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完美的计划、完美工作态度等等的确是强迫症那样地追求,但是看到偶尔也不那么完美的你却让我安心……」
「因为能把我比下去你很开心吧?」明央撅着嘴。
「那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六道终于咬着牙,吐出真正的心里话。「如果你能够稍微再落下来一些……我就……我要求自己什么都得做到最好,我要求我的员工们最好也比照办理,可是我没说也要你那个样子,可是你却越来越严肃……越来越不快乐,本来绿茶上挤一大堆鲜奶油才喝的奇怪习惯我也只是念一下说会胖后就再也没出现了……我又没说不可以!」
「会、会、会那样说就是你开始嫌我胖了啊!」明央满脸通红,指着六道开始结巴起来。
「脸圆一点也没关系……」六道嘀咕。
「你就是说我胖了!」看来明央真的很在意身材问题。
「我没说!而且为了能让你开心,连阳世都让你去了,到底还有什么好不满!结果旅行回来之后居然立刻说什么『再见,我要搬回六司府,从今天以后我们就回复到工作上的关系就好』的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欸?那个算是旅行?是算旅行吗……」凌驾摸着下巴低声。就为了把自己「杀死」所以转世成他的堂弟,之后又被雨宫杀害……这旅程也未免太惊心动魄了点。
「就、就是这种自以为自己有理的地方让、让人生气!」明央撇过头。
「我说完了。因为只有我说的话,实在太不公平了……」六道终于逮到机会,一把将明央拉到自己身边,「换你。」
「要我说什么?」明央使劲儿瞪回去,弄得自己不但脸红,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为什么当初选择我?」六道认真地问。
「就……那个……嗯……像笨蛋一样拼命努力到吐血的地方?」明央小声道。
「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六道的脸色更加阴暗了。
「……明明字很丑,可是却规矩地排整齐的地方……很有趣。」
六道现在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后悔一下为什么让明央说出实情这件事。
「总之就是笨拙的地方。」明央低下头。
「那种事情不是跟我一样吗?那种被简单的谎话给骗到的模样……」
实在太可爱了。
「什么啊!你还不是有时候想工作太专心,连撞到柱子都会说对不起!」
实在太可爱了。
「那是……欸?哥哥大人呢?」
「对喔、凌驾哥哥呢!要给我的签名呢!」
六道想了几秒,拉过明央的手,那万年不变的阴湿的语调中,淡淡地透出一股暖意,「总之,你要不要喝杯那个……鲜奶油很多的绿茶?」
「哟,真是稀客。」没好气的招呼声从穿着兔耳朵连身外套的幼童口中道出,「这是怎么回事?烂掉的神一个接一个的被送往我这儿?早上五个,下午两个,现在都凌晨了,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儿童的睡眠时间?」
「别闹别扭了,小文时,反正你不怎么睡的。」凌驾蹲了下来,让自己的个头跟宋帝差不多高,目光与对方那双红眼睛对视。
宋帝伸出小小双掌捧住凌驾的脸左看右看,之后啧了声:「休想要我跟你说『欢迎回来』。不过怎么说呢,要是我以前这么干的话,你早就打掉我的手了,哎、多少有进步?」
「原来我以前这么凶。」凌驾苦笑,慢慢站起身。
宋帝只好仰头,再度仔细望着凌驾。
「……你在玩什么把戏?为什么你没想起来,却摆得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凌驾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
「这是商业机密。然后,要拜托你带我去探个病……早上那五个的。」
宋帝踮起脚,转了个圈子,将两手背在身后,跨出纤细的腿往前跳着走。「你知道,我的神格跟一般的神不同,我是为了响应一些活在痛苦中的小小希望而生,如果是你,你会创造出一个没有我的新世界吗?」
「不会,我们没办法使这个世界更美好。只能试图不让它更糟。地狱是为了维持平衡而设,那么,天庭又是为了什么而设?给求道者宁静安详的空间吗?给神格者管理阳世的机构吗?」凌驾跟在宋帝后头走。
黑色军靴的硬底叩叩地敲着磨石子地。
宋帝厅的设计就是座医院,电梯出口就是大大的挂号柜台,清洁感强烈的白墙布置了几张画,是大片草地的绿与海洋的蓝,走廊上标示着各科门诊该往哪里走。
