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话柄都被那些小妖嚼烂了,但也倒不是完全没个说头啊。”坐在女子旁边座位的一个男人接口道,笑着啜了口身后侍从斟上的刚刚温好的美酒。“哎,你们之中谁的手下当真去过那碧溪谷,亲眼看过那神君将来的夫人?我听说那夫人是个年轻得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此事可当真么?”
“是真的。”坐在不远处座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青年开了口,眼睛缓缓扫了一圈厅内,他身披一件漆黑的锁甲,锁甲外罩着火红披风,一双黑色的眼睛冷锐如同鹰隼:“我的手下去过碧溪谷入了谷主之宴,神君身边的确实是个年轻的凡人,想来没什么背景,应该和妖界也没有什么纠葛。”
“听说相貌尚算可以,可年轻得论什么都不懂,单纯得很。”坐在厅中一个黑面赤髯的壮年男子嗤道,搂过身边俊美的侍妾一口干掉了一碗酒。“选了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也就罢了,没想到以那个人的身份和脾气反倒会和个凡人在一起,我看说不定就是一时起意,当作宠物玩玩,腻了也就丢了。”
“奴家可是听说神君要将那孩子娶作夫人哪,这虽然可能是说笑,但也证明神君确实是认定那孩子作为他将来的伴侣了吧。”那个妖媚女子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垂坠在她乌黑发间的金玉珠坠也随之轻轻摇晃,她抿了抿殷红的双唇,露出一丝惆怅的表情接着道:“不过,奴家倒也很伤心呢,神君大人可是个好男人哪。强大又迷人,若是他娶了正室,想必有很多姊妹要偷偷垂泪啦。”
“般若,你就使劲装吧,什么正室?哪怕那烛龙神君要娶你当偏房,你都会高兴得心花怒放了。”她旁边的男人不禁朝她投去一个冷眼,轻哼道。“碧溪谷一带的妖族都对那神君百般讨好,若是他娶了其中一族的佳丽当正室,想必那一族就能攀附着他的权势扶摇直上了吧。可惜啊可惜,他偏偏要娶个和妖界没有半分关系的凡人,那些心怀鬼胎的首领想必要扼腕叹息不止了。”
“哼,奴家宁愿委身那神君大人当个偏房妾室,也不愿嫁给只敢在背后说别人长短的窝囊男人当什么正妻。”被称作般若的妖媚女子一扬眉,妩媚一笑,眼波扫向她身边的男人,嗔怪般的用光润如玉的足尖轻轻踢了一下男人的后背。
“什么神君?哼,烛龙?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那个黑面赤髯的男人皱眉接口道,骂了句粗口,把手里的酒碗狠狠砸在桌边。“那人自从来到凡间,百年来把妖界搞得乱七八糟,东方的妖族势力几乎重新都被洗了一遍,各族元老要么被杀,要么臣服,权力几乎都被那家伙握在了掌中,看看这如今的妖界像什么样子?好端端被一个外人搅得一团糟,那些首领都是干什么吃的!”
“禺疆老儿,你千万别出言不逊,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先前半披着锦袍的承降开了口,摇了摇二郎腿,伸手捏起一颗蜜枣塞进嘴里,道:“我在天界也呆了百年,虽然天规森严,但风言风语还是能听到几句的。传说那烛龙,衔烛之龙,被封印在章尾山千万年了,只有疯子才敢靠近那座山,你知道那烛龙什么来头?混沌初开时就掌掣日月,吞噬风雨,盘桓云天的远古上神啊,就连天界现在那些掌权的神明也没几个能是他的对手。传说他暴戾得厉害,力量又庞大得吓人,就连天帝也对他忌惮几分,所以啦,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关键是,那烛龙不是被封印了千万年吗?你怎么就能说,那个现在在碧溪谷的神君就一定是真的?”黑面赤髯的禺疆眼睛一瞪,挑衅的盯着那个满脸闲适嚼着蜜枣的男子道:“若只是借了那衔烛之龙的名义沽名钓誉,危害妖界之辈,又将如何是好?”
