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找什么衣服?衣服都被你自己脱光了。”
一个声音居高临下的从他头顶上传来,钟凛皱了皱眉,刚觉得这声音是不是略熟了点之前,他的胳膊就又被粗暴的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借着对方的力气站起身来,顺势倚上身后的墙,眯眼望向身前的人道:“谢啦,我……我真的喝多了。你走吧走吧,我就在这里睡一会……”
夜色浓郁,他模糊的视野中只隐约看到面前那高大的人影晃了晃,然后一股温热的气息很快靠近,耳边的暧昧低语像幻觉般一闪即逝。那瞬间他好像醒了些酒,皱眉用手肘顶住对方倾身靠过来的肩膀,刚想说点什么,下颌却被钳制抬高,然后一种温暖的触感覆盖上了双唇。
他倚在墙边呆了大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个吻。还等不到他及时反应,发间便传来轻轻拉扯的感觉,他感到对方靠过来将他不容置疑压在墙边,那个起初轻柔的吻越发变得粗暴而缠绵起来。
他混沌的意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手臂却下意识的环上了对方的肩头,渐渐开始贪婪大胆的掠夺对方的双唇。唇齿相接间,酥麻混合着一股古怪的晕眩浮上背脊,他几乎觉得颤栗起来。手腕被对方牢牢攥住的疼痛唤醒了他,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心中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兴奋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吸引着他,让他不愿离开那个人的身边。
耳廓被湿润的舌尖勾勒着,觉察到对方的手正探向自己的腰带,他猛然一醒,一把推开身前的人,皱眉吼道:
“……别以为老子……喝醉了就……可以让你随便乱来!靠,真他妈的见鬼了,老子就喝个酒也能碰到你!倒霉、倒霉透了!你他妈站远点!老子要回去睡个囫囵觉,懒得理你!”
“小鬼,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梁征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把他重新摁回墙边,皱眉不耐道:“你何必要装出这副模样?既然当年本是我宽容让你走,最后你自己又选择回到海市与我厮守,如今现在……”他粗暴的拧住钟凛的手腕,眼眸中透出冷意,与暴怒挣扎的对方相持着:“如今现在你却想反悔?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纵容你离开?!”
钟凛怒视着梁征,用力想挣开对方的手,对方的手却牢牢捉住他的手腕,他精赤的后背抵在身后冰凉的石墙上,倒是又让他清醒了几分。挣了几次挣不开,他索性放弃了挣扎,狠狠盯向梁征,哈哈大笑道:
“纵容?放肆?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你养在笼子里的宠物?自高自傲,唯我独尊,是啊,你是很强,强就了不起么?!很强就可以任意践踏轻视其他人了?!你自负强大,我倒问你,你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么?!你不知道吧!老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件新奇的玩物罢?你根本,根本就没有打心眼里看得起老子过!”
梁征望向对方那紧紧盯着自己的沧蓝眼眸,视线在那瞬间不由得愣怔了一下,眉头一皱,伸手钳起钟凛的下颌,语调里带上了危险的气息,沉声道:“……你说什么?我历经千百年来寻你,你却说我只把你当成玩物?放肆也要有个限度,别太自以为是了!”
“是啊,老子就是自以为是,就是放肆,你他娘的当初怎么不让老子干脆沉海底死了算了?!”感觉到对方钳着自己下颌的手越收越紧,钟凛怒视着那个高大男人的金眸,使尽全身的气力粗暴推开对方,摇晃着站稳发狠道:“感情是什么,你这混账懂个屁!自顾自走了,自顾自回来,又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高傲模样,告诉你,老子不欠你的!滚!”
“诸多妄言,你气我当时离开你的身边?”梁征皱紧眉关,再度捉紧面前人的手臂。“昔日若我不化为本形与卷起海潮的金翅鸟相斗,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你恐怕早就被旋涡吸入海底深处,喂了海底千万游鱼!如今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已经回来了,你究竟还想如何?!”
“说得轻巧,你知道你去了多少年?”钟凛皱紧眉,狠狠盯向对方的双眼。“三年了,梁征啊,足足三年了!老子他妈以为你与那金翅鸟斗败,死在了海底!老子起初还常去海边,后来就灰心了,这三年漫长得叫人根本熬不住!如今你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又挤到老子身边来,劝你省省!老子不需要你也能活得好好的!”