「喔,那是最没有意义的地方了。」宋帝吃吃笑了几声,「养尊处优的求道者们不需要运作些什么,只懂该怎么撷取那些良善的甜美果实。」
「天道为六道之一,实际上掌控投生机制的中枢在我们地府。那群人更上不去,也不愿意纡尊降贵地奉献,尽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最终化为木偶。」凌驾缓缓地道。
「只要在天条范围内,他们随心所欲。」宋帝说。
「不,就算在天条的范围外,『他们』仍旧随心所欲。最懂天条者也最懂怎么钻漏洞,有人真的被蒙蔽,有人了解个中内情却隐忍不言,我们现在称呼这样的体制为……共犯结构。」
停下脚步,宋帝引着凌驾来到有着透明玻璃窗的病房。五具苍白得像尸体的「人形」脸戴呼吸器,在里面排排躺着。
宋帝将手压在门上的电子识别锁上,几秒后,门往内弹开。
凌驾跟着后头进去,却伸手一把揪住宋帝衣服上的兔耳。
「咿!」
「……原来会发出这种声音……咳,接下来的画面儿童不宜。」凌驾说着,像拎小动物似地把宋帝扔出门外。在关上门后,又砰地捶了下墙,面对外侧的百叶窗帘一齐降下,遮蔽了可往内窥视的管道。
凌驾首先走到一位骨感的瘦女人身边,随手叽地声,拖过放在床边的钢管椅坐下。
「嗯……喂,看到我至少也该行个礼才对……啊、对了,你眼睛是闭上的呢,那就没办法了……」凌驾交迭起双腿,抽出腰间的军刀,唰地砍断了呼吸器的输氧管。
氧气嘶嘶泄出,哔哔警铃大作,凌驾歪了下头,又是一刀把旁边吵个不停的机器给砍了。
因呼吸困难,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她张开大口拼命呼气,最后倏地用力睁开眼睛,要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嗨,危月燕。」凌驾扬起手掌轻轻挥动了下,算是打招呼。
「你……啊、啊啊……您啊……」危月燕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吸气,连句话都讲不好。
「真是虚弱,好奇怪啊,明明已经拥有星宿厅主这般位阶,却衰弱成这副德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答案很简单,你不该再隶属天庭,却占据其位,故此越来……越趋近于『人』,但却又很不公平地保有那样的位阶。」
「在下……呼呼……在下对天庭忠心不二……」
「那跟我无关。」凌驾露出悲哀的目光,「你知道『你们』正在做什么吗?你们的行为让天地的系统逐渐失衡,为了取得香火或信仰,你们滥用神通力,甚至赐予非资质者神通力,要知道,那些扰乱阳世安宁的成分,全都会转到地府,让冥道来承受。」
「……那、那便是……这里的工作,不、不是吗……」危月燕鸡爪般的尖指陷入床单,声嘶力竭地道。
「那你们的工作呢?」凌驾严肃地问。
「我们……济世救人!」危月燕露出狂乱的喜悦感,嘴角扬起、眼睛瞪大,却形如厉鬼。
「别开玩笑了!」凌驾沉下声,「你们……只挑有信仰的人才拯救,而且还救得不三不四。神格拥有者并不是英雄,哪边哭比较大声就往哪边去吗?谁碰巧可以跟神格拥有者沟通便对他泄漏天机?神格拥有者也不需要在阳世创造英雄。天庭与地府,本来有各自的业务,但曾几何时,你们把大多需要耗费精力与时间的工作放到这里,这样那边便成了完美天堂……给『伪』求道者的完美天堂。」
危月燕大声地咳了起来,可能呛到了自己的口水。
「我不需要只求保住自己地位,所以煽动、蛊惑阳世的伪求道者……」凌驾说着,头往左侧一偏,一道黑影正扑在他耳边,对方这着未中,身体重重摔在危月燕的病床上。
原来刚才她大声咳嗽,其实为的是分散凌驾的注意力。
「……咳咳!我、我们需要信仰!」摔在病床上的是个微胖男人,「让阳世的人拥有信仰之心……是、是引导他们向善的快捷方式!」
「嗯,你是虚日鼠……我并不否认信仰之力可以使人得到心灵的充实,但我也不认为使用神通力让人以为信仰可以引发奇迹,而更加巩固信仰心这点是合理的。」凌驾再次拔出军刀,刀尖直直指向对方。
「难道……你们……没有这么做过吗!变成王手下的诸多宫庙不也……」
凌驾望着对方,「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交易,变成只控制关于博弈的部分。我们并不伪善,来祈求者必定要还愿,也不分黑白两道,若对方愿将全身的气运挪到『赌』这个部分,其它部分便会随之衰弱,这循环仅限在个人,而不影响天命。但你们所做的不同,你们……干涉的太多,而拯救的又太少。」
