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帮我找到郑叔叔。”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林亦然发现只有三楼的一个房间有人看守。陆明月去把人引开一会儿,林亦然推开门闪身进去。他们的计划是林亦然帮助郑光程从三楼爬空调机下到二楼,陆明月在楼下的房间里接应。
刚一进屋林亦然没看到人,洗手间里有流水声传出。林亦然咳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自己推着轮椅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林亦然傻眼:陆明月没说郑光程腿脚儿不好啊,这怎么爬空调机?
“你是新来的?”郑光程打量着林亦然,心想就算我现在不能走不能跑,这体格来看人也单薄了点儿吧?
“不,我是……我是明月的朋友,是她让我来带您走的。”
“明月?”郑光程皱起眉头,“她要你来干嘛?”
“带您走。”
“往哪儿走?”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要是不赶紧把你救走,你早晚也会被她哥逼死的。”
郑光程盯着林亦然看了一会儿,“我不走。”
“啊?”
“悦明没有逼我什么。他答应只要我不走会想办法治好美美和思思。”
“美美和思思?”
“我孙女。”
“她们身体不好?”
“嗯。”
林亦然想既然陆明月不知道郑光程现在坐轮椅,那一定是郑光程被关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您的腿?”
“前阵子晕倒一回,醒来就这样了。”
“没去医院吗?”
“去了。老年人常有的心脑血管问题。”
“可是……”林亦然想到门外两个看门的,“您自己不想走的话,悦明为什么要派人看着您呢?”
“他是怕有人像你这样想把我带走。要知道有很多人恨他,恨他的人都想找我帮忙。我对启光科技和陆悦明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多。你叫他‘悦明’?你不是明月的朋友。我猜猜,嗯……你是林亦然。”
林亦然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研究所现在在干什么。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在生病。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参加——也许不是为了参加——婚礼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我……”
“如果你是来阻止婚礼举行的,那我劝你一句,不要做傻事。”
“为什么?”
“不论悦明怎么对我,都是我对不起他在先,是我想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结束他的生命。所以我还是希望他和公司能有好的发展。不管他娶周兴国的孙女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他该走的最正确的一条路。他把公司丢下不管陪你到处去看病折腾那么久已经够了。如果他现在还选择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会后悔当初没在他还没醒过来的时候给他做手术。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把他忘干净,对谁都不是坏事。”
虽然林亦然进屋之前就决定不再掺合这个婚礼,但郑光程这么说还是让他很难受,“嗯……您的意思是:不想离开,也讨厌我。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在这碍眼了。”
“这就走?”郑光程似乎话里有话。
已经到了窗前的林亦然回头,“不走等你赶我走吗?”
郑光程笑了,“还挺有脾气。”
林亦然转过身等下文。郑光程把轮椅推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林亦然走过去,看见一长串数字加字母密码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郑光程把纸递到林亦然眼前,“背下来,立刻。”
“啊?”林亦然还想问是什么。
郑光程提前回答,“背下来我就给你解释。”
林亦然背完,郑光程把纸烧了。
“您觉得让一个得了痴呆症的人背东西有意义吗?”
郑光程看着火苗熄灭,“我只需要你帮我把这个密码转达给一个人。”
“果然是密码?”
郑光程的目光转向林亦然,“不仅仅是密码。”
“还有什么?”
“其实我不能确定把这个交给你是不是正确。但是……我时日无多了。我觉得最起码你不会伤害悦明。”
林亦然听一头雾水,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悦明手里有张他爸爸留给他的光盘,里面是跟他出生相关的所有研究成果和各种程式,启光科技的很多产品都是建立在那些理论基础之上的。说实话,当初我跟启天真的只是把悦明当成了实验品。我们是想造出个常规意义上来讲的所谓完美人类。拥有能打动人心的外貌、高人一等的智商、及时自我修复的体质。”
“自我修复?”
“对,基因层面的自我修复。本来我们以为这一项失败了。因为悦明不但跟普通孩子一样会生病受伤,还好的特别慢,几乎每次都要用药。别说DNA自我修复了,就是人体最基本的自癒能力似乎都没有。另外他小的时候还患有先天性高功能孤独症,5岁之后才慢慢好转。”
“高功能孤独症?!”林亦然忍不住再次打断郑光程。
“就是智商在正常标准以上的儿童自闭症。这个说起来很奇怪,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没有理由会得那种病,可他偏偏就……就像是另外那个孩子先天脑瘫一样,我们只能把一切都归咎于是实验的一种‘失败’。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是悦明‘拿走’了那个孩子的智慧,而那个孩子‘拿走’了悦明的快乐。”
林亦然想到路悦明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些莫名其妙得笑点:嗯——这样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郑光程继续:“直到把我关起来悦明跟我长谈了一次,我才知道:其实我们没有失败。他说从小到大,只要他想,所有的病都可以很快好起来。只是第一次生病的时候,大人都特别关心他,对他很好,尤其是冯叶,守了他半宿,还给他擦汗拿水。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只要生病他就希望自己不要好,给他的药能丢掉都丢掉,一直到十几岁之后,他明白了那种关心并不是他想要的真正的关心,才停止各种愚蠢的行为。然后是在护理中心昏迷不醒的期间。他说他的听力和触觉早就恢复了,是冯叶的悉心照顾让他一直不愿意真的醒过来。直到那天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们的实验很成功,只是人的性格、精神、心理这些不确定的因素,是作为同样的‘人’永远都无法真正掌控的。”
说到这里郑光程停顿一下,“而刚才让你背下来的那串东西,除了能破解启天留下的光盘。还能逆转悦明身上的基因自我修复功能。”
林亦然有些糊涂了,“什么意思?逆转?为什么要逆转?”
