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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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彼岸-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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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远看看仙尊,又转头看我——神色虽然还是很冷,却好歹有了些别样的温和。他似是想对我笑,却又碍于什么笑不出来。我见他毫无对我见礼的动静,怕仙尊老儿又找他麻烦,连忙摆手,道:“我们早就见过面了,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
  直至此时,我才发现,我对慕远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虽然这家伙着实有点来历不明,又有满骨子说不出的拗劲,可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好像,我和他确实是没有什么代沟的,至少不像我和仙尊老儿这样。
  我摸了摸额头,大概是寂寞太久了,当初我初来这云上界,谁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得无以复加,后来我着意于改善自己的形象,不惜拿这天上的仙界存在了几千年的法度开刀,然则一百多年过去,依旧收效甚微。别人说我难以亲近,谁知不过是别人不给我亲近的机会,我容易么我。
  片刻,愣了一会的慕远,问我:“你就是圣主?”
  我眼角瞥见仙尊一副险些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的神态,不用问都知道他又想惯有地进行一番“你这大不敬的不知好歹的有眼无珠的畜生”一类的批判,连忙在他动口之前对慕远报以和煦的笑意:“对。我就是。”
  哪知进了这屋,半天没有想起要遵循一下礼数法度,对我见个礼什么的慕远小仙人,突然便跪在我面前。
  不得不说,这一瞬间,我有一些失望。
  小子,我还当你是个有思想有作为有梦想的好青年,现在看来,我到底是想得太多了,便是在我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里恐怕都见不到多少真的敢离经叛道的家伙,更何况是在这里,在这个存在了数千年,掌握着六界轮回之道的世界,罢了。
  慕远跪地拜下之后,毕恭毕敬地道:“慕远恳求拜圣主陛下为师,请圣主收下慕远。”
  我转头看着仙尊老儿,仙尊老儿正自得其乐地喝着茶。我只得强按住跳来跳去的太阳穴,皱眉问:“你不是才拜进了我暮云宫门下,如今又来拜我为师,这不合体统。”
  我承认我缩了,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理解到了规矩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可惜的就是,门第之类的规矩,在我当上圣主之后,就已经被我毁得差不多了,我竟然发现自己拿不出太多合理的凭据来一口回绝他,这情况着实不太理想。
  但慕远显然不这么以为,直起身子,不依不挠地继续道:“太上仙尊收下我的时候,曾经给我说,这事还是得圣主您说了才算,所以我现在算不得太上仙尊的人,求圣主答应慕远。”
  仙尊老儿乐呵呵地看着我。
  “你还只是个凡人……”我不想直接一口回绝他,伤了他的心,毕竟他还是这许多年来第一个敢于对我提出这等要求的人,若是做的绝了,只怕以后我又得被扣上些“圣主高处不胜寒”的帽子。是以我只得试图着用君子一点的方式解决这问题,继续与他争辩:“我云上圣宫,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地方。”
  慕远嘴角勾了勾,反问:“请问陛下,何为凡人。”
  “不修我仙道,生灭于尘世,轮回于六界,即为凡人。”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答案,若谷撰写的《玄经》里的句子。当初我刚从异世飘过来的时候,若谷曾给我那几本书看,让我好歹知道点浅显的道理,也省得以后空有个圣主的称号,误了这一界的名声。
  说实话,我现在想起那几本书都想打哈欠。不过当时我与若谷初识不久,对他颇有好感,只要是他让我做的事,便是与他一起坐着一动不动地消磨光阴,我也觉得有意思。
  慕远听了我的回答,脸上甚是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的的确确是肉体凡胎,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仙尊老儿终于在一旁发了句像样的话:“你若是能修得半根仙骨,懂得些御风行云的法术,向圣主提这要求还有点依据,你说你来我这里,不学无术,竟然也敢冒犯圣主的师门清誉?”
