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乐后悔了,恨自己多管闲事。将心比心,他也不愿意有个人跑到林籁跟前指手画脚自己的事情。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么无聊的事!
现在最好的情形,就是陆雪岭不告诉林籁这件事。但这是不可能的,不正是自己要求对方“劝林籁”的吗?陆雪岭大可以“好心”地告诉林籁,有个人跑来让自己劝他好好念书,再把这是个怎样怎样的人详细描绘一番,林籁必然就会知道那是自己了。
按林籁的死脾气,大约不会暴吵,但肯定会翻脸。可是自己不是好心吗?
隔间一阵臭味漫过来,王乐乐决定不想了,他推门走出了小隔间。爱怎的怎的,大不了以后走路避开陆雪岭。林籁要是再混蛋,不理他就是了。
快要走出厕所时,王乐乐忽然想,哎呀我刚才马桶没抽水!虽然他并没有上厕所,但隔壁蹲坑的人不知道呀,一定认为有个家伙不抽水就开门跑了。思及此,王乐乐对自己刚才选厕所躲的行为感到无奈,认为自己智商捉急。于是他亡羊补牢立刻跑了。
陆雪岭这边回到位子上,王乐乐正从后排一路走出去,走很快,简直像逃。几个人就问陆雪岭那是谁,陆雪岭说不知道,轻描淡写略过去。但他心里却没这么豁达,甚至感觉挺生气。他想林籁退步怎么就怪我了,我怎么就害他了,就算我害他了又关你什么事了,你谁啊你。
不过陆雪岭这样想,并不会说。他对王乐
乐自然全无好感,但被这事微微刺激得对林籁也起了恶感,觉得是他没有管好自己无礼的朋友。
足球决赛不知为何推迟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后来又听观众席的人传猛料,说两支决赛队伍在上场前干了一架,挺激烈的,大概比完赛都要记过。各种细节传得有鼻子有眼,有人就遗憾消息来得太迟,没赶上围观。
全天比赛结束后,照例全校同学都要回到各个班级,等班主任宣布解散。陆雪岭早上楼了一点,在教室的人还不多。他回到自己位子上,觉得桌脚旁的垃圾桶很碍眼,第一千零一次想把它从窗口扔下去。现在这东西已经是个摆设了,自从他和林籁坐到最后面以来,全班同学给面子,再也没往这里扔过东西。
后来林籁上来了。气势如虹地坐进位子里,开始摧枯拉朽地理书包。陆雪岭正半倚半坐在桌子上翻一份报纸,看见林籁的脸就哟了一声。
他俯身拿拇指摸了林籁的脸:“怎么了这是?”他随即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关于决赛足球队打架的传言。本就知道林籁今天是和其中一支决赛队伍的人混在一起,那队的队长就是那班班长,据说是林籁的好哥们。
于是陆雪岭就明白了:“你跟李子曦他们并肩作战了?”
林籁避开他的手,感觉有些不自在。这场景是有些熟悉的,高一的时候自己被高三的人围殴,陆雪岭也这么带着怜悯地摸他。
含糊地答应了,林籁无意解释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混战。他运气好,溜得及时,没有被老师抓住,但天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他供出来。但帮兄弟打架,林籁没什么后悔的。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半边脸挨了一拳肿了。虽然胡菊芬未必会理他,但这当口他实在想避开这位老人家。
把东西都塞进书包,林籁哐当一声站起来,问陆雪岭:“要不要一起走?”他直觉地认为,自己跑了,不能把陆雪岭一个人留在这里。陆雪岭有些吃惊:“你现在就走?”
林籁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躲胡菊芬,你走不走,一起?”
陆雪岭笑了,觉得这理由比较可以。他说:“不走。”
林籁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你等高小明?”
