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老儿总算是多少聪明了点,将天界军的精锐尽数送到我面前,总算是有点看头了啊。”
在云甲银麾的怒然铁骑重重包围环伺下,梁征略略环视四周,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对上那双傲然斜睨的金眸,周遭的天将不由得拉紧马缰后退了半步,昏暗的天幕下,他们眼睁睁看着男人周身旋绕而起的金芒在那一瞬间全然被染成了可怖的漆黑,那个人的身边不再负有那让他们敬仰忌惮的绚烂金芒,只有让他们深深畏惧的黑色洪流如同地狱怒张的利爪般延伸开来,带着浓重的狂乱暴戾之气。
在下一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黑暗,浸透了鲜血的庞大黑暗笼罩了天幕,笼罩了海滩,也笼罩了整片沧海。伫立在黑色的可怖浪潮中间的男人如同浴血罗刹般露出癫狂的笑意,盯向他们的金眸闪烁着绝对森冷而高傲的厉辉。
一体两面,他曾用万丈烈日的温暖金芒赐予万物生命,也曾用可怖的残忍黑暗打开炼狱之门,千万年来,他一直手握两种主宰万物的力量,死亡和新生。然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需要用温暖力量守护的那个人,光明的力量在他的身上陨落消亡,只有无穷无尽的可怖黑暗在他的内心和灵魂中越发滋生膨胀。
神与魔,从来只在一念之间。堕入魔道?他已经不再介意,或许黑暗才会是他永恒的归宿。
※※※,
“唉,主上给的任务,总算是结束了。花了我好几个月的时间,弄得我一身都是血,明明都刺穿了要害,还那么能挣扎,真麻烦……”
宁静的林中,倚靠在井边的精悍男人叹了口气,抓过身边装水的皮袋洗了洗浸满鲜血的手,暴突着的血色右眸转向一边候着的沉默男子和柯云,柯云墨色的眸子牢牢盯着他,带着一丝不耐和轻蔑。男子却没有在乎他的眼神,只是笑了笑接着道:“多谢啦,小乌鸦,果真是心狠手辣啊。要不是你把这小子从海市骗出来,恐怕我根本挨不着这小子的边,一直以来都委屈你呆在他身边,你辛苦了。”
“总算是结束了。”柯云毫不客气的一把甩开那个身边的沉默男子的手,向井边的男人走近了几步。“说好干净利落解决的,可你的兴趣真是一直都让人恶心啊,獠吾。嘛,算了,我卑躬屈膝呆在这小子身边这么久,现在总可以回天界去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啊,拖累你这么长时间,来,给你的报酬。”獠吾一笑,扬手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朝柯云扔去,后者干净利落的一把当空接住。“算我欠你人情啊,小乌鸦。怎么样,主上要你查探的妖界现况也已经打探清楚了吧?你自天界来到妖界也有百年了,想必这次回天界,一定会有不错的封赏啊。”
“没什么~收集情报,蛊惑人心,一直都是我的本职啊。”柯云百无聊赖的掂了掂手里锦袋的分量,对獠吾投去一瞥,唇角微微挑起。“都是为了主子,为了生活,没办法啊。这凡人小哥一向待我不赖,这么想来良心上真有些过不去……嘛,算了,我的座右铭一向是不为已经死了的人难受。”
“良心?你可是为了钱和权力不惜把主子亲手推下地狱的家伙啊,黑乌鸦。”獠吾哈哈一笑,拍了拍柯云的肩,眼中流露出一丝光芒。“像我们这样为主子卖命的狗,不问是非,只听命令,我可是对这不用闲操心的身份深以为荣啊。你尽管放心,这小子伤了要害,很快就会静悄悄死在古井里,咱们里应外合,也算是把任务完成了。”
“主上还真是喜欢随便差使人啊。早百年前就派我去丹螺山打听妖界的情况,后来又突然要我去监视一个凡人,真是无可奈何得很。”柯云耸了耸肩,墨色的眸子微微一冷,低声道:“不过我们现在暂且不能掉以轻心,若是那神君发现了这件事,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你也该考虑到了吧?”
