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从里面抽出许多不同用途的工具,甚至有一个改锥。我把这件小东西收起来,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的。
祝好,勿念。
于正秋一九五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于正秋的二十二封信
老张: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甚是想念。战争还是打打停停,毫无进展。我于本月初调任师政治部,担任副政委的职务。师长见到我又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可惜我不能带给他更多消息。我是多么希望了解你现的情况,可你像是消失了,没有任何音讯。
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去上海警备区做什么参谋长,那不是我认识的老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我早该料到的,你这个倔脾气,真叫人头疼。我并不会责怪你,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我会支持尊重你的每个决定。
可是老张,为什么你总是叫我放心不下呢!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的腿好些了吗,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此处字迹模糊)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你却一点消息都不肯带来。我从没有这样难过,这都是因为你,你打算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吗?你让我很伤心,很生气,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愤怒的于正秋一九五二年五月十二日
于正秋的第二十八封信
老张:
见信好。我们现在转入了防御任务,能够稍微得到空闲了。回顾近两年的战斗,我想了很多。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朝鲜人民内部战争,而是战后世界新格局重分割的一部分。是双方阵营之间的矛盾激化的必然产物。即使不在朝鲜,也会在越南,在东欧,在任何一个动荡不安的局部。战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工具,真正摆脱困境的唯一方法,是建设强大平和稳定的国家。
对于朝鲜战争,我想再过几十年,历史会有公正的评价。至少有一点,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那就是一旦国家内部矛盾重重,就会为外部敌对势力提供趁虚而入的机会。没有什么比和平更重要,只有和平才能使国家强大,人民安居。
老张,今天是八月十五,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月亮。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都是在想家的。为了鼓舞士气,我们举办了简单的晚宴,但是到最后,好多战士都哭了。谁的心里,能没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呢?借用苏轼的一句词结尾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致。
敬礼。
于正秋一九五二年九月三日
于正秋的第三十一封信
老张:
我们要回国了!时间就定在十月。尽管战争还在继续,但结局已经可以料想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回到我们的祖国,分离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现在我终于要回来了。
你等着吧。
于正秋一九五二年十月五日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里的信,是指张胜收到的部分。
贰拾 重新开始
第一批志愿军回国,是在一九五二年的秋天,原三野27军作为最早入朝的部队,终于在两年后回到了祖国,奉命驻防无锡。
队列正在前行,于正秋牵着马站在队尾,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前面的人群。鱼贯前进的队伍像只缓缓蠕动的蜈蚣,离经风霜后带着浓浓的疲倦。
两年前,他们从这里出发,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奔赴抗击美帝国主义的战场。两年后,他们又从这里回归,但原先意气风发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中有些单位,甚至连编制都打没了。这是一场过于艰苦的战争,艰苦的几乎让人忘记了坚持的理由。
尽管战争没有完全结束,但停火谈判,划分自治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个满意的结果。
回到无锡的第二天,于正秋就向师部请了假,首先去了南京军区总院。院方告知张胜在五零年十一月离开了康复中心,下落不明。接着他又去了27军曾经守备过的上海警备区,在那里他找到了曾经的师政治部主任李洪彪。
李洪彪是惊喜的,他虽然早就听说27军奉命回国,但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于正秋。面对他曾经最得意的部下,脾气火爆老政委,没来及说上几句话,就一把拉过于正秋,抱了个结结实实。重逢的喜悦仿佛让他年轻了好几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夹杂着感慨、喜悦、还有忧伤。
“让我好好看看你!”老政委用力拍了拍于正秋的肩膀:“好好!结实了!出息了!”
于正秋有些腼腆的笑了,在老政委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弱不禁风却眼神坚定的小兵。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一样,只是老政委头上的白发又多了。
“来来,坐下。”李洪彪拉着于正秋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这许多年来的苦闷,都在这一声叹息之中不言而喻了。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他苦笑,“那小子最后几乎是给我来硬的了,非走不可。”
于正秋微微颤抖了一下,猛然间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让他有些眩晕:“他现在好吗?”
李洪彪有些憋气的哼了一声:“他的死活,早就不归我管了。”
于正秋茫然,他默默的望着李洪彪,然而眼神却像失去了焦距。这一瞬间,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全都回来了,一件一件的在眼前真真切切的重现。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你入朝后的一个月。”李洪彪哑着嗓子,“你走之前,我和老刘还有老周,都向上打了报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他过来上任。可他竟然不声不响的递了转业报告!”
于正秋只有苦笑,他了解那个人,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我特意去
就等他过来上任。可他竟然不声不响的递了转业报告!”