陆雪岭不置可否,默认了。
林籁点点头,扔下句BYE就走了。
他打架打糊涂了脑子,想到要提前走就爽,想到可以拉陆雪岭一起走,更愉悦了。但忘了陆雪岭总是和高小明一起走的。
心情立刻变得很暴躁,又佯装潇洒,无所谓。
王乐乐班级已经散了,正在收拾书包,一抬头看见林籁从他们教室门口走过,就追了出去。
“林籁!”王乐乐喊,他之前已经想好了,要跟
林籁坦白。不管林籁怎么想,他自己不能理亏,他本来就是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籁刹住脚步转过身。期中考试到现在,他始终是无法心平气和地正面王乐乐,尽管知道对方并没做错任何事,但就是感觉不舒服。对方像棵生机勃勃的小绿苗,越稚嫩可爱,越让他恶意地想伸手拔掉。
“有事?”林籁眼高于顶地问,口气还算柔和。
“等我一下,一起走吧!”王乐乐说。
林籁牵起一边嘴角,露了个挺讽刺的微笑:“你姑不接你了?”
王乐乐道:“我现在都是自己走的好么!”
林籁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笑了,眼光往廊外楼下的空地里掠了一圈,显示目中无人的真谛:“我不跟你同路。”他没说谎,自从他妈从台湾回来,就带他住了私买的商品房,原本空关着的。林籁也是才知道几年前他妈居然就买了外宅,瞒得可好了。林籁本可以向王乐乐解释清楚,但他不。
王乐乐再傻也明白了林籁的态度,不会再自讨没趣。板下脸说了句“哦那算了”,王乐乐扭头回了自己教室。他想陆雪岭一定是和林籁说过了,肯定是的。他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可是没关系,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才不会拿热脸去贴林籁的冷屁股。
眼看王乐乐进教室,林籁还是感觉心里沉了一沉。随即认为自己很可笑。他好像就是恋爱里的小女生,要男朋友低三下四地来哄,同时她不断给对方脸色才能获得满足。一旦人家拍屁股跑了,又是一副想哭哭不出的心情。
他不至于那样,但还是感觉自己挺贱的。
骑了将近四十分钟的车,他才到了新的地址。可是又不上楼,因为要像避胡老太一样避他妈,这张半肿的脸,不知为何总是难以向中年妇女交代。
林籁板着一张阴阳脸,心里唉声叹气。坐在有潺潺流水的小花园石桥扶手上,林籁真是要闲出屁了。明明还有一大堆作业,可是并不想开书包,于是就一边发傻地看着桥下流动的池水,一边想着要怎么和他妈交代这张脸。
☆、文理分班
文理分班终于提上议事日程,成为同学间互相见面必问的话题。
靖成中物理相对强,选物理的同学是最优越的。仿佛只要这么一选就昭告出自己智商上的优势。选化学的稍逊一筹,但毕竟还涉及数字、字母,所以尚保留谦逊的资本。
至于选文科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默认成一群笨蛋。如果有哪位理化不错的好学生选了文科,就会被当成奇葩,所有人都会来问:“你怎么选文科!”表达对其不走光明大道的遗憾。
林籁和陆雪岭也说这个。林籁无疑是物理派,但陆雪岭也说要选物理。林籁问他怎么不选化学,陆雪岭说化学比物理更讨厌,零零碎碎没有逻辑。
林籁对此说法不以为然,因为认为陆雪岭的理化水准烂得很平等。
不过陆雪岭不选文科他倒不奇怪,再差的学生也有拒绝死记硬背的权利。而且文科班的男生,想想就很稀奇。
陆雪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林籁说:“你想考什么学校?”
林籁吃了一惊,别说他们才高二,就算是高三,只要没填志愿,这样的问题也是禁忌的,有刺探别人野心的意味。
但他知道陆雪岭没这意思,所以更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这样问。他说我没想好,你呢?
陆雪岭不理他,只管自己说下去:“你考TOP2吧,上届高三不是有个女的进清华了吗?”
