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弼学咬咬牙,说实在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重新扭开水龙头,要淹死自
己也得放满整整一缸水吧?三两步跑回自己房间里,随意的找了套衣裤穿上,总
不能光溜溜的去找殷坚吧?一想到这里,何弼学又傻笑两声,这种时候会考虑到
这个,恐怕也有只他而已。
下定决心似的坐回浴缸里,深吸了一大口气之后躺了进去,沉在水底。透过
水波看着浴室,扭曲的磁砖还有半遮半掩的浴帘,实在有些诡异,肺叶开始燃烧
起来,刚刚的那一口气终于消耗殆尽,何弼学放弃的打算爬起来,果然还是太天
真了,哪有可能随意把自己泡进浴缸里就能到得了阴间?
室温突然骤降,何弼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泡在热水里竟然觉得冷?这下
更紧张了,正打算爬起来,隔着水波却看见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将人整个人重重
的压进水里,何弼学拚命挣扎,水花四溅,那道黑影像是不淹死他不罢休般的仍
沉重的阻碍着他,肺叶烧得厉害、何弼学的心在尖叫着,死命的想推开那道黑影,
突然间压力消散,何弼学奋力的爬出水面急喘几口气。
「喂……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碗汤?」轻飘飘的女声传来,何弼学
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道河的中央?挣扎的走向岸边,小桥旁一个年轻、漂
亮,穿了条短裙,露出一双白晰大腿的女孩子,正端着碗汤冲着他笑。
踩着细跟的高跟凉鞋,那个穿着极短短裙,露出一双细白健康又极具吸引力
大腿的女孩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蹦一蹦的走到何弼学身边,伸手将浑身
湿透看上去有些像被遗弃小狗般可怜兮兮的大男孩拉上岸。
「你长得好可爱,很像我前男友哩!」那个俏丽的女孩子说话声音轻飘飘的
像是有回音,何弼学这才注意到她的短裙是件小旗袍,很奇妙的风格,和四周的
景物有种不协调的搭调,就好象明明不该穿成这样,偏偏站在这里又很合。
「这里是哪里?」何弼学东张西望,他怎么记得自己前一秒钟还差点溺死在
自家的浴缸里,后一秒钟就像只落汤鸡一样在河里冒出来。
「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碗汤?」那个俏丽的女孩子甜美的笑着,好
心的捧了一碗看上去像清水一样的热汤给何弼学,只是这样刚从河里爬上岸,大
约吞了不少水,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喝汤。
「谢谢……我不渴……妳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何弼学礼貌的道谢,
摇摇手拒绝她的好意。那个俏丽的女孩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何弼学很惊讶的望
着她,那个汤碗到哪里去了?
「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不过他们都叫我孟婆,这里是哪里你自己不会看
吗?桥头上有好大的字啊!」这个八竿子跟婆字打不着关系的俏丽女孩,亲腻的
挽着何弼学的手,大约正像她所说的,长得很像她的前男友,所以感到很亲切吧!
何弼学瞪大了眼睛,孟婆?他没听错吧?还一直好心的端汤给别人喝?不死心的
东张西望,果然在桥头发现一个石碑,上头刻着大大的三个字,奈何桥?
「Holy shit ……」何弼学抹了抹一脸的水,他不知道忧郁症可以严重到出
现幻觉啊!还是他又精神耗弱了?真是要命啊!现代化的一座奈何桥?感觉连坦
克都开得上去;身材火辣又年轻漂亮的孟婆?糟了,他肯定病得很严重。
「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碗汤?」孟婆嘻嘻笑着,又端了碗汤凑到何
弼学身前,后者哪还敢喝啊?望着对方猛摇手,孟婆似乎也无所谓,再一次的摆
摆手离开,只是她像是唱片跳针一样,见面不过才短短数分钟,她已经连问他同
样的问题好几十次了。
「那个……我真的不渴,妳不用一直问我啊!还是……我不喝妳会有麻烦?」
何弼学好奇的问着,浑身湿淋淋的很不舒服,可是他又找不到地方将自己弄干,
孟婆盯着他好玩的笑着,伸手指了指桥的对岸,看上去是个非常整洁又现代化的
都市。
「那里有很多商店,你可以过桥去找间服饰店换件干净的衣裤啊!」孟婆笑
了眼回答,手里又端着一碗热汤。何弼学望着她咽咽口水,说实在话,他真的开
始觉得渴了,只是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不能喝、不能过桥,否则他就回
不到原来的地方了。
「我不渴……」何弼学戒备的盯着孟婆,他开始有些担心,会不会拒绝多次
之后,她突然变脸,本来年轻漂亮的外貌会变得扭曲狰狞?孟婆只是甜甜笑着回
望着他,何弼学甩甩头,不要自己吓自己,还有什么事他没经历过,就算殷坚不
在身边了,他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殷坚?
「啊!我是来找殷坚的!」何弼学突然叫了一声,孟婆好奇的打量着他,前
者则是皱着眉头沉吟许久,他竟然得花好几分钟的时间才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叫何
弼学?他开始有种不好的感觉,是不是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久了,不管喝不喝那碗
汤,他一样都会将前尘往事全忘记。
「你怎么了?」孟婆关心的问着,何弼学却急退一步,他不要忘记殷坚,他
说什么都不要忘记殷坚,死也不要!等等……他站在这里,黄泉?奈何桥?枉死
城?他已经死了?
