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知道什么?”
白律师笑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思索,道:“很多,比如…你是怎么发现‘它’不对劲的?”
沈瑞垂了垂眼,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律师不慌不忙,他等着沈瑞的条件,果不其然沈瑞抬眸冷静地看着他,开出自己的条件:“我要段铭平安。”
“可以。”白律师站起身,对沈瑞道:“明天,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至此再无对话。
第二天沈瑞刚吃完早饭的时候,段铭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得不佩服白律师的效率,不过这恐怕早就是他意料之中了。
段铭的脸色比起沈瑞竟然还要糟糕,艳丽的丹凤眼下滞留着黯黑的阴影,嘴巴周围
一圈的青色的胡茬,像他这样对外貌形象极度看重的人能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人面前,可见他全副心神已经被更重要的事物占据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片刻后,段铭抖了抖嘴唇——
“我很好。”两声相差无几的话语同时响起,像是一个人讲出来一般,俩人皆是一怔,这种熟悉的默契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沈瑞笑了笑,段铭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尴尬无措的气氛顿时消匿无踪。
“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谢玉的事,没想到还是太迟了。”段铭眼光黯淡,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自责。
“不是你的错,如果我细心一点的话,就会发觉谢玉回来的时机太巧了。”沈瑞叹道:“以她的能力怎么会在你出事后才赶到呢。”他摇摇头,道:“只是我至今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铭没有接话,过了许久才道:“…人都是会变的。”他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加深入。
原因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已经想起来了?”
沈瑞看着他,神色似乎并无多大波澜,点点头,道:“白律师同时也告诉了我,当初是你去找他帮忙压下我下药导致傅斓卿发生车祸的事…”
段铭打断他,他不愿意看到沈瑞那样的目光,垂下眼帘,道:“迟早的事,你不用多想…”
“我没有多想,”沈瑞的语气冷硬,段铭下意识地抬起头,沈瑞神色微冷,坦然地看着他,语气平和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既不后悔,我又凭什么替你内疚?”
段铭一下子被震在那里,心脏仿佛被不知名的电流狠狠地击了一下,浑身上下有一种脱力的感觉,那一种不需言说的肯定和理解比起任何的安慰都更能打动人心。
他不后悔。
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嗯。”段铭露出来到这个房间的第一个微笑,神色莫名的平静,是真正的彻底放松下来。
他坐在沈瑞的床旁,温柔地看着沈瑞,过了片刻,忽然皱起眉头,道:“傅斓卿的身体…?”
沈瑞没有说话。
段铭见他不语,心头微有不详道:“无论如何,傅斓卿的死绝对与你无关,如果不是他——”他忽然讲到一半硬生生的停下嘴吧,仿佛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舌头,那副怪异的表情里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惊骇。
沈瑞平静地看着他,忽然偏头笑了笑,“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精神失常了。”
段铭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倾身上前,眼里难掩后怕道:“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他不顾你急着离开,药效就不会在那个时候发作,他也不会…那不是你的错。”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仿佛沈瑞无法明白一般。
沈瑞笑看着他,眼里却淡漠地没有一丝情绪,他忽而开口:“两次了。”
“什么?”
沈瑞道:“上次一次我要杀那个它你阻止了我,而那一次我要杀傅斓卿你把我的药掉包了。”
段铭看着他,眼光倏忽地变了变,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他低下头,语气低沉缓慢,却极为认真道:“因为我不会让你成为杀人犯。”
“谢谢。”
段铭惊诧地抬起头。
沈瑞看着他,再一次道:“谢谢。”他笑了笑,这是一个能驱散他眼里冰冷的暖笑,道:“真的,谢谢。”
段铭鼻头一酸,他垂下头,忽而把头埋进手心里,半晌身躯僵硬地摇了摇头,沈瑞不解,段铭却忽然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朝着门口离去。
沈瑞觉得他好像在门口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
他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段铭离开沈瑞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入房间恍惚的神色立马一变,房内除了他外,早有人在静静等候。
白律师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靠坐在沙发椅上,温俊的面庞上是亲切的笑容,对段铭的冷目毫不在意,温言道:“见过你的‘梦中情人’了?”
段铭冷冷道:“在这里有什么不在你的监控下,又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白律师对他的冷嘲一笑而过,道:“我只是来警告你,沈瑞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他对我产生排斥。”
段铭打断他,讥讽的笑容显眼得根本没有掩饰,道:“你不会还要奢求他对你的好感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把你的头砍下来送给他,比起我的赞美可是有用得多。”
白律师偏头思考了一下,道:“我的头还有用,如果他愿意,我的左手可以送给他。”神色认真地看不出戏谑的感觉。
段铭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他冷下神色,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白律师见他径直往浴室走去,在段铭经过他身旁的一刹,忽然侧身,一下子靠近他的耳侧,吐气暧昧道:“你一直不让沈瑞杀人,是不是因为你自己的身世?”
段铭未来得及甩开他,就听白律师下一句已经炸响在耳边:“杀人犯的儿子——这个是你一直介意的?”
段铭瞳孔一张,眼中有什么迅速闪过,白律师还未看清,段铭已经迅速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漠,目光充满厌恶地扫了一眼白律师,道:“如果你想拿这个威胁我的话,你可以去试试看。”
白律师仔细端详着段铭的脸,摇头道:“沈瑞不会在乎。”
段铭哧了一声,不屑的目光清楚地表达了白律师这一句话显然是一句废话的态度,转身往浴室走去。
白律师看着他的背影,眼内精光一闪,忽然开口:“不过如果沈瑞知道另一件他本该知道的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段铭只当他虚张作势,冷睨他一眼,转身进入浴室,反手就要关上门——没有成功,被人压住了。
白律师单手撑在门上,偏斜着头看着段铭,道:“你这么急着走,我会以为你心虚的。”他一贯以来给人优雅从容的感觉,没想到纤细的手掌压在门上的力气竟然连段铭都奈何不了他。
段铭松开门把,抱臂退后,怒容道:“你胡说什么?”