林籁吓了一跳。他从没肖想过跨那两个门槛,一直以来他心理的目标都是本市的D大,特别是接触过萧君才后,这个目标更具体化了。
他立刻说:“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我上个一本就行了。”继续装豁达,也不敢说D大,因为他这学期以来的成绩显然离D大有点远。
他不明白陆雪岭怎么突然就和他扯成绩了,有点恼火,认为对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雪岭趴在了桌子上,脸向着林籁,枕在自己手臂上。他特别的闲极无聊,又很真诚:“林籁我和你说真的,快高三了你用功点吧。”
林籁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陆雪岭说因为我不想听别人说是我带坏了你。
林籁问谁说的。
陆雪岭说没有谁说,我自己觉得。
林籁说你别瞎想。
气氛短暂地陷入僵局。这期间林籁很有发表长篇大论的冲动,大声反驳陆雪岭,自己的成绩是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任何人也没有权利来管云云,把陆雪岭的思路扳回来。
但他做不出来。因为空有论点,论据毫不充分,光靠音量大只能显得心虚和失态。
他内心最深处其实明白这话是对的,但由别人提出来,正确就从一瞬间变成了错误。
他像被针刺到一样,整个人不由自主变成了一只激昂的斗鸡。
现在,这只斗鸡沉默着。他在气闷里徘徊,忽然又找到了一条明路。
林籁掩饰性地拿起一册课本,竖着立在桌上顿了顿,声音降了一个八度:“除非你和我一起。”
“什么?”陆雪岭不明白。
林籁说:“除非你和我一起学。你不是也选物理吗?最后一段时间拼一下,我们一起去理1。”
陆雪岭一下子就把脸埋臂弯里去了。
林籁听见他哀叹道:“哥哥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林籁不忿,又有报复的快感,追上去说:“为什么?又不是不可能!你看以前我们班一个同学,本来成绩比你还差,现在都快进年级前十了。”
本来高二末要分班对林籁来说就是个隐忧,因为分班就意味着和陆雪岭分开,林籁简直不愿去想。好在这个忧虑虽然存在,却是一个远忧,可以放到真的分班那天再议。
可今天他突然有了新思路,近水可救远火,所以明知可能性不高他也要努力游说陆雪岭。
“一个班有五十几个人,咱们班物理好的也没几个。如果你用功一个月,我是说废寝忘食的程度,我不信你进不了。”
陆雪岭推开桌子坐直,正朝林籁转过身:“理1肯定胡菊芬带吧?别说我考不进,就算进得了你觉得我会去吗?”
这理由简直太充分,林籁顿时哑口无言。他像小朋友吹肥皂泡,泡泡还没离开塑料棒的小孔就直接破了。
陆雪岭原本想在学习的话题上,按某人的指示对林籁尽一下奉劝的“义务”,不想竟引火烧身,也被林籁搞坏了心情,无意再搭理他了。
或许是被陆雪岭说丢了面子,当天林籁的拖延症不治而愈,把所有的作业在放学前就解决了。陆雪岭毫无自觉性,拿过他的作业本就开始选择性地抄。
自从运动会那天之后,林籁没再遇见过王乐乐,连走廊里的偶遇都没有。他在意王乐乐选了什么学科,又不方便直接冲上去找他。委婉地找了不相干的同学问了,知道王乐乐选政治,心里有一种果然的感觉。
他想王乐乐这次可以甩掉物理化学,实在是捞到大便宜了。经常有这样的事,两个成绩高低显著的人同时进入文科班,结果分数马上可以反过来。这也是有能力读理科的人不愿碰文科的原因。
王乐乐的语文一直挺过得去,现在英语也提高很多。一旦他可以不碰理化,拿本政治书死记硬背一下,数学难度又降低……如果他就这么山鸡变凤凰了,林籁想来想去都觉得有点不公平。
他现在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想法,一是这次期末一定要比王乐乐高,
否则将来文理分班后,想赢也赢得不彻底。另一种想法却是,考得比现在更差一点,说不定能和陆雪岭进同一个物理班。不过这风险有点大,因为每年靖成中的高三都有四个以上的物理班。
两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互相搏斗,最后第一种想法占了上风。林籁绝望地想,就算RP爆发再和陆雪岭再进同一个班又怎样呢,能保证他们还是同桌吗?他怎么面对掉出一班的闲言碎语?一年后还不是要分道扬镳?
所以还是干死王乐乐算了。林籁想,自己还不是无药可救,还是想要前途的。
☆、喷你一脸
林籁是打算认真些了,但情况却不如他自己预想的好。他周末在家自己拿了一套数学模拟卷做,一路做下来没有遇到特别大的难题,心里还觉得轻松愉快。但是回头一对答案,卷面上一片红,错得凄惨,简直把他搞傻了。
咬着笔杆重新审题按计算器,他把错得题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死在疏忽大意上。这其实不稀奇,林籁近来的考试出错大抵如此,奇怪的是他从小考试都不是一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