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来着?
——一物降一物啊···
君卿的嘴上功夫略高一筹,加之脸皮厚的能和城墙比,几次败下阵来惹得连生看到君卿就气,气得腮帮子都鼓了,于是就又被小君爷用手指弹着逗弄上一番。
只是这次君卿难得没有找连生的麻烦,个头还不及君卿肩膀的小厮费力地将他搬进殿,想着一松手让这养尊处优的天胄小主来个“狗吃屎”,满腔的报复心却在对上了君卿那一脸落寞时在腹中夭折了。
那一日,恰逢老君爷回府,君卿满心欢喜的邀请爹爹一同去龙宫参加酒宴,帖子都已经伸手递出去了,老君爷却连瞥都没瞥一眼,只道了声:“少惹是非。”便掀起衣衫,面无表情的出了府门。
君卿不知道自己在爹爹心里到底算是什么,他想要成为一个“好儿子”,然而却没有人给他一个标准,如何才算“好”,生辰不过就算了,节庆不过也算了,酒席,宴会,所有的一切君卿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做到最好。但是,他毕竟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修道之人,没有六根清净,没有无欲无求,母亲已经逝了,他唯独只能渴望着自己的父亲哪怕一丝的关怀。
但老君爷就是生陌,生陌到君卿甚至觉得厌弃都比这般冷淡好上许多。
后来在与太上老君的一次博弈中,他终于寻到了答案。
并不是无情,而是情尽了。
有时候“情”字就想场赌博。老君爷将自己的一切都堵给了君卿的母亲,最终没了就真的没了,连带的这辈子的温情都随着君夫人的消逝而无影无踪。
不会再笑,不会再哭,不会再有任何冷暖表露。
太上老君对君卿用了一句话总结:“你父亲,是个输家。”
对“情”,他输得只差命。
就在醉酒那天,君卿对玄青发了誓,他说,我定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不会像父亲那样蠢,风流是小爷的本性,所谓一厢的情谊早被吓怕到床铺下压箱底了。
玄青由着他胡言乱语一通,最后硬逼着君卿将一碗解酒汤灌下,又为他掖好了被角。一双星目中映着酣然熟睡的面容,波澜微起,却又恢复如初。
“不是无情,是不敢有情。”
君卿对玄青笑着,深黑的瞳目在初阳之中灿然生辉。
他败了,与老君爷一样败在了“情”字上。
定魂石依旧紧紧攥在手心,脸上的神情却像是超脱了一般的平和,他对玄青说:“我会回去,只是还有需要处理些事情。”
玄青点了点头,举起了手臂却又停了半刻,像是踌躇,然而终究是重重拍在了君卿的肩膀上,劝诫道:“你要明白,万事皆毁在‘误’。”
君卿怔了一下,却瞬然了悟,对着玄青吹嘘道:“我可不像你,君爷我三界风流惯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只是心思偏袒罢了。”
玄青摇了摇头,晨曦将俊俏的半边脸上映了片橘红,头顶束起的银冠光芒夺目。楼上有开窗的声音,随后就是燕儿的责备,怪这两人没有披棉衣就站在雪堆里吹冷风。语气啰嗦像是一个老妈子,玄青仰起头对着燕儿露出一抹微笑,安抚道:“无事。”转而就真急着要赶回阁子里,脚步刚刚踏进一半,想起什么,又回了身对还站在原地的君卿道:“有些话,如果当时不说,错过了就可能是一辈子,有些人,如果现在不抓紧,等到丢了或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你若明白,就应该懂得如何去做。”
君卿回给他一丝带着谢意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但这世间有的事情终究只能是当事的人才明白,所谓“旁观者清”,只因为他们未身临其境罢了。
君卿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坐在合欢的莲花台下才懂了自己的父亲,他并没有错,只是整个心都给了母亲,眼里再容不下他人,只是这不算是错误,只能说是遗憾,是痴情。
情久成伤,伤的终究是那痴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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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瑞雪初停,一大早山间的小路上便走满了回家的旅人。他们背着大大的包袱,推着牛车,拖儿带女的行走在雪地里,不时的互相攀谈,脸上皆是喜悦。
忙了一年的人们,终是要回家团圆了,在不远的京城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有熟悉的青石墙和琉璃瓦,有那被踏了几百年的街道和铺子,等所有的人都回家,这一年,便又是要过去了罢。
“靖儿怎么还不会来呢?”
