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正题上了,”异师又有了笑意,“接下来,每一个问题,五两银子。”
余聊差点破口大骂,好不容易忍住,“没钱,能赊账吗?”
异师听完站起了身,一指门口,“没钱,请便。”
余聊只好从怀里掏了十两银子的银票,拍在桌上,“能找吗?”
异师一笑,把钱揣入怀中,说:“你可以问两个问题。”
余聊费了好大得劲才稳住自己的拳头,动脑子想了想,问:“为什么说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不对劲?”
听到这个问题,异师有些惊讶,“你确定要花五两银子问这个?”
余聊点了点头。
“这里的风水,养不出这样的人物。”异师说着,看见余聊那能杀死人的目光,忙补充道,“这个问题不算,你再问两个。”
“没了,把钱还我。”余聊伸出手。
异师无奈,只好把刚收入怀里的银票掏出来,说:“不问问我,为什么解决不了他们?”
“你都说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我要知道你的理由来干什么,你怎么想与我何干?还是说你有想告诉我的东西,我考虑按价给钱。”余聊说着,把钱又取了回来。
“你走吧,你的钱我注定赚不了,我也的确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异师挥挥手,重又坐了下来。
余聊出了屋子。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异师也在看着他,便说:“屁羔子的事,你不会上报吧?”
“绯瑶姐弟,我都有些交情,只要你们能把事给解决了,我也不会上报神宗殿。快走吧。”
余聊便沿着道路回去,凭着记忆,找到了屁羔子的家。已是中午,肚子饿得不行,把路上买的两个馒头吃了,又觉得困,回到屁羔子的家,没多说话,进了客房,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头莫名地疼痛和迷糊。
难道是中了迷药,余聊浑身一凛,想起从前似乎被赵玫下过麻醉药,感觉差不多。他皱起了眉头,他只在外面买了两个馒头,怎么会中招?
“喂喂,小帅哥,不过两颗药就扛不住了,怎么和我混啊?”
赵玫的声音又响起来,伴随而来切肤的焦灼感,似乎从来不消散,余聊下意识地揉揉自己的肩膀,昨日的瘀伤蓦地疼痛,脑子却开始灵活了。
这种眩晕和头疼,似乎更像是从迷药中醒来的感觉,难道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被人下药?
自从被下药后,他也去了解过麻醉药。麻醉药,准确来说是致幻剂,少剂量的服用,可以让人出现幻觉,而本人却以为是真实的。这几天来发生的,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要区分,有些不好办。
正想着,这才注意到外头有些闹腾,余聊起身出去,便看见矛良和小希爷在院子中打了起来。矛良自是力大无穷,挥着个大木棍耍得虎虎生风。可小希爷不拔剑,一味躲闪。余聊看了一圈,没发现绯瑶,急忙找到她屋子去。
绯瑶正站在屋子的门栏边,担心地看着院子内的打斗。余聊看见她,便说:“喂,准嫂子,快给他们解毒!”
绯瑶一惊,绞起了手指,紧张地看着他,不说话。
余聊只好继续说:“你不想看到矛良大哥受伤吧?咱们小七的身手可是一顶一的好,你看到他手里的刀了没,一挥刀,必出人命,赶紧地让他们停手,别逼急了他。”
绯瑶看着他,终于松了口,“我给你们下的药量很轻,你拿一桶水浇下去,应该就好了。”说完,指了指院子里的水缸。
余聊听完,立马取了水桶,舀了一桶水,看准时机,对着矛良和小希爷泼去。小希爷反应快,一个跃身,躲过了,而矛良却被当头浇下,湿了个透。
“他娘的!”矛良骂句出口,突然愣在原地,约莫过了两三秒,才接了下话,“小七,那面团在你身上,我得打下他。怎么看不见了?”说着他转身,看见余聊端着水桶,“小兄弟,你坏什么事儿啊!”
“行了,歇会儿,听听你家绯瑶怎么说。”余聊说完,回头对绯瑶道,“你自己来说,还是我来?”
