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虎低头,错开林山的视线,盯着手里的米饭,“你这话归根究底不还是说给我听吗,如果这三个摆着让你挑,我不信你还选开出租。”
林山叹口气,这如果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掰扯不清的问题,如果卫虎偏就给他认死理儿,他也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这年头确实没人放着公务员不做非要去开出租的。“你给我抬头。”林山因为够不着,用筷子挑了卫虎下巴,目的很单纯,他看不得卫虎因为这低着头的样子。
可这个动作实在是让卫虎一惊,“你……”
林山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合适了,赶紧往回抽手,却被卫虎按住,“林子……其实我……”卫虎咬着牙,有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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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山看着卫虎,等着他说完,但卫虎对上林山的视线后,三个字变成了:“对不起。”
“什么你就对不起?”
“你别管了,反正说出来我痛快。”
“那你现在痛快了,咱是不是能踏踏实实吃饭了?”
“吃!”卫虎挽上袖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开始往俩人碗里夹。
面儿上,俩人算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可卫虎心里憋得慌,不但本来想说的什么都没说,恐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说了。
也好,就这样吧,真说了能怎么着呢?
在楼下跟林山分手,慢慢悠悠往自己家走,却让门口黑乎乎一团下了一跳:什么东西?
适应了楼道里的光线之后,发现是个人,推了推,那人抬起头,卫虎看清楚之后:“你小子窝这儿干嘛呢?差点儿吓死我!”
门口蹲着的不是别人,是高闯,而且这小子好像还睡着了。
“虎哥?”高闯揉着眼睛,还有点儿迷糊。
卫虎摇着头把人给拉进屋,高闯也基本缓过神来了。
“你每天都这么晚啊?”
“今儿算早的了,有事儿找我?”卫虎开了屋里的灯,这才看见高闯不但人来了,手边还有个大箱子。
“……我被开了,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两天?”闹半天高闯这是来投奔的。
卫虎没抻留不留人的茬儿,但手里接过高闯的箱子放到里屋,“怎么回事儿啊?有人给你穿小鞋了?”
高闯完全没料到卫虎会这么问,“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我惹事儿了?”
“那也得是有人招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卫虎把高闯按沙发上,直觉这事儿就不是一两句话说得完的。
高闯明显做了个深呼吸,“前些天我调到大堂做行李员,这个比门童挣得多,而且有小费,这本来挺好,可是礼拜天有个老外入住,我把他东西给送到客房,他给了我一张一百的美金说是小费,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可人家乐意给就给呗,万一人就是大款呢?”
说到这,高闯看了卫虎一眼才又接下去,“当天晚上,我下班,换了衣服准备回宿舍,被那个老外叫住,我以为是自己工作有什么失误,结果那孙子拉着我就动手动脚,把我拽进电梯按了他那楼层的按钮,我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掏出他给那钱甩他脸上,等电梯中途一停就把丫推开跑了。没想到第二天那孙子恶人先告状,说我是卖的,还说我骗了他钱!当时我那火儿就上头了,直接一脚踹上去:‘爷就是卖也他妈不卖洋鬼子!’”说到这儿,高闯攥着拳,眼珠子都红了。
卫虎赶紧拍拍高闯的肩膀,“说得好!应该多踹两脚!”卫虎比高闯看着还怒呢。
这么一来高闯反而乐了,“你倒是真向着我说。”
“你又没错,我凭什么不向着你?那孙子是没落在我手里!”
“落你手里怎么着?”
“我给丫拉荒郊野外埋了!”
高闯心里痛快了,胳膊一伸靠在沙发上,“虎哥,我饿了,你这儿有吃的吗?”
“我这就方便面和剩米饭,你下楼随便吃点儿吧。”
“不,方便面盖饭挺好。”说着就往厨房扎。
“你给我回来,你到没说烙饼卷馒头?走走,我跟你下去。”说完拉着高闯就往外走。
“不用了,我找到工作之前得省着点儿花。”嘴上这么说,腿上可没停下。
卫虎回头挑着眉毛看高闯,“真不去?”