与合欢一同坐在树枝上的是一个样貌端正却又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女子,她撅着嘴,两手捧在脸颊上眺望着人群,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一袭的轻罗衣,桃红色的柳花裙,群摆落在树枝下荡啊荡,乌发被精心的挽在脑后,飞鬓上插了支梅花钗,面上一双俏眉弯弯,目若秋水,一抹含春,半边温红,透露出无限的遐想与期盼。
合欢侧身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护着她,生怕这调皮的俏佳人会一不小心跌下去。
只好苦口婆心的劝导:“我的荣妃啊,您可别急了,这几天来我都要被您在耳边磨出茧子了···”
坐在树枝上的女子面露羞涩,却又不承认,掩着嘴角半嗔半笑的推搡着合欢道:“都快年三十了靖儿还不回来,你说我能不急吗?”
合欢苦笑着由她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怪,然而面前的女子只是小孩子似的责备几声,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静默。
她,本是荣王府里高高在上的王妃,荣靖王左右偏室少说也有十几人,却偏偏独爱她一个。
见过的人都说她是贤雅庄淑,笑不露齿,步履盈盈,堪称闺中楷模,也有人说她之所以被荣靖王如此喜爱,是因为她处事颇有心机,是贤妻美妇的标准,于夫于家都是位绝佳的贤内助。
然而众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庄雅的女子其实是属猫的。在荣王府那高高竖起的城墙中,合欢十分清楚,这位端庄的王妃在私下里与荣靖就是只腻人的小猫,孩子的脾气,乖巧到让人爱不释手。
家里有丈夫宠着,家外又有自己的父亲顶着。世间所有的烦杂于这样的一个女子,好像是从未有过。她活得如此风光,如此幸福,连那宫中的皇后都及不上半分。
然久而久之,就有人妒了,火从心烧,熏瞎了眼睛。
凡人都不敢做的事,于一只妖精,却是理所当然的简单。
那是荣靖被派出巡的最后一月,离年三十只差了三天,合欢邀了荣妃去后花园的池塘,一手将她推了下去。
水花四溅,可怜的女子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就那么缓缓的沉了下去。
荣靖在得到消息回府之后悲痛万分,他在皇宫外跪了一天一夜,只求皇弟将那从西域而来的法师借与自己,为王妃招魂。
合欢有多恨那可怜的女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知道的是,不能让招魂术得逞,不能让荣靖知道,不能让荣妃活过来。
于是,修炼半满的小鲤鱼精在一个月内踏遍了无数奇山仙境,终于寻得了五百年才现一次身的定魂石。
然而定魂石只能用一次,一次之后非再等上五百年,否则魂不可自解。
“欢儿,欢儿,你快给我看看,我穿这身,王爷他是不是喜欢?”
天真的女子傻傻的对合欢笑着,手里拉扯着自己的衣衫,清风将耳畔的乌丝拂起,划过了小巧的鼻梁,梅花钗在日光下晃了晃,晃得合欢的眼睛都开始浮出一层氤氲。
那一日两人在后花园的攀谈,如今看来,恍如隔日。
荣妃未老,合欢亦还是当初。
“荣妃,你可有恨过我?”