白律师眼睛倏忽一变,像是猫儿眯起了眼睛一般,带着审视的目光,道:“我调查傅斓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情,他的母亲因为被邵天抛弃,所以在他七岁那年服食大量安眠药自杀。”
段铭眉头一蹙,他虽然知道傅斓卿母亲早逝,却从来不曾知晓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不过恐怕这样的事,他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而被人发现的时候,除了他母亲的尸体外,还有满屋子的红酒瓶。”白律师笑道:“红酒安眠药,不错的搭配,嗯?”
段铭怔了一下,神色间不过微微露出一丝异样,若是别人定然发现不了,但这变化落入白律师的眼中,便如白纸上的一滴墨点般清楚明了,他放开手,笑道:“有这样的回忆,他还会喝那杯红酒吗?”
“你想说什么?”段铭沉下脸色,道:“靠这些不着边际的猜测?”
“如果他没有喝那杯红酒,为什么车祸报告上检测出他的体内确实有迷药呢?”白律师啧啧地摇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清楚你绝对不会杀人,我会很怀疑是你下的手。”
“够了!”段铭低吼,转瞬间大力地推开他,急切地迈着大步往外走去,仿佛房间里面有一个可怕的污染源一样。
“段铭,你是第一个进入房间里的人,傅斓卿有没有喝那杯酒也只有你知道。”白律师锐利的目光投射在段铭背的影上,充满蛊惑意味地低声道:“只要你不说,沈瑞永远都不会知道——”
“傅斓卿是因为吻了他,才沾染上迷药发生车祸的。”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爱,
何以吻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改,大家就明白了吧。
☆、Part41
第四十一章
那日后,段铭便再也没有去见过沈瑞,白律师甚至准备好应付沈瑞的借口,但沈瑞似乎对此并没有过大的反应。
他从不离开房间,无论白律师何时去找他,他都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面,若说是自闭,他与白律师的交流也并没有障碍。
只是有时候,白律师会觉得他这样的正常反而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他不确定他每一次转身的刹那,沈瑞淡淡地投射在他背影上的视线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得一般正常。
他猜想可能是因为他到现在依然不清楚当时那个怪物究竟对沈瑞说了什么话,在沈瑞家安装的监视器因为角度的原因,并不如何清晰,更别说那样的耳语了,虽然他已经派人去找专门的唇语专家来解读,但是目前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而同时,对于那个怪物的研究也没有任何的进展,大脑部位无论使用任何的药剂还是器材,都无法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这虽然能证明大脑里面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却也同时遏制了他们的实验进度,为了避免造成大脑永久性的伤害,白律师一直坚持不使用副作用强的药剂,这让上面的人渐渐产生不满,白老板已经几次警告意味地暗示他,白律师都一概无视。
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其实并不想真的毁掉那个怪物,比起躯体被完整地解剖,细微地分析每一处细胞结构,他更愿意能与那个怪物进行一次交流,虽然这看起来并不现实——每一只白老鼠都不会愿意和研究人员进行交流的,难道讨论如何更透彻的解剖他们吗?
看起来,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
“为什么要我去见他?”沈瑞站起身,把剩余的碗筷端回水槽,卷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慢慢垂着头把餐具清洗掉。
白律师看着他的背影,道:“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我以为我的义务只是回答你提出的问题。”沈瑞头也不回地说。
白律师忽然静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水流声和餐具擦洗的碰撞声,这样单调乏味的声响却并不让人烦躁,反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适感,好像空气中有某一种东西慢慢沉淀下来,附着在身体各个部位,然后——踏实,满足了。
“我以为至少你会明白我。”白律师叹了一口气,嘴里轻轻自语,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为什么只对眼前的人产生这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沈瑞是和它待在一起最长久的人,所以他便认为沈瑞应该同他一样认为“它”不仅仅只是一个怪物,“它”应该同样具有意识和感情。
“或许我不应该问你的意见。”白律师笑着摇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道:“见他一面,我放你离开。”
沈瑞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继续镇定自若地把碗碟洗好,动作有条不紊,等他擦干净手转身,白律师才听到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等白律师离开,沈瑞把手里的洗碗布放到一旁,这才从水槽里面把一个已经破了边的盘子拿出来,看了看,又重新放回洗碗柜里,小心地把盘子破边的一侧绕到后面,手指上细碎的伤口他也只用水冲了一遍,便没有理会。
他怔怔地坐在桌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推开了房间,白色的手套握在金色的门把上,显出别致优雅的味道。
*****
白律师领着沈瑞往里面走去,旁边还跟着一个短发俏丽的女人,这女人落落大方,向沈瑞介绍了自己是白律师的助手外,也很信心地与他说了一些在实验室里面的注意事项。
“进去后,千万不要到处走,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章助手指了指走廊上各处的角落,轻声道:“到处都是监控室,几乎没有死角。”
沈瑞一边耐心地倾听,一边为了配合章助手也问了几个问题,章助手讲起来便更加带劲,她似乎很喜欢享受这种指导的感觉,比起助手,她似乎更适合当一个讲师。
“……你上次去的那个实验室和这次的大致相同,手术室在最里面,放着呃…‘堤丰’,那里面都是远程操控的,外面还有一层实验室,是防止意外事故的……”她悄悄地比了一个手势。
若是手术室里面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