“别担心。”獠吾微微眯眼,爽朗一笑,勾住他的背拍了拍。“天界近日频频调动精锐铁骑下凡,十万铁骑足以将那烛龙拖在海市,即便他真像传说中那么强横无匹,这次也差不多自身难保。就算那神君有那能耐瓦解十万精锐天将的军势,等他再来找那小子时,那小子的尸身早就漂在古井里好多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复命吧,否则再晚几分,主子近日脾气暴躁,恐怕会用砚台砸我们啦。”
“有备无患,我想留下来看着他断气。”柯云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一丝思虑。“那个凡人,生命力一向强韧,我们不得不提防几分。我们多等等,等亲手埋了他的尸体再回去复命也不迟。”
“你做事总是那么细心啊。”獠吾扬了扬眉,回头望向井盖早已被封上的古井,露出一丝无所谓的轻佻笑意。“好吧,我们等半个时辰再打开那口井,等那小子的尸体浮了起来,我们再回去吧。”
冰冷的水环绕着周身,从伤口溢出的血慢慢在水中逸散,井下一片黑暗。钟凛咳了几声,死死抠住湿滑井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然发着白,周遭的黑暗仿佛在吞噬着他,冰冷从伤口一直渗进身体深处,伤口泡得麻木发涨,可是他却不敢动弹半分,也不敢稍稍松一松疼痛难忍的手指。他知道,血流得太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不过靠着一丝残余的求生欲念紧紧抓住井壁,好让自己不要悄无声息的沉入黑色的井水中。他抬头望向井口,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一个绝望的念头从他心中掠过,他说不定就会死在这里了……他很难想像梁征回到那法阵旁时看不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找他,会不会为他担心。但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扼杀在了脑海之间,那个人,已经为自己做得够多了,自己没有理由再指望那个人再为自己做些什么。
颤抖的手指一瞬间脱了力,他的身躯猛然一下子往井水中沉去,呛了一口水,脚本能的在井下踢蹬着,又险险浮上水面。他剧烈的咳着抓紧了井壁,却猛地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足尖在更深的井水深处踢到了一块有些松脱的岩石。
心里一惊,一个有些离谱的揣测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憋了口气,努力沉入水下,眼前所见不由得让他睁大了眼睛,本以为会混浊昏暗的水下竟静静亮着一处青绿的幽光。他顺着那光华大着胆子伸手过去,却见手堪堪探入了井壁中,怔了怔,突然挤进他头脑中的念头猛然让他混沌的脑海惊醒了几分:井下有条隐藏的水道!
不可思议。他重新挣扎着浮上水面,扒住井壁惊魂未定的想。心脏咚咚跳动着,他顾不得伤口是不是还在痛,是不是还是流血,他隐约听到那个男人还在井边的谈话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他却知道那些人还守在井边。他不知道这条水道会通向哪里,是通向死亡还是通向活着的机会,他只知道如果他不想可悲的死在井里,只能抓住这唯一一个有可能逃离的机会。
不能再等了,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点力气,只能赌一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沉入水中,视界一阵晕眩,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神志,摸索向那道青绿色的光华,手指很快摸到了陷入井壁的狭窄水道的入口,几块粗糙的岩石嵌在水道外,不知为何竟隐隐发着莹绿的幽光。他试了试,他的身形刚好能穿过那通道的入口,就咬牙一撑井壁,纵身探进了那水道中向前钻去。
冰冷的水流掠过他的周身,那水道中尽镶嵌着散发着莹绿幽光的岩石,他闷着头穿过狭窄的通路,那水道却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水道中被困死时,水道的通路却在他混沌的意识还没觉察到之前突然急转直下,身体骤然被蜂拥的水流往下推去,他的手一下子没抓住水道上的岩石,不禁不由自主随着喷薄而出的汹涌水流一同流泻而下,身躯猛然坠入了一潭幽深的暗池中。
水流从高处落下的冲力将他向池沿推去,他连忙借力扑向池边,穷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爬上池边,瘫软在幽深的暗池旁边。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拥进他的胸腔,他咳出几口水,就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视野一片惨白,他看不清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在最后模糊的一瞥中,他看见几缕如同耀目阳光般璀璨的金芒正从他的伤口溢出,随即胸腔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