绯瑶低了头,走到院子里。
矛良有些不解,竖耳听着。
“对不起,我给你们的饭菜里放了月食草的粉,你们看到的东西,恐怕只是幻觉。”
矛良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三个字:“为什么?”
然后,绯瑶抬起头,说了理由。
十多年来,她和羔头两个人相依为命。进山采药采石头,这是很危险的工作,她本来就不同意,每次羔头和矛良进山,她就万分担心。这一次,王头又死在了山里,长期积累下的担忧终究爆发了。再过一个多月,雾区就要过来,这样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不能进山,只要这段时间把羔头留在家里,再让他学上另一样东西,说不定劝着劝着就能打消羔头的念头。但从小到大,无数次的经验教训告诉她,这个弟弟倔强得很,所以下药先让羔头失了神智,撑过这段时间再说。羔头的药要重得多,所以反应也激烈。
听到这里,余聊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下手狠,如果矛良娶了她,绝对被她牵了鼻子走而不自知。
这件事,差就差在矛良对于他们姐弟两的关心。为了不露出破绽,绯瑶也给矛良下了药,然后撒了谎。
那天晚上,矛良果然中了招,出现了幻觉。然后他请了异师来。那异师聪明,识破了绯瑶的手段。但幸好异师与她有些交情,便没有说破。可谁知,矛良连夜请了余聊和希爷来,这下她才慌了神。那天晚上在饭菜中下了药后,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赶去了异师家。
可是到最后,还是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她说完,看了余聊一眼,然后直直看着矛良,泪水便流了下来。
矛良看着她,叹了口气:“回去找点药,把屁羔子的药解了,这段时间,我不带他进山就是。说到底,都是我没本事。”
“对不起。”绯瑶说着,扑进矛良怀里。
余聊看着小希爷,笑道:“你要不要也来一桶水醒醒?”
小希爷摇摇头,“不用。”
“你都知道了?”
“那天晚上,你看着屋顶,似乎很是可怕,然后,矛良吹熄了灯,把你踹出门,我就猜到事情有蹊跷。”
“你怎么没中招?”
“几天不吃东西而已,没什么。”
这一晚,余聊和小希爷在大门外蹲了一夜,屋子里面暴风雨犀利,骂声哭声什么都有。不过,至少听上去,屁羔子精神得很。
两个人在外沉默了大半夜,余聊被冻得直打哆嗦,终于决定用说话来暖暖身子。
“小七,曾经有个女人也对我下过药。”
“嗯。”小希爷随口应了,忽然又惊讶地看着余聊,“就这么对我说了,好么?”
“没关系。”余聊道,“反正她不在这里,你们也不认识她。”
“我是说你,这事与我说了,以后见我,不觉尴尬?”小希爷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煞是漂亮。
余聊心里一暖,“没事,反正在这里,我也就和你和矛良熟些,就算是我亲人了。”
说到亲人,小希爷一怔,这么多年,他都是孤身一人,居然还有人把他当亲人,即使只是说说,目光也颤动起来。
余聊看着,忍不住便想逗他。
“这样好了,你觉得会尴尬,你也说件事我听听。”
小希爷看着他,认真地问起来,“那个女人给你下药,你原谅她了吗?”
