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绕了整个公园一圈后,付景杨回到原点无力地坐在了雪地上,背靠着付景松做过的那把长椅,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他很害怕,他不敢回家,他不敢见到妈妈,他不怕挨打,但妈妈一定会很伤心,他一点也不想那样。
吴言之回到家里时,屋中同样漆黑一片,她按下客厅灯的开关,有些不解,这么晚了,两个孩子能到哪里去呢,坐了一会儿感觉很不安心,终于起身朝邻居家走去,问了周围几户人家,都说没有注意两个孩子回来没有,吴言之有些慌,抓了件外套就锁门匆匆地出去了。
沿着向学校的路一直走,吴言之惶惶然,她并没有目标,一点方向都没有。
直到看见那间小小的花园,她才想起付景杨从小就和付景松经常来这里玩,她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迈进了公园的大门,沿着积雪的碎石小路兜兜转转一路寻找。
越来越冷了,付景杨很想念家中温暖的空气,似乎周身也开始被暖气笼罩,变得无比舒适,慢慢地暖气开始在他眼前聚集起来,缓缓凝成一张人脸,付景松正歪着头冲他傻笑,他松了口气,伸手去拉那个飘渺的人影,说着:“你去哪儿,知不知道哥哥急死了。”手一伸却扑了空,阴影散开,他猛然睁开眼,却分明什么也没有,漆黑的空气聚成一团,狰狞可怕。
隐约却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焦急里似乎带了一丝哭腔,是妈妈吗,他迷迷糊糊地想,想张嘴回应妈妈的呼唤,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吴言之找到付景杨时他发着高烧躺在椅子下,脸色通红,十分虚弱,再找却怎么也没有付景松的踪影,她只好先抱着付景杨去了医院看病,同时赶紧给付存打电话让他回来。
付景杨睡了整整两天,一直发着烧,又做噩梦不停地哭,父母一边守着他一边报警四处找付景松的下落,却始终都没有结果,两天后付景杨醒过来,呆呆傻傻地睁着眼睛瞪着雪白的天花板,吴言之温言细语地问他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一直沉默,吴言之与付存束手无策。
又住了几天院付景杨好些才出了院,回了家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几天下来人就消瘦了一大圈。
付景杨把自己蜷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裹住自己,仍然止不住瑟瑟发抖,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满是付景松的脸,各种表情各种神态的,他拉着自己的衣角不撒手,他冲着自己傻傻地笑,他说“锅锅带……小松回家”,可是自己,却把他丢了。他终于呜呜咽咽地咬着被角哭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他爬起来去厨房,吴言之正在做饭,一回头看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一跳:“杨杨?怎么了?”
付景杨摇摇头:“没事,妈妈我要去上学。”表情和语气都很冷淡,完全不似那个前几天还在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他说完转身出去了,而吴言之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才点了点头:“哦,好……”
第二天付景杨回到了学校,一个人,有同学好奇地问他弟弟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跟他来,付景杨只是冷冷地看了看问出这问题的同学,那同学便自觉地闭了嘴,默默地缩到了角落里,自言自语着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可怕啊。
付景杨确实变了很多,虽然父母除了没有放弃对付景松的寻找,又因为找不到而变得憔悴,但是对他,却是如常的,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打骂,尽管如此,但他就是内疚,就像是故意跟自己在作对一样,不让自己舒服。
没过几天,付景杨就转到了另一所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个噩梦却再也没有散过,他也再不能快乐地笑出来。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怕他,小小年纪的男孩子,整天面无表情,总让人不敢去接近,哪怕是脸皮普遍厚的小孩子也不敢贸贸然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梦
破旧漆黑的老房子里,几个小孩子挤在一起坐在墙角,有男孩也有女孩,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样子,走近了,那些孩子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刚刚被带回来的小孩子,他看起来比他们小一点,长得很漂亮,干干净净的,目光很无辜,放在这里,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落进了尘土里,衣服也是漂亮合身的,他乖乖地站着没哭没闹,仰起头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锅锅……”
声音有些含糊的,不像是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清澈明晰,有个小孩子嘻嘻地笑了几声:“是个小哑巴。”
那个男人却什么也没理,只把他推到那一堆孩子当中,又从一旁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两件破破旧旧的衣服扔给他:“换了。”声音冰冷和之前全然不同。那孩子坐在地上,抱着两件衣服,呆呆地不知所措,身旁的小孩子都看着他,他身旁那个小女孩偷偷地推了推他,小声说:“快换啊,要不一会儿要挨打了。”
小孩子转过头看着那个女孩子,目光仍旧是茫然的,还是嘟囔着说:“锅锅。”
那个男人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过来把他的衣服往下扒,又把旧衣服给他穿上,整个过程十分迅速,动作粗鲁,下手也没有什么轻重,小孩子红着眼睛任他摆弄,末了瞪大眼看着他,疑惑地问:“锅锅呢?”
男人撇了撇嘴:“什么锅锅,还铲铲呢,再说废话就打你。”
小孩子不那么口齿伶俐,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张着嘴巴,眼泪急得都流出来,他想问,你说了会带我找锅锅的,你说的锅锅在等我呢,怎么骗我呢。男人也不理他,把他的衣服拿了就出去了,先是男人的脚步声,随后铁链锁上大门的声音传来,那些小孩子都松了口气。
之前推他的小女孩凑过来,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了。”
那孩子还是红着眼睛不说话,小女孩感到挺没意思的,但又不服气,自顾自地说:“我叫徐典,我妈妈从前叫我点点,我跟她走丢了。”
小男孩还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小松。”
女孩子笑了笑:“你叫小松吗?你长得真好看。”
看着小女孩天真的笑脸,小松努力地扬了扬嘴角,也终于挤出来一个笑,徐典拉拉他的手:“你别怕,听话他就不会打我们了。”
小松看了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打?”
