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德受惊快速地收回视线,左右环视,可这条窄道上还是原状,身后是墙壁,前面几丈开外就是一扇小门,空间就这么大,一目了然,除他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人,那这么多的人影到底从何而来?
裴德在疑虑之时,又发现了这些迥异的人影之间的共同之处,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烛光每一晃动,他们的姿势似乎就有些许的改变。以裴德自己那静止的人影为参照,墙上其他人影的变动就看得尤为清楚,它们正在缓慢向前而行。
作为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庸医还敢给人看病开药的人,裴德的胆子绝对不小,说他有点莽撞都可以。但此时他也觉得后颈阵阵发凉,但与此同时,心跳却隐隐加快,一生中,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遇到这样诡异的情况,他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德取下一支火把,随着那些人影行进的方向前进,人影在墙壁上走,所以穿过小门之后,顺着墙壁曲折前进,裴德紧紧跟随,渐走到了内院门口。这一路上也行经了不少门扇,人影都是慢慢走过去,可是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那些影子突然一侧身,跟张折纸似的,一下子消失在门缝中了。。
裴德举着火把观察良久,确定所有人影都是到了这里便进去了。他心生忐忑,内里便是将军府家眷的住地,平素对男子是禁地,没有传唤可不能进的。可都到这一步了,这偌大将军府也不见得还有人在,裴德左思右想,决定顾不得那许多的规矩,一面给自己壮着胆,一面推开了门。
内院是女眷们的闺房,裴德作为被远拒在外的男人,天生就有几分好奇,就算是如此诡异时刻,他脑里也免不了晃过几分对内院的绮丽想象,大概就是小巧别致的院子,一些花花草草,香粉气味,房内女红刺绣,装饰着瓷器绣品的八宝格什么的。
因为脑子里还有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裴德虽然推开了门,却没立刻踏入,只探头探脑,用那火把映照墙壁,想看看那些人影走了哪个方向。火光映红了左边的墙壁,空荡而干净,他把火把移向右边,也是一样的,仅仅墙壁而已。可那门扇上,明明还有人影不断向前,走到门框就没了踪影,就跟掉入黑暗中了一样,它们到底去哪里了?
裴德伸出胳膊,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火把,也没看到什么异状。他咬咬牙狠狠心,便一脚踏了进去。将军夫人的院子相当开阔,极为空旷,没有碍事的花草,地面像是铺着沙,只中间一道卵石路,一片漆黑平稳。
人影凭空消失掉,失去追踪的线索,裴德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寻找,他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一无所获,目光落在了将军夫人的闺房上。反正进都进来了,罪责都担上了,不妨干脆去进去看看。
说实话,裴德对将军夫人是很好奇的,元觞生得如此好模样,他姐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裴德曾经隔着屏风见过,那身姿可是恍若仙人。带着这么点儿私心,裴德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去推将军夫人闺房的房门。
他这么一伸手,指尖刚碰到门,突然觉得掌中剧痛,赶忙收手,对着火把一看,自己指尖到虎口处,竟然撕裂出两寸来长的伤口。伤得还不浅,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一下子就沾染了他的衣袖。
裴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借着火把细看了那两扇门,门是大户人家雕花隔扇门,普通得很,又没有钉子什么的,凭空怎么会伤了手?
裴德不敢再去推门,手又痛得要命,他只得将火把暂时搁地上,蹲下来,借着火光想用汗巾包扎了一下手掌,一只手委实不方便,他折腾好久才勉强包扎上,正捡了火把要起来,就着蹲下的姿势,突然瞄到门槛后好像插着一截,呃,那到底是一截什么?长约尺有余,一头没入门槛中,通体灰白色,有些玉质的感觉,却又不似玉般润泽,反而有些森森的感觉。
裴德想了好一阵,站起来,以刚才的姿势,把火把送出去推门,只听得叱的一声,一截带着火的油布掉落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干脆变成了碎片。裴德又从卵石路上抠了块拳头大的卵石,小心翼翼往门上扔过去,那卵石哐当一声砸开了隔扇门,落在地上,已经是两块石头。
是被那玩意儿给切开的,裴德可以确定,虽然根本没有跟它接触,但确实在一个范围内就已经被切开了。裴德的念头一到了“切”这个地步,突然有些明白了,这玩意儿不就是人们说的神兵利器么!