合欢伸手替她将那撩人的乌丝抚平,手掌摩挲着女子孩童般稚嫩的脸颊问道。
“恨?我恨你做什么?你帮了靖儿那么多,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荣妃翘着嘴角,满心的欢喜依旧只停留在自己的衣着上,像个收不回心的孩子。
她忘了,从合欢找到她的那刻起她就忘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五百年前,她只知道自己在等着荣靖,等他回来一起吃团圆饭,却永远都不会明白,她的丈夫回不来,而自己,亦永远都回不去了。
…………………………
貌似字数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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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我等不到他了,他到哪里去了···我的靖儿到哪里去了呢···”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破庙旁的那株老桃树上传来,坐在合欢身旁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远处的夕阳将一头乌丝染上金红,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楚楚可怜着抽噎:“临走时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过年,但是他为什么还不会来,他是不是不疼我了,他一定不疼我了····”
眼泪打湿了一身的桃红色粉衣,顺着胸口蔓延开无数道殷红。合欢揽过了荣妃的肩膀,替她拭去不断溢出的泪水宽慰道:“怎么会,你只是今天没有等到罢了。”
“真的吗?那他明天会回来吗?”荣妃扬起一脸天真,只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哭得泛红。
“是啊是啊,他明天一定会回来,然后你就和他守一辈子。”
合欢笑着捏了捏荣妃的脸,像是在哄一个丢了糖果的孩子:“荣靖不会不疼你,他若是不疼你,那该疼谁呢···”
每年离除夕还差三天的时候,荣妃的魂魄便会苏醒过来,然后重复做着当年未完成的事情。
五百年间,甚至连言语都不曾变过。
与她相识的人悉数凋零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唯独只有合欢,不厌其烦的回答着这些无尽且乏味的问题。
“靖儿什么时候会回来?”
“或许明天吧。”
“他一定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
待到次日,女人的魂魄便会带着遗憾继续沉睡,不会说一句余外的话,只是像所有深闺的怨妇一样哀叹上一句:“哎,今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荣妃死后,荣靖王丧妻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然而,人们口耳相传的并非是那可怜的妃子,而是那个俊朗无比又十分专情的年轻王爷是否还会娶新妻。
不出众人所料,三个月后,荣王府迎来了新的女主人,然而,新王妃却是个青楼女子。
合欢望着她的背影,纤细的腰肢仿佛就是昨日里的荣妃重现。
那天晚上,合欢冲进了荣靖的房间,小巧的方桌前,他迎着橘色的烛光看向荣靖。面前这个个平日里如水一样平静的男子却抬起了眼眸,黑瞳闪烁,仿佛是在质问着什么。
合欢终究是懊悔自己的鲁莽,他绕过了桌边,对着荣靖尴尬的笑了笑:“恭贺王爷,新王妃···很漂亮。”
荣靖王默默地点了点头,手里的玉樽放下,他叹出一口气:“其实你不必····”
合欢的步子不由退后了一步,挨到了桌腿边,“咣”的一声,映到了墙上的烛苗被他撞得晃几下。荣靖王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那烛光恢复如初,才开口有些黯然道:“你还是出去吧···”
人界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几个月后,新王妃的事情已经传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是谁多嘴捅到了当朝天子的耳朵里,只是来了兴致想去看看自己哥哥的新妃,却不料一眼便难以自拔。随即,荣妃的事情就这样被掀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荣靖王带绿帽子的消息,而这个绿帽子,却是没有人敢多一句嘴的,因为那人,是当今圣上。
“你说,你要是知道荣靖后来的事情,会不会怪他呢?”
合欢摩挲着自己怀里瓷坛,里面盛着慢慢一坛子的白色粉末。
这是当初荣妃的骨灰,合欢就是靠了它寻到了荣妃的魂魄,也是将要靠它,来让这魂魄逃出升天。
定魂石的期限即将圆满,这负了五百年的罪孽也该有个断了。
第40章
君卿是在三天后的傍晚才回到小庙的。合欢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将草席铺下,又覆了厚厚的被子,拍了拍身边对君卿道:“来,你试试我今天刚晒的被子,舒不舒服?”
君卿合了庙门,将屋外的冷风关在了身后。他的手从木门上拿下,垂在身侧,手掌紧紧贴合着口袋,隔着衣料,那一颗坚硬的小石头依旧是咯得人心疼。
这庙虽破,却还是修行之地。庙里的菩萨像虽然掉了漆,依然是慈眉善目,高高在上坐得端庄。
虔诚的僧人可以通过苦修来化解人世间一切的俗欲与疾苦,可以目空一切,只要佛在心中,无所谓温饱,舒适。但毫无修行的人不同,没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