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的看着庙中出现的那群陌生人。心念飞快一转,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这庙中的庙祝了,连忙赶紧开口道:“老人家,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在此歇脚,歇一歇,就马上走。”
“哦……你这年轻人……要歇便歇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老人家松了口气,看见钟凛肩头受了伤,又小心从神台边搬出个方盒,拿了些创药递给他。“这天气,不好四处乱走呦!在林里迷了路都不晓得……”
“谢啦。”钟凛看那老人面容和善,也慢慢放松下来,心里有些好奇,就瞥向那神像问道:“老人家,这……这是什么个来头的东西?也是哪里的神哟?”
“哦!这个呀,这个说来话长……”那老人在香炉中燃了一把新香,嗬嗬笑了起来,很有耐心的打开了话匣子,道:“这青神,无名无姓,没有来由,只有咱们本地人才供,但也流传绵延了千年,香火很旺的哩!传说千年前,这不远的村落里有个郎中老人上山去采药,在山里头见到了那只奇兽,据说比老虎还要大上几圈!喏,看这神像,据说就照它塑的!”
“那老人家当初一看这兽又凶又威武,吓得转身就跑啊,跑得不小心跌了一跤,生怕那只青兽追上来吃他,结果好久,他都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他战战兢兢往回一看,那青兽却还在原地,仔细一看,那青兽伤得很重,腿脚都流血,几乎奄奄一息了!那老人是当郎中的,心地也好,想了想,就硬着头皮上去帮那青兽裹了伤,那青兽就一直雌伏在山里,呆了大半个月。”
“那年刚好逢上雨季,这附近的河流涨水涨得很快,这附近的堤防又不结实,就在一天夜晚,堤防整个被暴涨的洪水冲倒啦!整个村子都淹在水里,雨还是一直不停的下,本以为洪水至少要半个月才退,但那水却第三天就退了。有人好奇去山上看,就看见原来是那只在山里养伤的青兽正驱使那些山精熊罴开山劈石,疏通沟渠,把滚滚洪水都引走了!村里那些胆大的起初只敢躲着偷看,后来水退了,那青兽就下山来了,在村子不远的地方休养,就有些胆大的小毛孩去和它玩,它也乐的驮着孩子到处走,后来大家都胆大了,就都带药和食物去瞧它。”
“然后,某一天的夜晚,传说那天夜晚电闪雷鸣,闪电急得像能割裂天空,雷霆响彻天地,暴雨下了一夜。村里老人都说天在动怒啊!就在那夜后,那青兽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它。村里有些人感念那青兽疏通洪水的恩德,就全村出钱修了个小庙,照那老郎中的描述塑了像,渐渐香火就好了起来。喏,就是这间小庙呐,每年村里还有人来修缮,大家有事都来祷告。”
钟凛撑着下巴听了半晌,听得有些入神,迟缓的皱了皱眉望向那老人道:“……供奉这东西,灵么?这没来由的神,你们也……”
“哎!莫乱说话!这很灵的,这庙中的神符时常有村里人请去镇宅,这青兽虽威武凶戾,却身怀正气,莫看它这样,当年它疏通洪水可救了这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啊!喏,看你年轻不懂事,便算了,不与你计较。”那老人唠叨着念他,从神座下抽出一张用朱砂画的符,硬塞到钟凛手里道:“看你也像是练武之人,带着护身罢,可以防血气之灾哩!”
钟凛看了看,手里那张符勾着个青兽的轮廓,画了很多看不懂的胡天胡地的字,不由得暗自嗤笑,一把往怀里塞去。他总觉得这东西肯定没啥用,一张破黄纸,擦屁股都嫌硬了。
“——臭小子!?是你吗?我靠,找你一整天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接应!这总算找着了!”
他刚把那黄纸塞进怀里,门口就传来一个粗横洪亮的声音,下一刻,关翎大大咧咧推开庙门,扫了眼那个瞬间缩到一旁去的庙祝,敞着衣袍带着身后几个手下晃进庙内,上下打量钟凛道:“瞧你哪滚的一身泥,跟泥猴儿似的。话说回来,你赶紧回去……有个小美人来营里找你!要是你不回去,兄弟们就把那美人瓜分了!哈哈哈!”
