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小鱼,没有了水的滋润,迟早是要奄奄一息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绝食好了,长痛不如短痛,齐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吧?
赤炎是真的停止近食了,本来是赌气,不过赌着赌着就真生气了。这跟人演戏是一样的道理,演着演着,自己就真成了主角了。完全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戏。而
要将自己从戏里拔出来,就跟死了亲爹亲妈一样的痛苦。只是,赤炎还来不及痛苦就倒下了。饿晕了其实比吃撑了容易,只要躺床上就行。不比吃撑了疼得汗流浃背
,还要满地打滚,既消耗体力又浪费精神。而赤炎现在是没有体力也没有精神了,饿得头昏眼花,心里还猫抓狗挠似的发慌。饭菜就摆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有淡淡
的香味顺着风飘进赤炎灵敏的鼻子里。可是,赤炎不想吃,没胃口。他突然很想家,想起了一个叫终南山的地方。那里松竹掩映,那里青山绿水,那里逍遥自在,就
像陶渊明口中所描述的世外挑源。自己单身的时候总是羡慕鸳鸯戏水,并蒂花开。这会有齐蕤了,反而是愈加留恋以前的日子。赤炎想起就苦笑,那笑容很美,只是
是凄然的美。催魔泪下的美。
一听到化尧的报告,齐蕤立即放下手中的奏折,飞快地赶了回来。他真没想到赤炎会那么傻,傻到拿身体去做赌注来定输赢。
“炎,炎,快,吃饭,起来吃饭。我喂你,我喂你。”齐蕤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的碗筷。夹起一块赤炎喜欢吃的鸡肉就往对方的嘴里塞。只是塞进去后,那块肉
就动不了了。因为大门被封住了,而那扇门迟迟也不愿意打开。
“炎,张嘴啊,炎。我求你了,快张开嘴。”齐蕤从来也没有这么挫败的感觉,顿时被雷电劈傻了,俊美的双目里渐渐激起了晶莹透明的泪花,一点一滴顺着脸
颊直接流进了宽大的衣领里,冰冷,冰凉,像冰碴凉透了齐蕤的心。
径直将碗筷全都丢到了地上,齐蕤伸出两只修长的双臂一把将赤炎的身体紧紧抱住死命地摇:“炎,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放你自由,我放你离
开。现在,不,吃了饭我就带你出去,就是背着你抱着你也让你出去。我们去看花,去看草。对,就去那个小池塘。你说过,你喜欢那里的蓝莲花。那花现在开得很
漂亮,像人界的蓝天。不,你说过,像你见过的一望无垠的大海,深蓝色的大海。”
“炎,我求你。我爱你!我是不是没有说过,但我真的爱你,不能没有你。”齐蕤将赤炎的上身全搂到了怀里,紧紧地贴到自己温暖的胸膛。
赤炎被摇得更晕了,不过,耳根子是一直竖起的,对方的话全被悉数接收了进去。嗫嚅着,动了动有些干裂的泛白的嘴唇。赤炎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地嗡嗡:“蕤
,我饿…”。
赤炎终于是迎来了迟到的胜利。只是真的想吃了,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上下颚没有得到有效的使用,跟僵化了似的不听指挥。齐蕤也很快没了耐心,
这样吃要吃到啥时候才管饱啊。干脆,自己先把食物嚼细嚼碎了喂赤炎的嘴里。可惜对方肚子上不能穿个洞,要不他恨不得直接送进去。
这一次,赤炎是充分享受到了一次优厚的待遇。只是,要用快饿死了作为代价,实在是不容易。哎,千年才等到一回。所以:“蕤,我还要吃。吃大点的。那个
,嗯,最大的那块肉。”
什么叫苦尽甘来,赤炎是体会到了。只是,这甘得太过头了就成了乐极生悲。悲就悲在赤炎吃得太多了,完全应了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里面的话:“东倒
西歪,撑肠拄腹”。
齐蕤没法子,只好拖着他出去散步,也是为了实现自己刚才的诺言。带了赤炎去到那个池塘边的小亭子里看莲花。
慢慢走了一段,赤炎觉得好点了。主要是太高兴,又蹦又跳的,还真跳下去了不少。嗯,人界不是说生命在于运动吗?估计就打这里来的。不但食物被消化吸收
,生命也开始精彩了。
“蕤,你整天都在忙,都忙些啥啊?”
