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看了这么多相片过后,唯一看见的一张合影。曝光很厉害,是镜子反射的那种很硬的光线。可还是能看清楚里面的两个人。
武晔拿着一架老式的相机对着那镜子,他那么认真的看着镜头,想要捕捉的不是自己,而是镜子里折射出的那个人。
那人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空空的。
很没时代感的一个人,简单的衬衫,平凡的五官,安静的容颜。
翻过照片,背后有写字迹:苏禾
看着标注的日期,是十几年前了。
我坐了一会儿,看着太阳从正午时刻滑落,然后整理好了那只藤编的箱子,放回原处,下了楼。
“妈,我。”
“小唯?”
“Edward……最近你们有联系么?”
“啊?怎么突然问他?”
Edward是我妈的第二任丈夫,一个喜欢跟小成本独立电影较劲的家伙。
“我手里有些东西需要他帮我。”
“你直接打他电话吧,上个月我们俩通过电话,他好像在爱尔兰一乡村城市取景呢。”
“成,我知道了。”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怎么了?”
“没想到你会突然打电话……我这儿都半夜了。”
“我操,我忘了,哈哈哈。”
“没事儿,我们在墨西哥,这儿挺有意思的。”
“嗯,跟他问好。”
我看着手里的护照,翻着,真是去了不少地方,各个国家的戳子都在上面,恐怕作废之前又要满了==
武晔真的把我的护照收了起来,看着被我翻得一团糟的屋子,我几乎笑出了声音。
挂表显示的时间是三点过一点儿,他再过一个小时就会下课回来了……
我整理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必要的设备,还有我的唱片。其他的我都不想要了,不过走之前,我还是得给武晔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他挂了。十分钟后给我拨了回来。
“你不是还没睡吧?”
“武晔,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又怎么了?我刚下课,间休只有十分钟。”
“足够了。”我听着后面背景的声音,确实稍稍有些嘲杂。
“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对劲儿?”
“首先,告诉我今天几号,周几。”
“你过糊涂了?”
“告诉我。”
“11月28号,周四。”
“嗯,然后请你告诉我,我叫什么。”
“许唯,你到底怎么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苏禾是谁?”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只能听见学生们乱哄哄的声音。
“THANKS,THAT’S ALL。”
我挂了电话,把卡从手机里抽了出来,然后,扔进了下水道,手机则扔在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我不再需要它们了。
十二年之后,我知道,我又将从这座城市落跑。
清晨我在上海的阳光中醒来,给唐若发了MAIL,从酒店CHECK OUT,去了机场。
在候机大厅里给总编大人打了电话,我说我想像以前那样合作,做自由撰稿人,我辞职。他终于骂出了那句忍了很久的:疯子。
然后我们都笑了。
他说,许唯,你永远都没法安静下来。
我说,是,晚上好梦,再联系。
飞机慢慢地在跑道上滑行,我忽然想起了在北京落地的时候,那一连串的跑道灯,它们也是没有光亮的。因为是白天。我站在跑道的护栏旁希望能在机窗上再看看什么。到底要看什么我不知道。
回到座位上,我拿了CD机,反复的听一首曲子——巴赫的六首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你没事儿吧?”很久之后,我快要睡着了,身边的女孩儿推了推我。
“嗯?”我拿下了耳机。
“你……纸巾给你。”
我看着她,一个很时髦的中国女孩儿,她是带着什么梦想和希望远走他乡的呢?
“纸巾?”我很惊奇。
“你哭了……”
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脸颊,一片潮湿。
“不是,结膜炎。”我接过了她的纸巾。
【上部 许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