凌驾怜悯地望着看样子仍旧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两人,接着像是失望地背过身去。
床上一男一女互看了眼,点头,一齐弹起身冲向凌驾。
「如果说,让阳世的人知道他们所爱戴的神格拥有者,其实是为了巩固地位,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爱慕虚荣者,肯定会为此悲伤不已吧……」
凌驾喃喃念着,把手上的军刀收回鞘中。
几分钟后,轰隆巨响,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凌驾!你没事……吧……」话尚未说完,映在男人的金色兽眼里的是比他稍早制造出的血腥绘卷更要凄惨的地狱图。
「……我回来了,阎魔。抱歉没先回你那里,在城隍府那边耗了相当长的时间。」凌驾拿着卫生纸擦着脸,「地上可能有点滑,你别踩到了。」
「凌驾……」
阎魔愣愣地望着他的特别助理,那表情、那气氛,仍旧缓步调地、悠悠扬扬地像小提琴声般疗愈身边的每个人——只要没有浑身浴血的话。
凌驾走到阎魔面前,模样天真地伸长了手,往对方脑袋摸去,「真奇怪,以前我都没怎么在意你比我高这件事,一旦开始在意了却有点不甘心呢。」
「凌驾。」阎魔将凌驾的手从头顶抓下,「看着我,你出了什么问题?在我没空用天眼盯着你的时候,你出了什么问题?」
「我很好,还有……谢谢你帮我背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责任。」凌驾真诚地道,「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来才行,你说对吗……遥商?」
阎魔一时之间感到五味杂陈,不太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但他唯一能明白的是,「这个凌驾」他一点也不喜欢。
《第七部》完
外章——十王厅名作剧场《罗密欧与朱丽叶》
「据说因为本回气氛过于沉重,所以要来个挽回名誉的机会,让大家开开心心度过黄金周……啊,这本出的时候,不见得是黄金周,请诸君不要过于在意细节。另外我是担纲旁白,大家最喜欢的阎魔大王。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呢?现在的小鬼们根本不看这种东西的啊?有看过李奥纳乡的那个版本就可以算是奇迹了,而且大家根本也只知道那个什么『啊!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会是罗密欧呢?』这句台词吧?」阎魔手拿麦克风如此说着,「世界名作的话应该要选唐吉诃德才对啊!那个有趣多了。」
「原来如此,这我倒是不反对你演风车,这么一来就可以举办个长矛扔风车投掷大赛了呢,命中心脏给一百分如何?」五官嘲讽地勾起唇。
「闭嘴!你这个老是处处跟我作对的小气鬼!到后头去啦,还不到你登场的时候!」阎魔挥手赶人,「咳咳,虽然这样的角色安排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抽签抽到的……」
正当阎魔还在碎碎念时,舞台布幕突然升起。
「咦!我还没讲完啊!真是的!欸……故事背景在意大利的维洛纳城中,两大家族『蒙太古』与『凯普莱特』的关系就跟眼镜蛇与猫鼬一样险恶,然而蒙太古之子罗密欧某天被朋友马古休怂恿,一起戴着面具偷偷混进卡帕莱特家的化装舞会,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位楚楚可怜的动人少女……」
「喔!这服装还准备得真象样嘛!不愧是有钱没处花的十王厅!」罗密欧青年拍拍身上的薄丝衫,左右看看,恨不得眼前出现一面镜子照照。
「飞鸟……不、罗密欧先生!请看那边啊、那边!摄影机已经在拍了啊!」罗密欧青年的好友,马古修?凌驾用力扯了下罗密欧?飞鸟的袖子,让他把注意力转回舞池的另一头。
「喂喂,马古修明明就是罗密欧的亲友,为什么你要用敬语啊?」
「……那个、嗯,习惯。」马古修?凌驾用力咳了几声,决定也向旁白阎魔的不拘小节看齐,「放轻松吧,罗密欧,你该享受这个舞会。」
「喔!那位穿着红衣……」罗密欧?飞鸟说到一半,这才看清楚舞池另一端站着的人根本就没有穿上本来安排的红色衣裙与戴上黑色假发,只是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