“什、什么美人?老子何曾又认识什么美人?”钟凛一愣,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对上关翎的眼神,有些诧异道:“那美人长什么样?”
“哎哟,漂亮……不就是漂亮么!反正所有好词儿都能糊那美人身上!那条小银蛟哟,那身段,啧啧,要能跟那美人过一夜……”关翎摸着下巴暧昧笑了笑,眯着眼睛道:“问了那美人儿的名字,叫息痕……什么的吧,好像是丹螺山的!你倒真不够意思,怎么都不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五十九、须弥
浮世夜话 隔世 五十九、须弥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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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那小庙的庙祝匆匆告别不多时后,急急穿越雨后泥泞的山道,钟凛总算和关翎一行人一起回到了营中。
刚走到大营边缘,钟凛一眼就看到被几个士兵簇拥着的白烽风尘仆仆穿过营帐朝他们走来,停在钟凛身前,抱臂刻意压低声音道:“你总算是回来了。真是会找麻烦哪,臭小子,又是一个天界的人……那条银蛟又怎么和你熟识的?我可警告你,再往营里招惹天界的人,狼族可是压不住风声了。”
“你……把那人带到了哪里?”钟凛抿紧唇,望了望四周,皱眉压低声音问白烽道:“秦……秦兄的情况又如何了?”
“还好,那银蛟来到大营附近的时候被我派出去的探子先发现了。”白烽嗤了一声,颇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狼族与你有协定在先,我们就暂且帮你藏匿了他,他现在正和那条赤龙呆在一处。算是那美人运气好,若是被其他妖族发现,他现在可就惨了。”
“无论如何,我要先去看看他。那鬼面老儿呢?叫他快来,老子把他点名要的草药带回来了。”钟凛深思了半刻,转身就走,身后那些影卫也紧随其后,他不由得有些诧异的转头道:“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这不已经到了营地,以后安全了,你们还是快回海市去,那姓梁的不是更需要你们帮忙么?”
“您有所不知。”领头的那个影卫垂下眼帘,倾身单膝跪下对他道:“我们不会再回海市了。大人的命令就是让属下们此生都跟随在您身边守护,我们以后就是您的手下了,一切由您差遣。”
“这……海市的情况不是更危急吗?!你们跟了我,那老梁身边还剩下多少人?!”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钟凛骤然一愣,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破口而出道:“海市那里还有三十万人围着,他竟然还把你们派来守在老子身边!?你们快回去!我这里很安全,他才更需要……”
“……还请您无须多言。命令就是命令,我们既然已经接受大人的命令,就会至始至终誓死为您效命。”那个影卫头领打断了他的话,用平静而不可质疑的语调回答他道:“有没有我们在,对于神君大人来说都并无区别。大人既然让我们留在您身边,自会有他的道理,还请您让我们留下,我们自当一切听您吩咐。”
“哎,这样不是更好?”关翎压低声音,在身后轻轻搭上钟凛的肩道:“小子,现在妖界局势混乱得很,这些兄弟看得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至少碰到危机关头你还能有几个好帮手,他们看上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啦,就让他们留下吧?”
“这话不假,这些兄弟看来身手本事不错,倒可以先随行在狼族一边的营帐中,我来为他们安排起居。”白烽沉吟了半刻,抱臂望了望那些影卫,对钟凛微微挑起唇角。“狼族永远欢迎强大的勇士,现在的情势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任何战力。你觉得如何?我让手下去安排他们,你跟我去见见那条银蛟。”
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钟凛只得揉着肩点了点头。那些影卫看了看他的表情,交换了一下眼色,抱过他怀中的小白虎,顺从的跟着几个狼族士兵穿过大营,在营内一角的大帐安歇下来。钟凛则跟着白烽,尽量不惹人注意的穿过营地,来到了不远处秦烈藏匿的狭谷中。
“你来啦,小子。药带来了吗?”
