名媛小姐,杰森甚是不耐,侧头正看见肯特在一群花蝴蝶中间冲他举杯,他於是找了个借口溜到了四下无人的露台,果然没一会肯特就跟了出来。
杰森径自喝酒,对他爱理不理,还是肯特主动开口。
“放了他。”
杰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我并没有抓著他不放。”
肯特冷笑“你虽然没有抓著他不放,但是你也没有明确的表示要放他走,他在遵循某些东西,也许是和某个人的约定,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左右,你明知道他的执拗,现在只有你能左右他的决定,你却保持沈默。”
被戳中心事,杰森恼羞成怒:“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就算我抓著他不放,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又凭什麽介入,追根到底,肯特,你都只是个外人。”
肯特也不甘示弱:“就凭你们没这个资格。”
杰森没说话,等著後续。
肯特将视线转向天空的远处,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的片段“他的第一次是我的。”
杰森睁大了眼睛。
“我没必要骗你,这种事情,真的假的,你终归会知道。那年他十六岁,跟在贝洛蒙的身边,我从来没见过这麽漂亮的男孩子,不是容貌,而是气质,很纯净,像空气一样清新。我多看了他两眼,晚上他就被送到了我房里,主动诱惑我。”
“不可能!老头子明明就……。”柳虽然是贝洛蒙的养子,但是谁都知道,贝洛蒙锺爱他,比自己的儿子更甚。
“哈,有什麽不可能的?”肯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在我床上一个晚上,为阿普利亚家换了一笔2亿的生意。”肯特扬手将空了的酒杯扔进草丛“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阿普利亚家欠他的,又何止这些。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珍贵的东西都是被掖著藏著,这麽简单的道理,我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装傻。”
留下最後这句话,肯特转身离去,留下杰森独自站在那里,心里很乱,冷汗沿著下颚的弧度一滴一滴滑了下来。
肯特的话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那些被忽略的记忆的片段无情的连接了起来,事实的真相仿佛呼之欲出。谁都知道,在训练所里的时候,柳的课程是最艰难的,但是大家都以为那是因为贝洛蒙看中他的天分,有心培养他。柳当上打手那年是十四岁,很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柳的身手在所有的人当中是最好的,无论是枪法还是近身搏击。然而真的就没有人怀疑吗?让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就这样走上危险的最前线。
在之後的数年中,又有多少次呢?柳带著伤被抬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保持著幸灾乐祸的态度,尤其是在杰森被下放到乡下亲戚家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教父已经对他这个正统的继承人心灰意冷,於是应当人人都有机会,那个时候,那些有著哪怕百分之一机会成为继承人的後辈的旁系都恨不得柳就这麽死去了。
然後最严重的那一次是在柳成为军师的那一年,他为了保护贝洛蒙,被流弹的碎片击中身体四处,失血过多,肩胛骨碎裂,差点右手就废了,心跳也一度停止,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也正因为他那次的表现,贝洛蒙将他从第一线上撤了下来,升任了军师,依旧没有人质疑贝洛蒙如何能从一个打手的身上看出他作为军师的才能,即使柳真的很聪明。
想到这里,杰森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冰寒。如果那个时候,柳没有搏命救贝洛蒙,那麽他是不是还会继续在打手的位置上呆著,直到死去。
肯特是对的,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不仅是柳,那个生他养他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原来,他也从来不懂他。
黑色的优雅 第五章 5。3
5。3
柳今天有点头疼,於是一早就躲在酒会楼上的休息室里闭目养神,修长的身子舒展著陷在软皮的沙发里。
乔。林从会场里拿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站在琳琅满目的酒水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鲜榨的果汁,然後轻快的跑上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柳明显没有入睡,仅仅是闭目养神,乔。林进来的时候他睁了一下眼睛,然後又合了起来,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乔。林已经习惯了他的警惕,将端来的东西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轻声道:“柳先生,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