“悦明能从那种情况下醒过来还在那么短得时间内完全恢复很不正常。基因的自我修复功能如果被无限扩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一个人的基因可以不停地自我修复,没有办法让他生病受伤,甚至杀死他。当初跟启天决定开始实验,我们就已经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发展到无法控制,总得有办法让它中止。说白了就是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万一悦明变成什么死不了的‘怪物’,该怎么办。”
林亦然懂了,但是有些不能相信,“你是说:刚才让我背下来的东西,能害死悦明?”
“普通人不行,要很厉害的专家才能看懂。”
“那你们也是想要杀了他啊!”
“我说的是‘万一’变成怪物,他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放心,不会有人伤害他的。”
“可你不是说要我转达给别人?什么人?是专家吗?为什么要让那个人知道对于悦明来说这么危险的东西?”
看林亦然着急,郑光程反而放心了,“是个可以绝对信赖的人。叫弗雷德。”
林亦然皱起眉头,“弗雷德?外国人?”
“嗯,我的助手。大学没毕业就跟着我了。”
“他现在在哪儿?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悦明把我关起来那天他逃走了。他知道的太多,悦明不会放过他的。”
“就是悦明的对手了?”
“那是悦明一厢情愿的想法。弗雷德一向听话,他明白悦明对于我和启光科技来说意味着什么。把刚才背下来的东西告诉弗雷德,他自有分寸。”
是您老人家一厢情愿吧。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没见过的人?林亦然表面答应,心里想的确是:等见到人,得先了解清楚再说。就算要永远隐藏这个秘密,也不能拿悦明的命去冒险。
“您不怕我告诉悦明?”
郑光程笑笑,“你告诉他,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杀了我。要不要告诉,你自己定夺吧。”
“好吧,您赢了,我不会说的。我该怎么找到弗雷德呢?”
“有个别人不知道的电话号码,你直接打过去就行了。不过应该会转语音信箱,你留下见面时间和地点,他会按时去找你的。”
从窗户爬到下一层,在房间里焦急等待陆明月看见只有林亦然一个人,吃惊地问他郑光程在哪。林亦然如实回答,除了密码的部分。陆明月不愿意相信,正想自己去问,门忽然开了,陆悦明手下的人找到了他们。
陆明月被带走,林亦然以为自己会被带到陆悦明面前,可是他们打了个电话之后,就要把林亦然塞进一辆车里,还说是陆悦明的指示。林亦然说不可能,陆悦明知道他在的话一定会立刻见他。其中一个人说了句对于林亦然来说仿佛晴天霹雳的话,他说:“陆总是怕你去婚礼上闹。”
林亦然压住鼻腔里的酸胀,“我不闹,带我去看看行吗?”
这会儿他们离饭店大厅的正门不远,马上就到仪式开始的时间了,来来往往的宾客不少。
林亦然又补充一句,“要是不让我去,我现在就喊一嗓子——新郎是我的。”
☆、第八十二章
林亦然又补充一句,“要是不让我去,我现在就喊一嗓子——新郎是我的。”
婚礼开始了。
林亦然被安排在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离。
音乐响起,陆悦明牵着新娘缓缓走进,在舞台中央站定,主持人一会儿调侃一会儿煽情。讲究如陆悦明也没能摆脱一场中国式不土不洋的俗套婚礼。听说风格是周兴国定的,细节是周馨雅按照爷爷的喜好精心安排的。
陆悦明早就看见了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林亦然,他回望过去的目光冰冷看不出半点感情色彩。
不知道是不是两天没睡觉的原因,林亦然眼睛火辣辣的疼,嗓子里也像塞了棉花呼吸不畅。可他掩饰得很好,身边没人看得出什么异样。毕竟,心碎只是一种比喻。
林亦然看着车窗外一动不动,车门被打开,有人上车了。
车门又被关上,林亦然依旧看着窗外。
“不是让你不要进去吗?”陆悦明的声音哑哑的,很平静。
“我没打算破坏你的婚礼。”林亦然不回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正常。
“我不是怕你破坏婚礼。我是怕……”
“什么?”
“怕看见你,毁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是吗?那祝贺你,坚持到了最后。”
陆悦明看着林亦然的后脑勺,“不打算破坏婚礼,你为什么要来?”
“开始是想在婚礼前找到你,希望你改变主意。可是到了这里,我自己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你做的对。不该为了我舍弃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知足了。不如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
“嗯,别再管我了,让我走吧,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完剩下的几年。”
“不行。”
“为什么?”林亦然突然生气了,猛地转回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喜欢我什么?!凭什么我的一切都要替我安排?!”
陆悦明吃惊地看着林亦然,“你怎么……”
此刻的林亦然面白如纸,满眼血丝,眼窝深陷,眼圈漆黑。不过在他眼里,陆悦明也没好多少,削瘦许多不说,脸色同样憔悴晦暗。
“我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
“为什么不睡觉?”
“我怕……”眼角一阵温润,林亦然觉得眼睛终于不再火烧火燎地疼,“我怕睡着再醒来……就不记得要回来找你了。”
陆悦明看着一瞬间泪流满面的林亦然,抿紧嘴唇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抬手用拇指给他擦了下鼻涕,“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别说什么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我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怎么说呢?反正肯定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就是了。然后在我没醒过来的那段时间,每天听你在我耳边念叨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就很纳闷儿:怎么会有人可以活的这么无聊却还总是很开心?后来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你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站在我面前,头发乱得像鸡窝,嘴唇干燥剥皮,身上还有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