于正秋只有苦笑,他了解那个人,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我特意去找了他,好话说了三大车,他倒好,一个屁也蹦不出来。”李洪彪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一团:“我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你知道我的脾气,急起来就甩了他一个耳光。他倒好,把门给我堵上了,说我不批他的申请他就一辈子在这杵着。”
“他就是这么个人。”于正秋喃喃的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你说我还能怎么着,唉,他要真是我儿子,我立马就把他揍成猪头!”李洪彪的眼圈红了,他趁于正秋不注意,飞快的擦了擦眼角:“我是真的想留住他,可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于正秋悲切的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早就想过了,可真切的听一遍,他还是难过。
“他现在在哪?”
李洪彪摇头:“最难过的坎都给他打碎了,还能有什么拦得住他。我想给他安排在上海,他不肯,说是坚决不搞特权,个人资料也是他自己递上去的。后来我去看了,分到苏州机械厂,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看了一眼于正秋,有些难堪的笑了笑:“都怪我这个脾气,他走的时候弄的太僵,这两年没了联络。小于,你要是过去看他,记得替我问个好。唉,这小子的事,我是再也管不了了!”
于正秋茫然的点头,又茫然的告别老政委。他没有要车,从警备区的办公地离开后,他一个人沿着苏州河走了很远。他似乎有点找不找方向,在一个岔路口上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很想念张胜,那个人总是那么坚决,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在迷茫的时候他可以肆意借用他的果决,从他的眼中看清真实的自己。
一九五三年八月,苏州。
苏州机械厂党团工作部的小何,是个新参加工作的年轻员工。高中毕业,思想先进。一年前已经是预备党员的他正在积极争取入党名额。可他所在的机械厂,还没有党委书记,目前仍由厂长兼任。听说厂里的入党申请已经积压了不少,但厂长同志每天都忙着视察车间,很少有时间坐下来审批。他心急如焚,总想找个机会,向厂长同志剖明心迹,但每次到了办公室门口又不敢进去。
厂里的同事都知道,厂长同志的脾气不小,可是人却是顶好的。小何来到工厂的第一天,就有老员工自豪的告诉他厂长同志的光辉事迹。厂长姓张,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一名团长,后来在解放大上海的战役中受了伤。刚进厂的时候,厂长同志还是坐轮椅的,但
他也没能成为厂长同志的左膀右臂。
今天距离他递交报告已经半年了,他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站到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并以大无畏的勇气,敲响了大门。
“进来进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何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厂长同志正坐在座位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文件。
“张厂长……”
张胜抬起头,看了这个半大孩子一眼:“怎么了?”
小何很紧张:“厂长同志,我、我递交的报告,您、您看过了吗?”
张胜自然是没有看过的,每天看各种文件已经要了他的命了,他为此专门准备了一部新华字典,时不时就拿出来查找一下,才勉强对付过去。至于党团的那些工作,自然应该留给党委书记来办。
对了,他们现在是没有党委书记的。
“哦,那个啊。嗯。”张胜又低下头,继续啃着手头的一份通知。
小何不能理解厂长的弦外之音,继续追问:“那您看什么时候能有着落啊?”
张胜抹了抹手里的通知,说:“快了快了,你看,今天刚来了份通知,咱们厂马上就要有党委书记了,到时候你们的申请就有人看了。”
小何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张胜很不高兴,一个人工作惯了,他能难想象身边多个党委书记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同时又存了点渺茫的希望,希望这个新来的党委书记能够帮他分担一些文书上的工作,他现在每天拿着字典认字,看文件看报告看的头发晕。
三天后,他拄着拐杖在办公室里准备迎接新来的党委书记。副市长老许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对这位新来的书记赞不绝口:“哎,小张。我跟你说哟,这委书记也是从部队上面转业下来的,以前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哪!你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啊。”
门开了,有人进来,张胜盯着地板发呆。他的思绪飘的很远,远的让他觉得恍若隔世,心里一阵抽搐,他想起了那个谦和温润的人。
张胜模模糊糊的抬起了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他日夜思念,想过千遍万千的脸。他慢慢的长大了嘴巴,最后形成了一个零形,他觉得他一定是想他想的昏了头,才会在这时候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两个人一个痴呆一个微笑,一个震惊一个淡然,一个凝望,仿佛看过了千年万年。然后张胜扔掉了拐杖,像颗炮弹一样轰进了于正秋的怀里。在许副市长惊讶的目光中,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结结巴巴的说:“是你,是你吗……真的吗?”
于正秋摸着他那颗仙人球一样的脑袋,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是我,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