刚一掀帘入帐,钟凛就听见一个熟悉而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那个鬼面人正在帐内一角熬药,帐中的床上倚着面色有些憔悴的秦烈,秦烈身边的……他的眼神微微一凝,看清了那个穿着银缕青袍的修长身影,那叫息痕的银蛟正在给秦烈裹药,如玉的容颜精致犹如水墨画卷,被帐内的热气熏蒸得额上冒出了几丝薄汗,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微微湿润的墨发倒是十分入眼得很。
“我……我带来了。”钟凛盯着息痕微微呆了呆,连忙醒转过来,将一直揣在怀里的药草递给那鬼面人。那鬼面人看了看药,咂咂嘴,将药草丢进药臼中捣弄起来。一时无人说话,帐中只回荡着捣药的研臼声和草药在火炉上煮开的沸腾水声,钟凛偷偷望了眼秦烈和息痕,看见息痕正握着秦烈的手,对他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好像秦烈的表情也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心里一股古怪的酸涩感袭来,钟凛瞄了瞄息痕干净华贵的锦袍和精致的面容,又瞄了瞄自己脏兮兮满是泥巴的武袍,即便他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刚想将满是泥灰的手藏在身后,息痕却抬起眼来,微微对他一笑道:“谢谢你,钟公子,谢谢你为玄火做了这么多……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玄火现在可能就……来,玄火,怎么?你也谢谢人家啊!”
“谢谢。”秦烈抬起眼来,赤眸有些审慎的望向钟凛,两人的视线猝一交汇,又很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帐内的气氛凝滞了半晌,那鬼面人瞄了瞄三人,好像看出了什么,故意清了清嗓子,拍拍布袍走到帐外撩起帐帘道:“呐,我说小银蛟,我要到这谷里去采些草药,你对药理也熟悉,只有你能帮上忙,这小子肯定帮不上忙的,陪我一起来吧。”他有意看了看钟凛,别有意味的拖长了语调道。
“唔?好啊。”息痕愣了愣,起身站起,姿态闲雅的对钟凛微微一礼,露出笑意道:“那我就去了,麻烦你陪陪玄火。一直以来……真是麻烦你照顾他了。”他又躬了躬身,眸子里闪烁着温和的笑意,掀帘和那鬼面人并排出了门,两人的脚步声在帐外渐渐远去。
帐内只剩下两个人独自相处,空气中一片凝滞气氛,钟凛提了提神,往秦烈身边的床侧坐下,稍稍偏头打量着对方。秦烈消瘦了许多,皮肤苍白,几乎有些不再像他印象中那个闲雅温和,带着傲气锋芒的秦烈了,他觉得对方看上去像是一棵正在慢慢枯败的死树,勉强吐露出最后的生机,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憔悴。心里微微一痛,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搜寻到秦烈的手,慢慢将对方带着凉意的手包裹在掌中。
“……阿凛,你,别再管我了。”秦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即望向他的方向,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像头几次一样挥开他的手,只是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万众苍生都有穷尽生命的一天,你不用太过介怀。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徒劳无功的事上,你……即便带来再多的珍奇异草,也是救不了我的。”
“为什么?不可能的,你…你不要总是这么消极,肯定会好的。”察觉到对方语调的虚弱,钟凛不由得紧紧捉住对方的手,揽过对方的肩道:“你的伤……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他顿了顿,突然觉得自我厌恶起来,低声道:“那时候在林子里……我不该那么过分,对不起。不过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只要再养养伤……”
“你不懂。你是人类,不明白天界的神是如何消亡的。”秦烈垂下眼帘,将头微微倚在他的肩上,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是……不是那个人就好了……如果你只是普通的人类……”
“老子不就是人嘛。之前你还说嫌老子呢,哼。”钟凛努力笑了笑,某种力量推动着他,他不由得俯身去吻秦烈的额头。“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好好休养吧,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去京城……”
“阿凛。”秦烈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思忖了半刻,深邃的赤眸望向他的脸:“你喜欢上他了吗?”
“……什么?”钟凛惶然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方说的是谁,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窘迫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没有啊,我……虽说老梁是真的很讲义气就是了,但我对他不是那种……”
“那是哪种?”秦烈的手指捉住他的手指,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