“当然原谅了,我可是想娶她的。”余聊笑。
“我以前有一个很大的家。”
余聊一惊,一时无法反应,一会儿,才知道是他在讲述自己的事。
“家很大,主公、挚友。可有一日,当我从外回来,家已不在了。”小希爷未再往下说,故事戛然而止。
难道那个屋子里的被子和桌椅,就是给家里人准备的东西?余聊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浊清所唱的那首歌。那首歌,他后来特意去缯城的酒馆里听,那酒馆里的歌女声音婉转,绕于梁上。
漫漫岁月长,
终究只剩了孤身一人。
从此间,
挚友醉里见,
情人梦中会。
☆、三九阁
天色微曦,矛良从屋里出来,与他们两人蹲在一起,余聊知道,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原谅她了?”余聊问。
矛良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要娶她过门的。”
余聊便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天居宝有消息了没?”矛良问。
余聊看了他一眼,道:“这东西这么邪门,你确定要卖?山里的那个面团,我可是真的看见的。”
“没办法,缺钱。”矛良把手一摊,做出一副空空如也的神态,“绯瑶和屁羔子的父亲还被神宗殿关着,他们想要把人接出来,需要赦免金,还要在万象城里找一个住的地方,才好每月让他们的父亲接受检查,钱,远远不够。”
“既然你决定了,我和余聊先回去,待你解决好这里的事,再来找我就好。”小希爷说着站起身,“走了。”
一晚上没睡,还蹲了一夜,余聊有些力不从心,两腿发麻,好不容易站起身。却见小希爷已经走出十几米远,赶紧跟上。
在半路上遇到熟悉小希爷的生意人,拦了顺风车,捎带回了缯城。回到缯城的小屋里,已是近晚,余聊疲累得很,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
更鼓入耳,响了三声,正是三更天。
余聊突然清醒了,再也睡不着,便裹了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等天亮。天还不亮,小希爷就起了床,顾自到院子中练剑。
小希爷一套剑法下来,余聊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在灶头上找了干粮,正啃得开心,突然听见小希爷说:“我要去一趟三九阁,天居宝的东西应该来了,今晚不回。”
“今晚不回”,余聊听到,一下精神了。
这时的小希爷已换了身衣服,窄袍宽袖,他本就身材修长,往那儿一站,翩翩公子。
小希爷又道:“饭菜的事,你替我解决。”
余聊应了,便送他出门。
对门的女先生也已经起了身,正在门外打扫。见到两人出门,先是看着小希爷怔愣了好久,然后迅速跑至余聊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希爷是去三九阁吗?”
余聊点点头,正想退回屋里去,却被女先生用力拖了出来。
“你不跟着去?”
“我不进赌场。”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还想不想让我教你识字了?”女先生的脸憋得通红,口气却十分强硬。
余聊这才记起女先生让他留意小希爷有什么上心的人,“可我不想进赌场……”
女先生将话打断,“去不去?”
“去。”余聊无奈应了。
一路小跑赶上小希爷。
“怎么,想进赌场了?”小希爷问。
余聊开口道:“去见识一下。”
小希爷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思考了好一阵,说:“听着,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只需站着便好。”
余聊便应了。
这小七换了身衣服,连走路姿势都换了贵公子模样。
行步凌风,衣袂翩飞,果然名不虚传。
到了三九阁,余聊陪着进去了。周围的伙计一口一个财神爷,听得心里直别扭。赌场里的赌徒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两人便畅通无阻地进了三九阁的正堂。
正堂向外敞开,布置得华丽贵气,雕红梁,画龙柱,正中是一张长达两米的紫木桌,颜色没小希爷家的那么浓烈,但也是一稀罕物,上头整齐地摆放着赌具。
一看就是个豪赌的地方。
“穿成这样,是来和我下赌局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内间传出,不紧不慢,煞是撩人。
难道不是来取天居宝的东西?余聊心里有些讶异。
出现的女人站在伙计正中,大约四十岁上下,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丽,仅是一笑,便风情万种。在众星拱月之下,走上正堂,气势十足。
余聊一直觉得恰是这种年龄的女人,将风韵和仪态拿捏得最为准确。不知不觉,就想起赵玫来,她这么好赌,当赌场的老板,一定也是这般。
千娘和赵枚,似乎有几分相像。
这个想法突然惊出他一个寒颤,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不寒而栗。仿佛有一团非常深沉的黑暗,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将他所有的过去搅得一片混乱。
但很快,他的心绪渐渐平静,这个想法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女人坐定,目光突然落在了余聊身上,足足看了十多秒也没有离开,直看得余聊沁出了一身冷汗。
“本是来下赌局的,但临时改了主意,现在就要和你赌上一局。”小希爷开口说话,这才将那女人的目光转移。
千娘将小希爷从头打量了一遍,说:“上次已经加倍了赌注,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