“嘿,你请客我就去。”
卫虎没搭理他,直接把人往门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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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闯就算暂时借住在卫虎这里了,卫虎第二天就给高闯配了把钥匙。
“你到是真不把我当外人?”高闯一边把钥匙挂在钥匙扣上一边问。
“住几天就成内人了。”卫虎摸摸高闯脑袋,在他眼里高闯始终还是个孩子,然后去屋里抱被子了。“睡床还是睡沙发,你自己挑。”
高闯看他一人忙活,一把抢过被子,“内人个屁,美死你!”然后扔沙发上,“我就这儿了。”
卫虎没有过度谦让,自己回屋卧倒去了,对于一个早起的人来说,这会儿最亲的就是床。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发现高闯趴在地上,左手抱着枕头,右手向前方伸展,被子骑在身下,卫虎没忍住一脚踢在高闯屁股上。
“起来!”
因为卫虎没使劲,高闯本能的往里挪了挪,眼都不带睁的,“再睡一会儿。”
卫虎干脆自己动手,拎着脖领子把人拉起来,“屋里睡去!我出车了。”
被扔进屋的高闯这会儿倒是清醒了,瞅着消失在大门后的卫虎的背影,愣了会儿神,然后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傻乐,虽然自己都说不出乐什么呢吧。
滚了一会儿,决定把自己收拾利索出去找工作,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踹人这事儿已经让他名声在外了,好几家酒店都是听见名字就直接否了。否一次,高闯这火儿就往上拱一次,第三家之后是真烦了,去他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睡马路!再说了,眼下不还不用睡马路呢么?
一想到卫虎,这心情又好了,绕了趟菜市场,买了蒜苗、土豆外带一张香河肉饼,肉饼是自己中午吃的,剩下的晚上抄俩菜。
今儿卫虎收车也早了点儿,怎么说家里还有一口儿人呢。不过开门一看,觉得自己怕高闯一人跟家不习惯这担心有点儿多余,人高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霸着电视打游戏呢,看他回来都没动地方,用下巴一指厨房,“锅里留着菜呢,没吃自己吃去。”
卫虎戳在门口,看看高闯,看看厨房,得嘞,既然有饭,就别挑别的了。
厨房锅里盖着一盘菜俩馒头,菜是拨出来拼在一起肉丝炒蒜苗和醋溜土豆丝,馒头还温着,估计自己回来之前热过。
高闯看着不在意,其实卫虎一进厨房他耳朵就支起来了,可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好吃不好吃先放到一边,怎么连吃的动静都没有?憋不住了,摸到厨房门口,发现卫虎脸上怪怪的,还在对着饭菜相面。
“嘛呢?你要实在不愿意吃就算了。”高闯过去想把锅盖盖回去,心想自己做的东西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没食欲吧?
卫虎抓住高闯的手,“谁说不吃了?”
“那你看着它们纠结?”
“我是突然想,俩人过日子是不是也就这样啊?”这么多年一直都一个人,这种回家家里有人,锅里有饭的感觉让卫虎好一通消化。
高闯抽回手,“你要吃赶紧吃,哪儿那么多话?”然后回到客厅继续打游戏,却怎么也过不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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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卫虎回屋坐着看高闯打游戏,高闯本来就没手感了,这会儿更是无法集中精神,“你没事儿老盯着我干嘛?”
“嘛?还不能看了?”
“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高闯扭回头继续游戏,不过显然是胡打一气。
“你这不糊弄么?好好地路不走你干嘛总往墙上撞?”高闯玩儿的是赛车游戏,而卫虎作为一名资深出租司机,自然是看不下去高闯现在那些自暴自弃的开法。
高闯握着手柄斜了卫虎一眼,“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卫虎不客气的接过手柄。
高闯本以为卫虎是说着玩儿,结果意外发现老卫同志驾轻就熟,虽然熟悉了一下手柄设置,但显然之前也是个老手。
看卫虎没两分钟就倍儿投入的盯着电视,高闯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虎哥,我以后跟你开出租吧?”
“开吧。”卫虎先是顺嘴答应,反应过来之后扔下手柄使劲盯着高闯,“你刚才说什么?”