齐蕤俯下头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赤炎。这会子对方的心性估摸也打磨得差不多。该是拿出去试试手的时候了。
“炎,如果我有一天我不是魔界的王了,你还会跟着我么?”
“这有啥,你就是住草棚我就跟着你。凭你我的能力难道还会去要饭?”赤炎不屑地撇了撇嘴。
通常,前半句是第一反应的产物,真实性比后半句高。只是,齐蕤琢磨着这后半句比前半句更靠谱。于是直接将关于草棚的内容从头脑里删除掉。
“要饭倒不会,只是再也过不了这么好的生活了。你会害怕吗?”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一下,赤炎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自己老家山里的生活场景。不是也挺美好的么。只是不知道齐蕤会不会习惯:“不害怕,大不了跟我混。称霸
终南山,做山大王。”
“哈,哈哈……。”齐蕤忍不住就笑,笑得裂歪了嘴,原来,开怀大笑的感觉是这么好。齐蕤丢掉赤炎的手,将对方一把拥入自己的怀里,然后宽大的手掌自然而
然地按紧了对方的脊背:“炎,你放心。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王的位置远不比你重要。”
赤炎如柳永《雨霖铃》词里写的那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只是,泪没流下来,汗先出来了。因为他太过兴奋激动,两只手把齐蕤的握得死紧,还搓出
了火花,弄得手心里全是热汗。
一妖一魔坐在亭子里的时候,大魔王齐蕤将魔界的形势以及有关西伯爵的事情都详尽地向赤炎叙述了一遍。只是大哥齐明他再没提及。齐蕤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
生了什么让赤炎难过的事。不过赤炎不愿说,他就不会问。五界每一个个体心底都有一块隐秘的地方,也许藏着开心,也许藏着悲伤。只是过去了就如同翻过的日历
,撕掉后再也没有用处。而丢不丢掉全凭自己。
休息了一会,赤炎有些坐不住,就嚷着要去看花。齐蕤就顺着他来到了池塘的边缘。估计看过莲花都知道,花开的不同时期是不一样的姿态,各有各的特色。有
含苞峭立的,还有半开半合的,也有迎风怒放的。不过赤炎喜欢的还是后一种。他很快找到了一朵最好的蓝莲花,足有玉盘的大小。正好那朵莲花还离他不远。所以
就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去轻轻地抚摸。当刚刚碰触到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美丽的蓝莲花居然像有灵性地往旁边躲,还左右轻轻地摇了摇,像在冲赤炎微笑
。
赤炎一下子惊呆了,只好悻悻得将手撤了回去:“蕤,这花是成精了么?那为何不化为人形和我们相见。”
齐蕤之母
“炎…”齐蕤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朵蓝莲花,脸上竟然有悲伤像云烟笼罩了英俊的脸,淡淡的,若有似无,复杂得让赤炎难以辨认到底是是喜还是哀。
“你应该是看到我的母亲了。”齐蕤冲那朵蓝莲花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在打招呼。
“蕤,你说什么?”赤炎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一只耳朵,确信没有听错。然后满脑门问号地看向齐蕤:“你,你母亲?”
“是的,她应该是看见你了,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故意引你前来。还主动像你示好。”
齐蕤说完就朝那花点了点头:“母亲,是的,你是第二次见他了。不过,今天我向你确认,他就是我深爱着的男子红狐妖赤炎。”
沉默了一会,“母亲,你会不会失望,因为他一定不是你想象中的儿媳。”齐蕤自顾自地和那朵花交谈起来。
赤炎看见那朵花像脑袋一样左右晃了晃。然后重复刚才的笑容。原来那笑容是因为上层的两片花瓣往里合拢将洁白的花蕊轻轻盖住,像是在掩面一笑的模样。
赤炎素来就有点小孩子的顽皮,就冲那花招招手:“我喜欢叫妈妈,就叫你妈妈好了。”
那朵花笑得更厉害了,还止不住地上下轻颤,仿若很受用似的。
不能幻化人形相见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隐衷,所以赤炎悄悄地凑到了齐蕤的耳边:“蕤,能告诉我原因吗?”