  看着慕远可爱而干净的小脸上几多令人不忍的惆怅,我心软的毛病又一次犯了,话不过脑,脱口便安慰他:“道理是如此,你若能上得云上天际不至于掉下凡尘去,圣宫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这话刚一出口我又有些后悔了,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失望而归,就当还他为我吹的那曲笛子的情罢了。而听到我这话,慕远的眼珠子瞬时又亮了,就像九天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我说这话的后果很快便砸了下来。
  于是回圣宫的路上,我身边多了个拖油瓶,对,就是这个叫慕远的小子。
  天杀的仙尊老儿,这慕远在他暮云宫里呆了几个月,什么没学会,唯独这御风之术学得像模像样,也难为他还没脱胎换骨,仅凭一个半仙的根骨就能做到如此。由此看来,仙尊老儿把他交给我必有深意,可我当面问他,他只说断断没有教过慕远这等高深的术法,慕远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借着宫里的书册自学成才。沆瀣一气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静观其变就是。戏弄本圣主是没有好下场的,仙尊老儿你且等着。

  第四章

  回圣宫的一路,我的头都在隐隐发痛。
  不仅仅头痛这个来历不明的跟班,更头痛这个跟班看我的眼神。我发现他的眼睛盯在我身上就拿不开了似的,一路跟在我身后,看得我满背寒毛直竖。
  我回头对他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他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神终于收敛了些,有些傻愣愣地问我:“你真的要收我做徒弟么?”
  我扶了额头,蹙眉道:“你跟着我未必是件好事,我还是把你引荐给别的良师为好。”我自回到此间,虽然有着一身据若谷说是“可以驭天地万物,降灭世之祸”的修为,可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种感觉大概和在凡间里买彩票中头奖的暴发户有点类似,有钱不知怎么花,只能空存着,偶尔拿出来用在一些无用的地方,找找存在感,如是而已。
  慕远哦了一声,又一次表现出惯有的失落。我就不知他到底失落个什么劲,大概他是不明白,我其实只是个半吊子的圣主,浪得虚名而已。
  好不容易捱到回了圣宫,正宫中天门外,我决定物色个合理的手下,把身后的拖油瓶扔出去,处理掉。
  恰在这时,我遇上了显是前来圣宫寻我而不得,独自一人守候在空荡荡的中天门外的若谷。
  若谷见了我,清秀的面上含着惯有的浅笑,恰似初晴的晨光,而后他的目光便被我身后的慕远引了去,一瞬间,晴转多云。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与他打招呼,他猛地用白净的爪子扯过我的臂膀,将我挡在身侧,堵在慕远面前。慕远见了他,傻愣傻愣的表情瞬间也来了个突发性骤变,猛地后退两步,紧皱着眉,嘴角抿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似笑非笑。
  情况不太对,我问若谷:“你怎么了?”
  哪知若谷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冷喝一声:“魔障,你当真胆敢再来涉足此地,受死吧!”言毕便从袖中抽出了他的法器霁月,冲着慕远当头劈过去。
  奔腾如大江东去的灵力在我耳际轰隆隆地滚了一遭,眼前只见得满目的电闪雷鸣,这变故未免来得太突然。就算慕远当真是个妖魔鬼怪,你也犯不着这么冲动吧,你真当寻常的小妖怪害得了我,更何况,传说中的妖怪不是都该满身邪气,但他身上可是一点妖气都没有。
  我冲到他们中间,从怀中摸出墨玉笛,顺着漫天滚雷的来势,念了一段咒诀,将若谷的法术挡了回去,而后四处去寻慕远——哪知他早已跳到十步开外,毫发无伤,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若谷。
  若谷接了我一招,翩翩然地避开我,对我冷笑:“圣主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我摇头,淡然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你把话说清楚之前,不能伤他。”
  若谷和慕远都被我这句话惊了一惊,慕远在远处满怀感激地望着我,若谷哼了一声,问我:“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人就是魔界帝尊,是当年与我云上大战三百年,害得无数先辈惨死,天柱坍塌的罪魁祸首,你还要护着他?”
  乖乖,魔界帝尊,那不是和我,哦,不对,和圣主平起平坐的人物。我瞪大了眼睛往慕远身上看,只见他对我微微摇头,有些哀求般地瞧着我。他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若谷说的不是真的吗?可若谷从来不会欺骗与人,他精研窥心术,虽可以窥人心境,却也让他自己受其所限,若是对人撒谎,便会导致功力尽散。
  见我傻了一般半天做不出有效的反映,若谷索性转头问慕远:“多年不见,你以为你换了身衣服,我就认不得你了?你勾引圣主到底居心何在?”
