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与阿朱作者:微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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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与阿朱作者:微笑的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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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射在已经刷了小半的西墙上,灼人、耀眼,果然是烈焰焚城的美感。我为自己的杰作而热泪盈眶,我觉得我看到了佛。金碧辉煌的佛祖睁开悲悯的双目,嘴角淡然地浅笑,梦幻泡影,如雾如电,万法空相,天花乱坠……我开始理解老吴了,这儿不是疯狂艺术,不是哥特园林,甚至不是观我居,这里是佛国,我,宇宙中渺小的微粒,是来求真的,是来修行的!
  
  我看老太太甚至都不是老吴他妈了,她分明就是观音。
  
  周围太安静了,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我凑近她说:“老太太,您睡您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反正说了您也不会明白……我喜欢阿朱!”
  
  “您了解不?我喜欢一男的!您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吗?我是一男的,我却喜欢一男的,太他妈变态到家了!”
  
  “……我没救了。”
  
  “我看不见他难受,看见他也难受,他要是个女的多好,一米九二我也娶了……”
  
  “我妈会碾死我的,以后我就是老徐的病友了。”
  
  “老太太你们家老吴真是牲口,当年刚生下来您怎么没把他及时掐死?”
  
  “老太太您在听我说话吗?别睡了,您不是中午还醒了半刻钟吗?说也奇怪啊您今天怎么那么清醒,都认识您儿子了,还问我叫什么,您叫我桃儿吧,那个高个子叫阿朱。听我说了这么多,您倒是表个态啊,要不挽救挽救我?”
  
  老太太?
  
  ……老太太?
  
  老……
  
  来、来、来来来来来人呐!!!
  
  我连滚带爬跑过庭院,在门厅遇见了老吴他们。“老师!你妈妈!你妈妈……!”
  
  老吴丢下榔头抢先跑了过去,随后传来他的哭喊。
  
  “妈——!!”
  
  我扑过去跪在老太太的跟前:“不是我干的!我发誓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老吴痛哭,“医生说过她熬不过一个月,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呜呜,妈啊!您怎么就走了呢?您太年轻了啊!”
  
  我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围着老吴和他妈傻站了很久,阿朱才艰难地说:“老师,您节哀吧,先把人抬回屋里去吧。”
  
  老吴含泪点了点头,阿朱抱起老太太,悄悄说人的魂魄散了以后,果然身体比一片叶子还要轻。
  
  太阳要下山了,老吴埋头哭着。阿朱用一块干净的手绢给老太太蒙了脸,坐下来守着。没人觉得害怕,但是很迷惘,谁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甚至是第一次直面死亡,有点儿恍惚,有点儿感慨生命的无常。
  
  后来核儿打了个电话,问114丧事该怎么办。114先确定了他不是来恶作剧的,而后报出了几个棺材寿衣店的号码。核儿没联系,但他们还是来了,一个猥琐的胖子夜访观我居,劈口就问:“死人呢?死人在哪里?”
  
  看到了面色不善的阿朱,胖子立刻谄笑,递名片:“你好你好,寿材送上门,服务更贴心。要棺材不?棺材就在门外,先看看?”
  
  为逝者清洗穿衣,销户口、跑墓地、办理火化手续全程陪同,代办寿材、灵车、大巴、八音、和尚、画像、代写挽联,布置灵堂,供应花圈孝布、香烛纸钱、鲜花礼品,全天候、全过程、全方位、全套服务随叫随到,让逝者安息让家属安心。
  
  说完这套切口,他打开皮卡车斗让我们看棺材:“水晶冰棺,专人专材,国际领先,欧洲进口,透明度高,方便瞻仰,现优惠只需368元,配套时尚寿衣有两种颜色可供选择,只需388元,骨灰盒出厂价销售,物价局审核,全透明放心消费。”
  
  “一次性的,保证,”他最后补充。
  
  光玻璃都快磨成毛玻璃了,还好意思说是一次性的。
  
  我去找老吴让他拿主意,老吴蜷缩在黑暗的房间角落,就跟自己也死了一样。我把殡葬胖子的话重复了一遍,过了许久,老吴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里面还有三万多块,一切都交给你了……”
  
  什么意思?
  