高闯让卫虎这反应吓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躲,“不行拉倒,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其实卫虎这反应不是因为高闯说要开出租,而是觉得高闯说这句话的感觉跟当年的林山很像很像,甚至让他有那么零点零几秒的恍惚。
“不是,你酒店干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开出租了?我们这行风吹日晒的,还没小费。”
“你别提小费行吗?提起来我就闹心!”
“那不是个别现象么,过去就别老琢磨了。”
“个别现象也不能保证就没二回啊,再说这是我打得过,要遇上我打不过的呢?你是不是觉得我真让人怎了么也无所谓?”高闯莫名的暴躁了,下意识觉得卫虎这话就是不乐意让自己跟着他。
“我哪儿就是这意思了?别的不说,要开车你不得先考个车本儿去?这也不是明天就能开着上路拉活儿的啊。”卫虎闹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炸毛了。
高闯沉默了一会儿,“你有没有推荐的驾校?我明天就报名去。”
“驾校我倒是有熟人,不过你可想好了,真要学?”
“就算我不开出租车,学个本儿也不为过吧?”高闯皱着眉头,他觉得卫虎要是再这么一句一句的,自己保不齐这火儿就得冒顶。
卫虎虽然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得高闯不高兴了,但脸色还是会看的,“得,我给你写张条明儿拿着去,我一朋友在驾校是教练组的头儿,让他给你个内部价,再找个好教练带你。”
高闯没再多说别的,第二天跟卫虎一起出门,直奔了驾校。办完报名手续之后,又在驾校附近找了间平房租下,经过昨晚,高闯意识到还是不能就这么住在卫虎家,自己跟他交情不到这个份儿上。
交了报名费又租了房子,手里基本也没什么积蓄了,还是得先找个活儿干。
最后还是在一个离卫虎家不远的快餐店看到了招人的信息,要个能盯打烊班儿的小伙子,从晚上六点上到夜里两点关门,计时工资,一小时四块五。
事儿都利索之后,回到卫虎那已经不早了,在楼下买了两袋速冻饺子,饺子还没出锅,卫虎已经回来了。
照着昨天的路子直接进厨房,看见高闯煮饺子就知道他也没吃呢,“你也刚回来?”
“嗯,没早几分钟。”
又点了一遍凉水,再开锅就关火捞饺子了,一人一盘,卫虎乐呵呵的接过去。
“回家有饭吃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高闯没拾这茬儿,闷头吃完之后,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卫虎,“我在驾校旁边租了个房子,方便,所以钥匙用不着了,还给你。”
卫虎看着钥匙,觉得脑子里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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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好好的,你出去租什么房?”卫虎没接钥匙。
高闯就把钥匙放在桌上,“离得近,方便。”
“不有班车吗?又不用你自己去。”卫虎介绍的驾校,自然情况都门儿清。
“近点儿我不就能多睡会儿吗。”高闯进屋把自己行李拉出来,“等我学成归来,你可得带着我啊。”
看高闯是真要走,卫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钥匙他是坚持不肯收回,塞到高闯兜儿里,“钥匙你还是拿着吧,我也不缺这一把,有事儿找我好歹不用门口等着。”
高闯想了想,收下了,“那好,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又没什么东西。”高闯赶紧把人按住,他不想让卫虎看到他租住的地方。
卫虎看得出来高闯有点儿刻意躲开他,那就别让人家觉得讨厌了,“那就早点儿走吧,晚了连个车都没有了。”
这么着,高闯搬了出来,每天那真是起早贪黑,每天都约六小时的车,上午四个小时,下午俩小时,中午休息就在驾校的休息室窝着,有时候带个面包,有时候出去买几个馅儿饼,填饱肚子了事。
下午从驾校直奔打工的地方,因为晚上下班早就没了公交车,所以高闯只能自己骑车来回,连班车都蹭不上,班车放人就很紧张了,不可能让他扛着自行车上。
另一边的卫虎,自己别扭了好几天,怎么想怎么觉得高闯走得蹊跷,又说不出到底蹊跷在什么地方。
他那样,就连林山都看出他不对劲儿了。
中午,“虎子,你这两天怎么蔫儿了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