梁征一愣,一股奇异的悸动自心底深处升起,他的眉关微微松开,捉住钟凛的手腕,柔和了半分语调,沉声道:“你生气,是因为我离开得太久?”他抚上钟凛有些僵硬的侧脸,望向对方被眼罩遮蔽的左眸,低声道:“若是这样,我承认是我不好,我以后定会弥补你。你的那只眼睛,还没好么?看不见?”
“看得见。只不过……有点不太一样。”听他的语气不再那么高傲冷硬,钟凛剑拔弩张的态度微微缓解了些,皱眉望向脚尖,粗声道。他感到一只手轻柔触上了他被眼罩覆盖的左眸,刚想推开对方的手,那漆黑的云纹眼罩早就被扯了下来,一股灼热感瞬间从暴露在外的左眸中升起,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直视向梁征的方向。
在漆黑如墨,华灯初上的绚烂夜色中,梁征看见青年的右眸呈现出海水般的沧蓝,而另一只左眸,则现出一种璀璨夺人的绚烂流金之色,犹如细碎的华光在瞳孔中闪烁。
一双妖异而夺人的眼睛,比之前更诱人了。梁征的唇角缓缓扬起,抬起青年的下颌细细打量那双异色眼眸,钟凛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那张带着英气的脸庞正处于青年向男人的过渡期,渐渐深邃的双眸中还掺杂了些年轻人特有的稚拙的焦虑。
钟凛盯视着梁征,对方眼里那种愉悦而幽深的光芒让他不由自主的不自在起来,他骂了句粗口想走,对方却捉住他的肩将他按在墙边,随即温热的双唇吻上眼睛的触感让他的脑子里轰然一片空白。他恼火的推开对方,梁征的身体却倾压了过来,温热的舌尖暧昧的舐过他反射般紧闭的双眸,将他拥得极紧。
始终还是年轻,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冥鸿死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处于这个年龄段了。梁征如此想。那天在沉落的黑色大海中,面前这个人本该死去,而他却将那人从黑色的海水中托起,赋予了那个人真实的永恒。再也亘古不变的永恒,他知道,钟凛身上流逝的时间将会永远静止下来,这个人将与他一样抱持永恒,直到苍茫浮屠毁灭陨落的终焉。
“我来补偿你,小鬼。我不会走了。”他如此在钟凛耳边引诱般的低语道。将永恒赠予这个太过年轻青涩的半神,是否会很残酷?他想,与苍穹神州同寿,代表着今后漫长而庞大的岁月将无穷无尽,这对冥鸿来说也许意味着折磨和煎熬,可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让我想想。”钟凛凝视了他许久,仿佛想要确定他的真意一般深深叹了口气,搔着脑袋粗声道:“我其实配不起你,老梁。即便当年,老子也不过只是个低微的半神,而你……总之,我不会强迫你陪我留在人间。”他抬起眼,瞥了梁征一眼沉声道:“不比以往了,老子不想就这么跟你走,老子有了一帮兄弟,还有个儿子,我只想在人间生活。你也……好好考虑下。”
“小鬼。”梁征松开手,沉吟许久,看着钟凛直起身来缓缓往城中走去,抿紧了唇,不由得开口叫住对方道:“……关于那孩子……那个小东西,是何来历?他身上的气息倒是让人有些感兴趣。”
“你那么聪明,还问老子干毛?”钟凛回头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唇角刻薄道:“孩子我捡的,我看着可爱就养着了,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随便。”
既然是你捡来的,为什么长得像我?这个古怪的念头在梁征心里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抱臂皱眉思虑了半晌。鉴于之前并没有丝毫相关的经验,半刻后他才想到了什么,心里猛然一动,像是融融暖意爬上内心深处,不由得哼了半声,缓缓挑起唇角。
※※※
匆匆自浮明城的街道独自赶回扶风堡中,梁征竟出乎意料的没追上来,钟凛也乐得逍遥,正好喝多了,径自回房合衣睡了半晚。
直到半夜他才突然转醒,想起钟颜半夜可能会醒,自己得去陪着,就爬起来套了外袍,硬撑着宿醉后疼痛的头脑,穿过廊子朝钟颜睡的小房里走去。钟颜确实是乖乖的,也不是很烦人的小毛孩,只是年纪尚小,怕黑,要是半夜起来没人在,恐怕会哭闹。
他绕过廊子,走到钟颜房前,一眼见那影卫正站在门口,他有些诧异,刚想问那影卫为什么不进门,那影卫却作了个手势,轻轻指向虚掩的门内。
钟凛从木门虚掩的缝隙中瞄了一眼,昏黄温暖的烛光中,床榻边朦胧的纱幕下正倚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梁征闲适斜倚着床头,悠然将钟颜环在怀里,仿佛在给怀里的孩子讲着什么故事。钟颜就那么依偎在梁征的怀里,乖乖的,静悄悄的揪着梁征的衣服听着故事,已经不闹不哭,像是快要被哄得睡着了。