  慕远垂了眼帘,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缓缓走到我面前,问我:“你要杀了我么?”
  我回头看了看若谷,他满脸愤然而憎恶地示意着我不要有妇人之仁。又回头面向慕远,他清瘦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地伤痛,这是一种,需要千千万万的岁月,才能沉淀出的神情,却在他稚嫩的脸上,表露得如此令人刻骨铭心。
  我道:“你走吧,我不认识你,你走便是。”
  这句已经算是尽我所能地去保护他的话,却带来了超乎我想象的结果,他跪在我面前,对我很恭敬地拜了三拜,抬头对我道:“圣主要么便留下我,要么便杀了我。”而后又回头对若□:“如果我没记错,这里话是圣主说了算,若是圣主答应,你便是要我立地毙命,命魂永灭,不入轮回,我也认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不喜不忧,不温不火,仿佛不是在商量什么生死大事,不得不说,他的这一份沉着,当真对得起魔界帝尊这四个字。
  若谷走到我身旁,对他冷声道:“你如今修为去了大半,还敢来我这里放肆,你真当我——”
  难怪这个小慕远方才没有去硬接若谷的法术,而是堪堪避了开去,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打断了若谷的话:“行了,我和你无恩无怨,你好好的当你的帝尊去,别在我这寻死了。”
  这句话却似深深地刺痛了慕远的某根神经,他咬着嘴唇,好似无话可说,又更像是已经连说句话的精神都要提不起来。良久,若谷的哂笑打破了沉闷的寂静:“想不到,不过区区一百多年没见,你竟然已经沦落至此,想必,那魔界也容不下你了?”
  慕远冷冽的目光扫到若谷脸上,淡淡道:“沦落至此么,这么说也对,不过要打败你,还是不用怎么费力的。”
  天哪,小祖宗你到底是要闹哪样,我好心想要保你,你还在这和若谷这个刺猬挑刺。我方在心里发出这样一声哀叹,慕远已然又与若谷在电石火光间接了两招,四周乌云翻滚,雷声轰鸣,我再度冒着被来历不明的滚雷轰成灰末的危险冲到两人中间,将两人扯开:“你们倒是好好说两句话行不行?”
  两个人隔了五六步,看着我,我站在中间,对若谷急道:“行了,他既然没有恶意,你让我和他好好谈谈。”
  若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神色低沉的慕远:“你要是敢对圣主不敬,就别想活着滚出我云上仙界。”
  我拉着慕远一路御风,顷刻便到了后宫紫璃殿外,寻了那间我常与若谷小坐的皓月亭,与他面对面站着。我方想开口说什么,身旁却忽而刮来一股子风浪,若谷也跟了过来,我转头对他道:“你别过来掺和。”
  若谷半眯了眼,凝视我片刻,似是欲言又止,又似不屑再多做辩解,纤细的爪子握成了拳头,愤然一个转身,走了。
  慕远再一次用他有些发痴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皱眉,叹气,问,“你认识我,是吗。”
  慕远点头。
  我将他按到石凳上坐下,把着他的双肩,凝注着他的赭色的双眸,很认真地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圣主,我知道你想找他,可我确确实实不是他,你好好看清楚,我只是占着他的躯壳而已。”
  慕远张了张嘴唇,嗫嚅道:“你失忆了。”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寻了个凳子落座,撑着额头,继续叹气:“你要我说什么你才肯信呢?你们的恩怨什么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是他,他做了什么事,和我没有关系。”
  于是慕远又道:“也许……我能找到办法让你记起来。”
  此后的片刻,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慕远。他的神情依旧有些冷淡,却很笃定,绝不像是在开玩笑。然而,他又接着道:“但是,你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生活,肯定不会愿意记起那些事吧……”
  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许多别样的意味。在史册的记载中,我的前生——且让我这么称呼那个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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