就好像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一样。钟凛干笑了几声,但心底深处不由得泛起一丝浅浅的柔意。他闭上眼睛,胸膛的伤口惨白绽裂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个人轻抚着自己发丝时那种安心的触感。
喂,你啊,这次你还会在梦里保护我吗?他想着,把手背搭在额头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虚弱却揶揄的笑意,知觉渐渐从脑海中远去。
三十六、老龙
浮世夜话 隔世 三十六、老龙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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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冰凉的水滴滴落在死寂的暗室内,周围又暗又湿,身畔的一潭幽池在黑暗中缓缓泛着水波的光亮,不知昏迷了多久,钟凛的意识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努力支撑起头痛欲裂的身躯,惶然望向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石墙静静伫立在他的身侧,墙上依稀雕刻着什么,不过雕琢出的纹样缝隙中已经生满了青苔,再也看不清了模样。他又望向身下,他的手边正是一潭幽深的池水,不远处有一道流瀑悬在黑暗中,巨大的水流从那墙面裂开的一道缝隙喷涌而出,倒泻进他身边的幽池中。
他记得自己正是被那道流瀑突如其来的强劲水流带到这里来的,只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胸腔一痛,他不禁皱眉抬手压住胸膛上的伤口,却发现那道伤口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已经勉强止住了血。指间突然触到了一丝暖意,他将手凑到眼前,几道气若游丝的金芒正缠在他的指间,微微像萤火般闪烁了半刻,很快就黯淡消逝不见了。
虽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钟凛却隐隐约约懂得了自己为何大难不死。那种力量,梁征曾经在安抚他时在他的体内注入的温暖力量,在关键时刻又救了他一次。结果,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救过自己多少次了,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现在欠对方的情分却越积越多,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还清这些人情了。
他扶着墙咬牙忍耐着全身的疼痛站起身来,手臂一下脱了力,又狠狠栽倒在湿滑的池畔,花了好长时间才摇晃着再次站稳。他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浸透鲜血的布料与他的伤口粘在了一起,一拉扯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努力站稳了身子,慢慢朝前挪步走去。他明白如果不赶紧找到一个地方生火烤干衣服,再把伤口好好处理包扎,自己恐怕会受寒很快发起高烧,再悄无声息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死去。
他忐忑不安的跌跌撞撞穿过幽长的池畔水道,手边的墙壁又湿又冷,让本来就又冷又累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抬眼往前看去,眼前一道狭窄的幽长石道展现在他的面前,隐隐笼罩着黑暗的狭路尽头漂浮着幽绿色的团团光芒,忽隐忽现,仿佛黑暗中游动的鬼魅,周围静无人声,他的心头不由得打起了小鼓,强撑着一股勇气往前努力慢慢走去。
狭长的走道间只余他一人拖曳着的脚步声在回响,眼见自己慢慢接近了那些在狭路尽头飘荡着的幽绿光芒,钟凛对这些吊诡之事最没主意,额头忍不住冒出了几丝冷汗。他吞了口口水,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看那些绿光只是四处游动,虚无缥缈,并无对他加害的意图,心里稍安,提心吊胆穿过了那群四处漂浮的幽绿色光芒,连伤口的隐隐疼痛都几乎丢在了脑后。
在他穿过那阵漂浮的光晕后,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一时竟让从黑暗中走出的他觉得有些刺眼。他眯眼仔细看了看四周,周围的石壁上嵌着大张巨口的兽头铜灯,兽口中则燃着一种古怪的青色火苗,不远处是一只铸造成捧灯鲤鱼的伫立铜盏,盏中点着如豆的火焰,鲤鱼的身上已经生满了铜锈,只能隐隐看出鱼形。
走了良久,他正是全身累得要命,看那鲤鱼俯卧扬尾,刚好在背脊留出了个能坐人的空当,想到能找个地方坐下歇歇,他顾不得其他的了,径自努力支撑着走向那青铜鲤鱼,刚想坐下,一个浑厚嘶哑的声音却猛然在他不远处响了起来。
“好生胆大啊,哈哈!你这凡人小鬼竟敢在我身边到处乱走,你这小家伙,从哪里钻进来的?”
在一片死寂中这个声音犹如破天惊雷,钟凛吓得一下没站稳,连忙七手八脚扒住那条鲤鱼,嗖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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