“好。”齐蕤立即答应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紧接着。赤炎看见齐蕤朝那朵正静静朝这边张望的蓝莲花扬起了一只手:“母亲,天色已晚,我们回去了。你多保重,改日我们再来看你。”
那花又极快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舒展开两片轻薄的花瓣渐渐回复了原来的样子,不再动弹。
回去的路上,齐蕤突然变得心事重重,话语也少得可怜。他是想起父亲齐恒了。那个同样和他固执的高大却略微弓起的身影。父亲年纪有些大了,头发已经大部
分沾染上了白霜。大恶魔一旦被封印,什么时候醒来根本就是个未知数,甚至也许永远沉睡下去。可是他却无法满足对方抱孙子的愿望。这是父亲退位后向他提出的
第一个请求,也是唯一的请求。齐蕤真的很为难。而且近在咫尺的母亲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他和父亲的谈话。又或者父亲是故意在母亲的面前对他严词厉色,让母亲也
一并来规劝。母亲应该也是遗憾的吧?只是对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越是不说才越是让齐蕤心酸难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又何尝不能明白父母的心情。齐蕤胡乱思索着;一脸凝重地跨进了宫殿的大门。
到了承乾殿后,齐蕤径直走到了用膳的房间,让化尧取了一些吃食,还有美酒。说是要和赤炎小酌。
“蕤,能讲给我听吗?”赤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询问。蕤的情绪不对,因此赤炎唯恐说错了话,惹对方生气。在一起久了,竟也适应了对方的性情
。就像看天空的时间长了都能掌握一些天气的情况。而明显现在齐蕤的脸上是阴天,还可能有间断小雨。
齐蕤冲赤炎浅浅地笑了笑:“炎,我没事。别防我跟防贼似的。”又顿了一顿,举起手里的酒杯:“炎,这是陈年的桂花酿,很醇香的美酒。八月桂花十里飘香
,香味浓郁,侵润心脾。”
“蕤,你别勉强自己笑了,跟哭似的。你当我不知道吗?金秋月圆夜,桂酒品尝时。你是期望合家团圆吧?我陪你喝。”扬起头,赤炎将面前白瓷杯里的酒一饮
而尽。
“嗯,言归正传。我给你讲讲我母亲的故事。你好好听,不要打岔。”齐蕤也喝干了手里的酒,抿了抿浅红色的唇,开始慢慢回忆:
“我母亲是仙界南天帝君的女儿,名字叫碧瑶。是仙界第一貌美的女子。当初,我父亲就是听闻了这一消息。独自打开异世界的通道去往人界想要寻觅她的踪影
。事有凑巧,适逢天界蟠桃盛会,母亲闲来无事,偷下凡间去仙山蓬莱山游玩。我父亲也正好欲去求得能长生不老的珠钎树的果实。于是他们相遇,并且彼此爱慕,
私定终身。那一夜,一仙一魔偷尝禁果,同升极乐。翌日,也是碍于仙魔有异,他俩只好依依惜别,各自返回仙界和魔界。后来,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齐蕤突然
停住了讲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空酒杯。
赤炎识趣地帮对方斟满桂花酒,还自作聪明地接了下去:“那就是你?”
“嗯,是我。”齐蕤点了点头。继续:“也正是因为我的出现,母亲和父亲的事情败露。九天玄帝大怒,要置于重罪。当时母亲走投无路,将我偷偷藏在外婆家
里然后自刎于仙界她最钟爱的百花园里。”齐蕤说完又将那杯酒尽数喝下,很是畅快淋漓的样子。
赤炎没有再插话,而是陡然没了声音。自刎,也就是说死了?齐蕤的母亲自杀了?说死就死?都不去找一下那个负心的男子么?赤炎很是打抱不平起来。
齐蕤有些好笑地瞥了赤炎一眼,安抚:“你也别那么不忿,我父亲都想办法派魔界大军去抢我母亲了。只是被九天仙帝阻挡,和仙界打了一仗。就是五千年前的
仙魔大战,打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把其他三界都震动了。”
“我还是不明白,蓬莱的时候你母亲怎么不和你父亲一起返回魔界。”赤炎愕然地看向齐蕤,还是很困惑的表情。
“当时母亲仙龄才一百年,也就相当于魔界四五百岁。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那日父亲要带她走,她执意不肯。我父亲怎好逼迫与她,也就只好顺她
的心意。”看赤炎有点愣神,齐蕤只好自己取过酒壶往杯子里添。还倒得满满的,全溢了出来,沿着杯体流得满桌子都是。
“蕤。。。”赤炎伸出一只手将对方的手紧紧抓住,心底涌起的一丝心痛也随着那桂花酒溢上了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