“那个人,重伤了渭水的玄火龙君。”那个披着赤红披风的青年沉声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敢问你们在座的谁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尤其是你,禺疆。”他的眼睛逼视着那个黑面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据我所知,千年前玄火龙君尚且年轻,还是天界的偏将时,就早已击败过你三四次了,那连玄火龙君都无法与之抗衡的人拥有的庞大力量有目共睹,又如何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刑风小子,你休得在我面前猖狂!”那男人脸一红,猛地把碗砸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瞪向青年。“你以为你有什么权力在这里说话?你想当给那神君摇尾乞怜的狗尽管滚去!”
“行了,行了!你们又在这起什么内讧呢。”一直倚靠在靠椅上的承降站了起来,笑着打了打圆场。“我们在这里吵有什么用?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你们也是一族首领,我想,不管那烛龙神君是真是假,你们总不甘心让势力统统落在一个外来人的手里吧?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妖界现在可是一团乱哪。”
“若是要收复地盘和势力,想必比起单方作战,和其余心怀不满的部族联合起来才是正途。”坐在那妩媚女子身边的男人皱眉深思道,抬眼望向几个人。
“这早就倾心于那神君的般若姑娘就放在一边……”他嘲弄般的望了一眼那个妩媚女子,又转向其余三人。“你们呢?是打算统统去当摇尾乞怜的狗,还是更愿意暂时合作,把那个外来人的势力连根拔除?”
“若是要合作,盟友必须谨慎选择。狐族百年前就分成了两支,留在青丘山这一脉的绫罗,就是被那神君亲手扶植起来的首领,那九尾狐自然要排除在外。”那个身披火红披风的青年思忖了半刻,皱眉沉声道:“其余还有千仞山的辛震,也同样是被那个人扶植出来的心腹,这两位首领虽然势力庞大,但绝不能为我们所用。”
“狼族的首领白啸又如何?”叫作承降的男子大大方方接了口。“骄傲的狼族肯定不愿久屈人下,白啸本就心气高傲,策反说服他应该不难。还有那霍寇,在妖界里算守旧的老一派了,恐怕也不愿意妖界现有的势力格局被打破,说不定能为我们提供助力。”
“北海的几位妖族首领,由我来联络,探探他们的口风。”禺疆闷闷的坐回座位,又大口干掉了一碗酒,抬头望向那个身披火红披风的青年,语带讥讽。“刑风小子,你呢?我真怕下次再见面,你就成了条对那神君摇着尾巴的狗了。”
“我不会屈于人下。”那个青年的眼睛森冷的盯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大厅,伸手解下火红的披风,两只巨大的乌黑羽翼随着掀起的锐利厉风骤然从他的背后暴起,他的语调低沉而嘶哑:“我渴望和那个强大的人一战。若是开战,我必定率领先锋急袭,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胆怯后悔了。”
“哎呀,看来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呢。”承降笑了笑,负手看着那青年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厅前,转头望向厅内余下的三人。“那么,现在轮到我们来好好谈谈了。要想把那个外来人的势力连根拔除的话,看来得经历一场苦战呢。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睡懒觉仿佛变成了最惬意的一件事。钟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房间里安静一片,没有人吵他,他睡得也很香甜。
睡到一半的时候,他慢慢清醒了几分,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面前是完全一片陌生的景致。他刚一惊,就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梁征的房里留宿了一夜。思绪模糊得要命,他环顾四周,梁征也没在房间里,或者在他睡着后就离开了,总之,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把视线投向床边,那里正团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虎,正在高兴的咬着什么东西。他揉了揉眼睛,看清它在咬的东西后,吓了一大跳,赶紧把那件宽大的金丝流云外袍从小老虎的嘴下抢了下来。小白虎很不服气的看着他,他迅速安抚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连忙仔细查看那件衣服。昨夜梁征穿在身上的就是这件袍子,本来华贵细致的刺绣被小老虎咬得惨不忍睹,还沾满了口水印。
“你很能啊你!怎么不咬老子的衣服偏偏咬他的!惨了,咱们两个都会被炖了的!”他头皮一炸,连睡意都没有了,连忙一把抓起小老虎恶狠狠训斥它道。
“夫人,你醒了?”