  “棺材可以买,丧事回老家办。”他有气无力地缩回去,歇会儿又探出来,“老家在XY村,找我的七舅。谢谢了啊桃儿。”
  
  他把我推出房间,然后反锁了门。我在门口站了一刻多钟才意识到这家伙其实是逃了,他把这么麻烦这么未知领域的事儿全砸给我然后他躲起来了!
  
  我气急败坏,麻友们也一致强烈谴责老吴如此没有下限的行为,突然核儿提醒:“快找邵丽明!”
  
  邵丽明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兴奋,背景也很嘈杂,她说:“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和老吴已经离婚好久了,但我们仍然是朋友。作为朋友理应帮忙,但我现在刚到泰国,七天后才能回来。对了往后一周里停课,好好帮助老吴吧,再见!”
  
  邵丽明收了线,核儿评价其果然凶残,少说也是四十人副本BOSS级别。
  
  殡葬胖子还在等答复,我们付了五百块钱押金,定了所谓的三千元套餐,在昏黄的庭院灯下签合同握手交换联系方式,举一次性水杯共祝合作愉快。
  
  殡葬胖子姓文,我们就喊他“文胖”,弄得仿佛世界上还有种武胖似的。文胖毕业于某重点大学法学系,谈吐不俗,总是在出口成章与出口成脏之间跳跃着。他不愧是专家,连夜给老太太擦洗了身子,换了寿衣,画了点淡妆,还做了基本的防腐处理。等老太太安然地躺在玻璃棺材里,文胖才跑过来和我们一起打地铺。
  
  我问他好好的怎么会跑去搞这行,他深沉地吐个烟圈:“这世道,法律斗不过封建迷信,法律不金贵,迷信也不都十恶不赦。”
  
  我夸他是哲学家,他慨然引我为知己,勾肩搭背说事完以后一定请我吃饭。阿朱打岔说桃儿没那个福气,从来是吃人一顿饭赔人半条命,明天一早咱们就得上路,都睡了吧。
  
  我看核儿和徐真人也睡了,便点点头。文胖坚持再抽了两根烟,跑过来和我咬耳朵说:“这高个儿小子不一般,厉害角色。”
  
  我问:“谁?阿朱?”
  
  “嗯!”
  
  你眼神可真够好的,潘巧云都让你看成王宝钏了,他那筋肉脑袋只要再聪明半分,我们之间就不是这个现状了,要么他被我吓神经了,要么我主动出家当了和尚。
  
  我倾向于后者,因为我们搞艺术的大多数都比较悲观,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革命画家,革命剧作家,革命作曲家革命书法家革命表演艺术家革命音乐家,革命木匠革命漆匠革命水管工,革命道士革命尼姑革命和尚……我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7、第 7 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们就出发了,分两辆车,文胖的皮卡拉着老吴和棺材,老吴的破丰田坐着我们四个。阿朱会开车,给我们当司机。老吴口中的XY村是个连导航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他引着文胖在前面开,我们四个随后,两辆车在山沟里越走越深,四周的景色也越发的僻静,翠绿而起伏的山峦环绕四周,感觉就似被一妖人直接引入了盘丝洞。
  
  大约走了五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老吴的诸亲六眷都在村口等着。一见了我们的车,人群开始放声大哭,有的哭“姐姐哎”,有的哭“姑姑哎,”有的哭“舅妈哎”,紧接着老太太的外甥侄子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抬棺材,老吴一溜儿七个舅舅个个精神矍铄押解我们几个下车,二话不说给戴了孙子孝。
  
  孙子孝不是好戴的,戴了是要磕头哭灵的。
  
  说回来都怪老吴,这么多年了也没和邵丽明生个孩子,末了还得找几个学生凑数。我们私下里分了个工,我专门管钱,阿朱跟着文胖跑腿,核儿跟着七舅跑腿,徐真人平时就有重复无意义动作的习惯,所以陪着老吴磕头。
  
  老吴还经常偷懒,徐真人倒是不折不扣。我问他:“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的毕业论文有题目了——《何为美,鲜血、神秘与死亡》。”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灵堂布置在老吴家二十年没人住的旧屋里,顶上一半有瓦,一半没瓦,东边的山墙也塌得差不多了,屋内光影斑驳,花圈堆叠,烟雾缭绕,地上铺满了黄纸,花哨的棺材被简易地架在门板上,里面躺着被文胖整得面色如生的老太太,银装素裹的男女嚎哭着如游魂般来去,这仿佛是一场由莫奈营造的奇幻梦境。
  
  磕头间隙这两人叽里呱啦讨论,有时候激动了还能唱。我对老吴说:“吴师,您合适吗?过世的是你妈啊。”
  
  老吴白我一眼说:“子未死?安之死之乐?”
  