再看看它,确实是短剑的形制,只不过没有安上柄,裴德一时没有认出来。
裴德疑惑着想,将军他们将这样的神兵利器插在门口,或者正是要防备什么不洁的东西进入,比如造成整个地方死气沉沉的元凶。那么,这房里,应该就是重要的东西了吧?可是里面太黑了,他看不到什么。
这短剑凶悍异常,裴德觉得从正门肯定进不去,便试探着走到侧面,用手头的火把试了试安全,然后从窗户爬了进去。
将军夫人的闺房很是简洁,裴德举起火把看了看,别说什么刺绣女红了,就连普通的花瓶都没有一个,有点太过简洁,甚至到了没有生活气息的地步。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真真实实地被眼前看到的东西给镇住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本想停在这里,但感觉会挨打会挨打会挨打。。。)
这是,这是将军府为元觞准备的上好的楠木棺材啊!被请进来写悼文的时候,裴德看到过一次,可是,可是怎么会停在这里了?
他心里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许多,走过去就用力去推棺盖!棺盖本就沉重,再加上他只有一只手可用,推了半天也未能推开。裴德摸了摸周边,确认还没有上钉子,便不顾受伤的手,拼命一推,终于给他推开来,而他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扑到棺材里。
然而这一下他看清楚了躺在里面的人,是那个一直忍受病痛不会叫苦的人,是那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微笑的人,是那个相信着他直到现在的人。如今他再也不能喊他一声大哥了,只能苍白地躺在里面,呼吸全无,冰冷僵硬。
裴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觞怎么会,怎么会就死了呢?他明明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好不容易,才从疫神那里得到首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活下来了啊!!!
他颤抖的手去摸摸元觞的脸,没有温度,探探口鼻,也没有呼吸的动静,他不死心,又去摸他的胸口,想要找寻心跳的痕迹。他的手搁在元觞的胸口,用力按下去,依然没有心跳的迹象,裴德喉头抖动,一种异样的酸楚涌上来,然后,还不等他有所表达,突然觉得手下有些异样,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衣服下挤压出来,沾上了他的手。
裴德抬起手看了看,那黏糊的,是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快凝结的血液。他愣了愣,伸手扒开了元觞的丧服,然后他看见他锁骨下一大片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凝成了黑块。
谁料到元觞最后竟然是死于外伤,而不是剑骨逆生?!然而一念及此,裴德突然注意到,元觞身上比寻常人多出来的,让他吃尽了苦头的那根骨头,不见了!
裴德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回头去看那插在门槛上的短剑,那恰恰的长度,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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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快了快了~~~
一壶论妖 三。。。我也顾不上到底是第几次更了。。。
那是元觞的骨头,那根横亘在他胸口的骨头,被活活取了出来,所以他才胸口染血,如今躺在棺材中!
裴德脑筋有点转不过来,思维停留在骨头和身亡上面,一下子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竟然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拔那骨剑,手都伸出去了,脑子才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首先,人死都死了,骨头就算再放回去也不行,第二,最要命的是,这骨剑会劈了任何靠近它的东西。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得电光火石,但伸出去的手已经停不下来,一下子搭在了那骨剑之上。他只能一闭眼一咬牙,准备承受那撕裂手掌的痛!指尖果然传来了剧透,然而痛是痛,却不如想象那么痛,而是一种仿佛摸到了滚烫烙铁的感觉。
裴德吃痛缩回手,发现自己并未受什么伤,但他确实摸到了剑身!他试着动动手指,除了指尖一点烫伤之外,手掌腕骨都很正常,没有被撕裂开。
为什么这次没有发生被撕裂开来的情况?裴德狐疑地看着那插在门槛上的短剑,又看看自己的手,跟之前并无不同啊。不,只有一点跟刚才不同,现在自己这只手掌上沾满了元觞的血。
裴德是个医生,自然懂得骨肉相连,血髓共通的道理。莫非,是因为这满手血的关系?对啊,那骨头在元觞体内的时候,并未发生过撕裂元觞皮肉的事情,那未换个角度想,元觞的皮肉骨血,对它而言都是有如鞘一般的存在。虽然剑骨带给元觞无以伦比的痛苦,但元觞的皮肉血气,某种程度上,是和这凌厉非常的骨头相生相克的了?