他刚想把那衣服干脆塞进床底下,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却适时从门口传来,钟凛暗咒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之际,连忙一把把小白虎放下,抄起那件衣服塞进被子里,迅速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抬眼望向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的梁征,尴尬道:“……刚、刚醒。我是不是占你床了?我这就走……”
“我的床就是夫人的床,夫人何须如此见外啊。”梁征挑起唇角,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对方尴尬的表情,金眸微微一凝,突然注意到钟凛身后的被窝里鼓起了一大团东西,不由得扬了扬眉问道:“夫人在被子里藏了什么呢?”
“啊?!哦,没啥,没啥,这是被子没叠好……”钟凛眼看要穿帮,连忙一屁股坐到那被子上强笑道,有点忐忑不安的望着慢慢逼近身边的高大男人。”干吗?老子在你这里睡了一夜还要负责叠被子?”
“哦?我倒没有责难夫人赖床还不叠被子的意思。”梁征仿佛一眼看穿了什么,伸手捏起他的下颌,强硬的一把把他从床上揽了起来。“夫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诱人,让我好好再……”
“靠,好恶心啊,别粘过来……”看对方又带着恶意的笑容凑了过来,钟凛后背一毛,连忙猛然推开他,坐在被褥上的身子不由得一倾,在那同时梁征早就眼疾手快一把掀开了那张锦被,微微一怔,视线盯着那件被藏在被子里的金丝流云外袍,又缓缓移向钟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生怕被对方看出了衣服上被咬坏的痕迹,钟凛连忙拦到对方身前,脑子里飞快的尴尬思索着,心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摆脱责任。要是这家伙一下子暴怒起来揍了自己还不算,还把小白虎一起扔了怎么办?他咬了咬牙,决定牺牲一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节操,望向梁征的脸上迅速露出一副懊悔不安的表情道:“我……不抱着东西就睡不着……哈、哈哈……”
“你……昨夜抱着我的衣服睡了一夜?”梁征皱了皱眉,怔怔的凝视着他,用相当鲜见的柔和语调低声问道。
为什么气氛好像微妙的改变了?钟凛不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对方紧张的点了点头。要是这人问起衣服上的牙印,就装傻说自己睡相不好老在睡觉的时候咬东西好了……他默默想着,有点佩服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看梁征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连忙心虚的一把抱起小白虎往门口退去,趁着梁征还僵立在原地,骤然从门缝里钻出去逃之夭夭了。
一缕清风从庭院内拂过,在钟凛抱着小白虎逃之夭夭的同时,柯云正端着食盘穿过庭院,刚想去送点吃的去钟凛房里,一阵嘈杂声却在庭院中响起,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在和梁征的影卫说些什么,推推挤挤的,仿佛起了什么冲突。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见见神君大人,这等着救命啊!”
老人拄着拐杖苦苦哀求着,但那些影卫只是摇摇头,冷然不卑不亢的将他推开道:“神君大人现在在书房内,无关人等谁也不见,请回吧。”
“求求你们呐,就让我见大人一面好不好,好不好……”那老人被严词拒绝后依然顽固的坚持着,脸上满是焦虑难耐,不顾全身踉跄颤抖,硬是一遍遍求告着。
心里不忍,柯云知道那些影卫一向只会无情的遵守命令,看那老人一大把年纪了,他有些怜悯,连忙放下盘子凑到那几个影卫身前,堆起笑脸向他们打了个哈哈,硬是把老人拉到走廊僻静处,敬告道:“老人家,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家老大……啊不,神君大人一般是从来不见外人的,你一把年纪了,究竟有什么事啊?那些影卫大哥不好说话,你跟我讲讲看?”
“我…我是这附近一座小山的山神,我女儿……”那老人满脸忧虑,拄着拐杖的手都颤抖不止。“我女儿前日……不、不慎冒犯了天界巡将的神驾,被赏了几顿鞭子,如今气息奄奄……过几日天界还要派人来审问此事,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想来求神君救我女儿一命……”
柯云微微一愣,一股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算是地位最底层的小妖,但却也知道天界那些高傲神祗的规矩,那些规矩有的时候甚至残忍而不近人情。之前与他熟识的一个小妖就因为冲撞了天界一个散仙而落得魂形俱灭,这山神的女儿虽并非妖物,但冲撞了天界下界巡视的将领,虽罪不致死,但受责难是怎样也免不了的。
想了想,他轻轻拉过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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