“嗯嗯。”小女孩点头,指指其他的小孩子,“我们刚刚到这里都被打了。”
小松便又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垂下眼睛看着脏兮兮的地板,身旁的孩子们也不搭理他,都自顾自地发着呆,还有一个直接在地上睡着了。他不敢睡觉,小心地用手抱住膝盖,靠着墙边坐着,低下头去,悄悄地哭了。
如果只是做梦的话,天亮了就应该醒了吧。
天亮了,小松被身边各种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四周仍是黑黑的,拿手揉一揉眼睛,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他也不能醒过来。
徐典看他醒来,冲他笑笑:“你醒了?”
小松点了点头,就开始对着地面发呆,他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昨天的男人带了一个孩子出去了,其他的孩子仍然留在这间屋子里,小松抱着膝盖看着那个小孩子被领着出去,问徐典:“去哪里?”
徐典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哦,那个啊,是被拉出去要钱了。”
“要钱?”小松不解地看着她。
徐典比小松大,这么长时间也明白很多事情,她想了想才说:“就是,我们要到大街上去要钱,然后把钱给那个人,如果要不到,他就会打我们。”说着把自己的袖子用力往上拉了拉,露出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
小松看看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到那里轻轻地摸了摸,徐典抽了抽气:“啊疼。”
他连忙松开手去,眼睛里有一些恐惧的意味。
徐典看他害怕,又安慰他:“不要害怕,爸爸妈妈一定会救我们的。”
没过两天,小松也被带出去了,他被放在一条大街的某个小商场大门的附近,那个男人在他面前放了只碗,又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跑的话,我就打死你。”然后就带着另一个小孩子去了另外一条街。
作者有话要说:
☆、丢弃
天气还是很冷,新年快要到了,街上人很多很热闹,对于这样一个小孩子蹲在这里,大部分人选择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经过,一分钱都不肯留下。
人总是这样,被骗得多了之后,对于万事都多了一份怀疑,牢牢地把自己的那份善心锁起来,再不轻易打开,轻易示人。好人总是会吃亏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日渐麻木不仁起来。
衣服很单薄,小松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看着来来往往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瞪大眼睛仔细寻找,希冀着能够在哪里看见爸爸妈妈和哥哥出现,然后把自己接回家,一分钟一分钟,他失落地转开了目光,爸爸妈妈,都不会出现了。
这一天结束,他的碗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硬币,男人一看到,脸色立马就黑下来,拽着他的胳膊直接往回走,小松个子小,跟不上男人大步大步地走,被拽着小跑起来,一直到了那个院子门口才被丢在地上。
小松仰着头看着那个男人,男人看着他那样的目光,更是怒不可遏起来:“你是傻子吗?你就不会说些什么让他们给你钱吗?就傻呆呆地坐在那里,谁他妈会理你啊?”说着举起手就想打过去,徐典跑过来拉住男人:“不怪他你别打他,他还小。”
男人把徐典摔开:“就你他妈事儿多。”甩了小松几巴掌就把他丢到了旁边的一间更小的屋子:“在这里给老子反省一晚上。”
那间屋子更小,被遮得很严,一点光也透不进去,黑漆漆的,小松靠着门边,寂静里似乎可以听到黑暗里传来各种诡异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他瞪着眼想看得清楚一些,却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又缩了缩身子,又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声音却没有丝毫消散,直直地撞在他的心上,他吸了吸鼻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被带出来,他的眼睛红肿肿的,脸颊也因为被打过而肿胀起来,恐惧地看着那个男人,男人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就把他扔回了大房间。
徐典看他的脸肿成那样,怜悯地看着他:“小松你傻不傻啊,昨天就那一个男人在,他肯定看着那个孩子没看着你,你为什么不跑呢?”
小松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徐典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看起来倒是好好的,但脑子可能真的有点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吃的东西都很差,就是一些干面包硬馒头什么的,小松总是吃不下去,不然吃一点就开始吐,搞得男人不胜其烦,最后索性不给他东西吃,反正他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吵吵闹闹的,就这样倒也乐得个清静。
不到一周,本就有些瘦弱的小松又瘦了一圈,脸颊有些凹陷,大眼睛显得越发突兀而有些呆滞,样子很是可怜,男人也没让他出去,整天关在这个屋子里哪里都不去,徐典在时他就和徐典坐在一起,徐典不在时他就一个人坐着发呆,不理会其他的小孩子在做什么,说什么,那些小孩子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也不太搭理他。
小松病了,疲劳,寒冷,恐惧和饥饿,每一个都让他完全招架不来,开始只是病恹恹的样子没什么精神,后来就开始不停地咳嗽,体温也偏高,一个人缩在小角落里只觉得困倦。
男人的另一个同伴终于回来了,两人商量着该去别的地方了,看着小松这副样子,犹豫着还要不要带他走,男人不想带他,理由是这个孩子身体又弱又病了,而且脑子有问题,恐怕是没什么用了,同伴却觉得这孩子长得好,好好教一教以后肯定会好的。争执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先去旁边一个城市找同伙会合,看看情况再决定。
两个男人带着五六个孩子有些显眼,于是两人分开行动,装作带着亲戚家的小孩出去玩的样子上了去往邻城的火车。
一路颠簸,到了目的地之后,男人又和其他几个同伙汇合在一起,小松则病得更加严重,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这次连那个同伴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愿意多为他花钱,就只能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又白白费心思带过来了,真是费力不讨好。
小松缩在角落里,听着几个大男人吵架,徐典拉着他滚烫的手,又去摸他的额头,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明明比他们都还要小却要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很难过,却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并不能帮到他,有心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