  核儿便来拉我,说他们脑内间隙性异常放电,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真恨我们学校,专门他妈收疯子。
  
  阿朱来找我,说是厨师来了。按照老吴家乡的规矩,办丧事必须摆三天的宴席请全村来吃。我眼前这人既矮又胖,一脸烟火气,典型的厨子模样,可惜他比看上去厉害许多,伸出一只爪子,前后样了样:“五百一桌。”
  
  我找到七舅问要多少桌,七舅掐指一算:每次十桌。我转身就差点给厨子跪下了,大爷,我只有三万块钱呐!
  
  厨子和蔼地说:“小伙子,三天的宴席其实只有四顿饭。你看,你们今天下午才到,中午那顿就省了;明天的早饭是不用摆的,到了后天,吃过中饭就下葬,丧事也就结束了。”
  
  “那五百……”
  
  “也不贵。”厨子说,“从桌椅板凳到锅碗瓢盆筷勺,从买菜到洗菜到烧菜到摆台到涮锅洗碗,从颠勺的洗碗的到跑菜的,我们一手抓到底,一以贯之,全然不用你们主人家操心。”
  
  “行了就你了。”阿朱说。
  
  我不同意,我拉他到一边说“你到底认真想了没有啊?五百块呐!这深山老林的。”
  
  阿朱说:“正因为深山老林才要让他弄,否则你上哪儿买菜去?还有,别老在乎什么钱不钱的,老吴在这儿呢,钱花完了再问他要啊,他不给就打啊。你这人就是实诚。”
  
  我望着阿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阿朱问:“怎么了?”
  
  我说:“你怎么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印象中他没这么精明,这要是以后结了婚,这家里还有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我他娘的又在胡想些什么。
  
  阿朱笑了笑,说去别处帮忙,走了。
  
  厨子还在等我的答复,我回身给他数钱。厨子龇开一口黄牙说:“小伙子,你选择了我们这个优秀的团队,你真有眼光。”
  
  带着几个老妇女流窜在乡野葬礼现场,还好意思自称团队,另外谁他妈选择你了?
  
  除了厨师,还有“八音”“八仙”,吹的拉的弹的唱的哭的抬的都要钱,连在棺材前面摆个猪头都要我380。
  
  我说你把我的头剁下来放那儿吧,我这头不值380,他们说小哥,你省这点儿干嘛呢?都是为了办好丧事嘛,丧事办不好,也对不起老人不是?
  
  头一天我就花了两万七八,接近破产,除了这些,还有和尚钱。对了,和尚呢?
  
  我去问文胖,文胖高深莫测地摘掉了帽子,帽子下原来是颗锃光瓦亮的头颅,接着,他从包中摸出一袭金黄的袈裟,爱抚后悍然披上:“和尚来了。”
  
  我哭了。
  
  文胖解释说这就是三千元套餐的标准配备,如果是八千元套餐,就有真和尚了。
  
  “那中间那档五千元呢?”
  
  “也是我,”文胖说,“不过我会提示是‘住持和尚’。”
  
  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会念往生经,但据徐真人反映,他趴那儿的一个小时嘴里念的都是“股票涨基金也涨”之类的朴素理想。
  
  晚上开饭已经八点多了,果然全村都来了,吃得是杯盘狼藉。吃完了睡觉又是个问题,老吴家的房子是危房,亲戚家又都被远来的女眷住满了,我们只能睡车里。
  
  这是八月乡间的夏夜,蛙叫虫鸣固然静美,但开着车窗便是喂蚊子,关着的话,不到后半夜就得闷死。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先开车窗,外头用蚊帐罩住,再往里睡。
  
  我和阿朱睡一辆车,我命苦睡前座,他睡后座。自从那次跳水事件后,阿朱一直对我紧迫盯人,这让我感觉微妙。固然我乐意与他厮混,但也烦恼他始终认为我可能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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