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事物涌了上来,双眸一涩,钟凛倚在房外的墙边,暗自做了个手势让那影卫径自离开,抱臂盯着自己在灯火下拉长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自他踏入妖界,到正式占据一方领土,成为妖族的首领,那是一条漫长而踏满鲜血的道路。三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个人挺了下来。或许他不爱在脑子里想太多事也能成为一个优点,若是他想得太多,那么,在这孤立无援的三年中,他早就崩溃了。
他一身是伤,旧的疮疤上叠着新的伤痕,浴血三载,换得在妖界站稳了脚跟。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个直觉,他已经回不到人间普通的生活了。他越来越强,受伤后身体也恢复得越来越快,最后,他终于察觉到了,他的面容不会再有变化,他生命中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很惶恐,今后即将面对那漫长得让人恐惧的岁月,到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所谓永恒,是那么煎熬灵魂的事物么?所以天人有五衰,即使天界普通的神明也只是寿岁千年,并非永恒不化。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被那个人强行带到身边时是多么烦躁和反感,多么焦虑难耐,难受得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逃开,可现在,一切仿佛都在浅移默化间缓缓颠倒了。
当梁征推开房门时,一眼看见披了件墨黑锦衾的钟凛正倚在房门边,沧蓝色的右眸望向他,瞳孔像在黑暗中窥伺着猎物的猛兽般发着微光。
他扬起唇角,刚想开口,钟凛却抬手制止他的话,唇边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容,沉声道:“夜深了,也不好去整理好空房间给你住下,不如到老子房里过一晚,你意下如何啊,唔?”
水龙吟(七)
浮世夜话 番外 水龙吟(七)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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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一轮银白的月亮挂在树梢,漆黑的夜色中,扶风堡内一片寂静。大部分堡内居住的从人都早已入睡,只有远处校场边的哨楼上透出灯笼的微光,几个轮岗守夜的影卫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短暂的交谈声落定后,广阔的校场之间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来,走这边。”钟凛顺手从廊边取了盏灯笼,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提着灯笼径自往前走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平静而沉稳,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他,知道梁征跟了上来,他索性连头也懒得回,一路无话绕过了廊子,引领着身后的人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哟,到了,地方狭窄,你就先窝一宿吧。”
进了房间,听到身后人踏进房门的声音,钟凛点燃了房内的半截蜡烛,转过身去望向正抱臂打量四周的梁征,拍了拍身后自己惯常睡的那张朴素的木榻:“那个…总之床有点小,不过被子没多久前抱出去晒过,是你硬要留下来的,就将就吧。你睡床上罢?”
“我睡床,你又睡在何处?”梁征扬了扬眉,扫了一眼床上平素无花的青布被褥:“我以为你既然开口邀我同住,自然是同寝同床……”他微微一笑,眼眸在烛光下闪过一丝邪气:“许久未曾相见缠绵,难道你期待的不是这个?”说罢,伸手就去揽钟凛的腰。
“行啦,今晚咱们都该早点睡。”钟凛瞥了他一眼,却不动声色的闪开他的手臂,丝毫没顾及他的不悦,自顾自坐到榻边背对着他卸下佩剑,解开武袍。“前些天老子还受了点伤,伤口还没长好呢。”
梁征借着朦胧的烛光打量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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