裴德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大着胆子,用手上的血沾染了手巾,再小心地将手巾上的血将那骨剑周身抹了个遍,那骨剑外沿浅淡的一层白芒,整个被血色掩盖下去,变得暗淡了。
他这才敢靠得近些,细细观察一下这插在门槛上的骨剑,剑身上有炽热的温度,他不敢直接摸,解下腰带垫着手,就算隔着厚厚的腰带,也觉得掌中热度袭人。骨剑插得并不深,他一咬牙,将骨剑拔了起来。
但当裴德真正将它拔起来的时候,却感觉手中异常沉重,不似一把短剑所能有的分量。然后他注意到剑尖所指的方向,地面上竟然是一道黑气直贯而上,如同锁链般缠绕。几乎同时,耳边也听到了嗡嗡的杂声,仿佛无数微弱的哀嚎哭泣之声,吓得他手一松,那骨剑又稳稳落了回去,声音也消失掉了。
德定定神,又去拔那骨剑,骨剑再起,依然是黑气缠绕剑尖下方,那隐隐的悲戚之声也随之再起,裴德今次有了些心理准备,不再惶恐松手,反而仔细观察那股直指剑尖的黑气,觉得那悲戚之声便是从中而来。
他十分好奇,伸手去揽那道黑气,竟然有一缕缠绕上他的指尖,裴德吓了一跳,手自然松开,骨剑又噌地一声落了回去,但那黑气却还在他指尖环绕,裴德连甩了几下都甩不开,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
裴德这下可吓坏了,也顾不得那许多,赶忙把手凑到火把前仔细看,那黑气却像是害怕火光,一下子飞了出去,像蛇一样窜到了闺房内处。裴德不假思索,举起火把就追过去,才两三步,那分割内外闺房的藕色纱帐落了下来,裴德稍一迟疑,顿觉屋内冷风旋过,火把忽闪了几下,暗了许多,裴德可承受不了这个当口突然陷入黑暗,他慌忙去护住手中的火焰。
待到火光再度稳定的时候,裴德再抬头,隔着细纱帐幕,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静立其后。
裴德顿觉得喉口干涩,说不出话来,连吞了好几口唾沫,才试探着问:“将军夫人?”
那帐幕后的身影明显摇了摇头。裴德却舒了口气,能沟通,这就比什么都强。裴德本人并不算太害怕怪力乱神的东西,从他诱捕黄鼠狼精这事就看得出来。
“你是谁?”裴德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他和对方只隔着一段稀松的织物而已,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五官模样,只能分辨出女子的美丽轮廓。
那女子久久未答,裴德忍不住伸手去撩那纱帐,想看一看她,却听一声尖锐的拒绝:“别!”
这声音照理说是对面的纱帐后的女子发出的,可听在裴德的耳朵里,却像是充斥在整个房间内的声音,完全分不出方向来。然而,也就是这个声音,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好像是那个,将军府那个烧火的丫头。
能从对方的一个字就听出是谁来,这种事情不常发生。但裴德最初私下在将军府熬药,折腾了厨房好久,惹得那姑娘时不时就尖着嗓子来一声“别!”那颇特别的音调,他记忆犹新。
裴德小心翼翼地问:“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那影子发出了一声如泣般的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一回过神来,就已经这个模样了——”
裴德温言安抚了她几句:“你慢慢说,你还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对了,就从我们离开将军府之后开始说吧。”
那纱帐后的身影嘤嘤地哭了,哭泣中,慢慢开始讲述。
裴德他们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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