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后,何弼学的心情由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得
轻松,有种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的解脱感,最糟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这半年里,
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整天就是浑噩的过日子,没有开心、没有悲伤,
不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所以故意活得很坚强,因为总觉得一旦别人安慰你了,就
得承认殷坚已经不在了……也许,就这样意外的淹死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还没死。」孟婆像是看穿何弼学的想法,甜笑两声提醒他。
「我没死?没死怎么会在这里?」何弼学赌气似的反驳。孟婆微笑的摇摇头,
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弼学这才注意到四周有着无数盏泛着幽幽青光的灯笼在飘
浮着。没人提着的灯笼自己排列整齐的等着过桥,孟婆的小摊子前,一碗一碗的
热汤逐渐减少,灯笼飞过桥之后便消失不见,何弼学傻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那些才是已经死掉的人。每一盏灯笼都是一个灵魂,忘却了前尘往事之后,
准备重新投胎做人。」孟婆拍拍何弼学肩膀,在这里只有他们俩有「人」的外形,
所以她才会觉得亲切。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一直以为孟婆很老、很老。」何弼学大着胆子疑问,
既然他还没死,那就不能放弃寻找殷坚,和这位守桥的美女打好关系也许会有帮
助,虽然她很像跳针似的一直重复问他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喝汤,只要提醒
自己别喝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在等人……」孟婆轻声的笑着,双颊意外的泛起红云。
「等谁?」何弼学狐疑,虽然孟婆这么年轻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但是看她
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模样还是挺不能接受的。
「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他如果来了,我一定会认得他的。」孟婆甜
美的笑着,很多事在她的脑海里已经空白一片,但她知道,那些不存在的回忆肯
定很甜蜜,所以她才会深深记得这些她不记得的记忆。
「我想找个人……可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这样还能找得到他吗?妳能不能
帮我?」也许是感受到孟婆同样也是有着对某个人的强烈思念,何弼学想也不想
的寻求帮助,他一直有种感觉,他会找到殷坚,即使明知他已经魂飞魄散什么也
不剩,但他就是这么坚信,他能找到殷坚。
魂飞魄散?孟婆好奇的打量着何弼学,大眼睛闪动着诚恳的光芒,他并不像
在说谎,只是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人,找来阴间也是无补于事啊!
「不行吗?魂……魂飞魄散之后……真的……真的再也不存在了?」看着孟
婆的神色,何弼学艰难的追问着,他一直怀抱着的唯一希望,难道真要这样被打
破了?他不甘心,为什么殷坚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孟婆只是微微笑,挽着何弼学走了几步,远离了那座桥、那些灯笼,少了那
些泛着青光、忽明忽灭的灯火,何弼学这才注意到四周阴暗许多,面对着的是一
个一望无际的平原,灰蒙蒙的天色连接着灰蒙蒙的沙土,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何弼学低声疑问,自从殷坚魂飞魄散之后,他整个
人阴沉许多,并不是刻意摆酷或是什么,只是对任何事物没办法提起劲,就算意
外的来到阴间,依照过往的记录,他应该要激动的乱嚷嚷或是拿着DV猛拍,可惜
现在的何弼学,不论是行动还是心境,都显得力不从心,就连燃烧起找回殷坚的
念头,都微弱的让自己觉得很可悲。
「已经什么都不存在的东西不该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寻找吗?」孟婆温柔的
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何弼学一转头,四周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灰蒙蒙的天
和灰蒙蒙的沙之间,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第二章
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何弼学只是勉强动着自己的双腿,在这里似乎感觉
不到时间的流逝,这样也对,在阴间里时间并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他还是会觉得
累,不清楚自己走了有多久,困在这个沙地之中,四周望去荒无一遍,连个影子
都没有,是真的没有影子,天色一直这么灰,除了他自己之外,像是所有颜色被
强行退去一样。
放弃的坐了下来,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何弼学只能愣愣的抬头望着
天空,心里一点一滴窜出一种叫做恐惧的感觉,万一他永远被困在这里怎么办?
什么都没有,他既不是生、也不算死,他究竟该怎么办?
「殷坚……」头靠着膝盖喃喃自语,何弼学的语气并不像呼唤,而是一种习
惯的依赖,好象这么喊一喊,他就会更有勇气些。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很坚强不
掉泪,原本以为他是不想让其它人担心,只是现在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了,他依
旧哭不出来,眼泪被深深的、牢牢的锁在心底,很苦闷、很酸楚,可是他还是无
法令泪水带走一些些难过、痛苦,即便是一点点也好……
喀隆、喀隆的声音接近,何弼学抬起头来,正巧看见一颗人头滚过他脚边,
若在以前,他肯定吓得失声尖叫,跟着连滚带爬的退开,现在他生理、心理都疲
累了,只是怔怔的望着它滚过,再怔怔的望着它停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颗人头张口说话,声音不算难听,也许生前也是个
体面的中年男子。
「迷路了……」何弼学苦笑,那颗人头似乎觉得他很有趣,滚得靠近些。
「路?这里哪来的路?」人头东西南北的各滚了一下,的确,这里放眼望去
全是沙,无边无际的沙,处处是路也是处处不是路。
「随便吧!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弼学微微的叹口气,他还是改不掉
自己好管闲事的个性,只是现在若遇上麻烦,不会再有那个人来救他了。
「喔!我让人大卸八块,现在正在找我的断肢残干。」那颗人头说着、说着
就笑了起来,在这么荒芜的沙地里想找回自己残存的身体,如此困难的事还能说
得这么轻松愉快,看来是个相当乐观的人头啊!何弼学打从心底佩服着。
本想随便说几句鼓励的话打气,然后就不想再理那颗人头了,突然间像是闪
电劈中脑袋般灵光一闪,他让人大卸八块然后在这里找自己的断肢残干,那让人
打得魂飞魄散的殷坚……
「喂喂!人头先生,是不是像你们这样不全的灵魂都会留在这里?」何弼学
冲上前几步拦下正准备滚开的人头,后者有些不满意的皱皱眉,现在的年轻人好
没礼貌啊!直接把他的人头提起来?
「是啊!你想干嘛?」那颗人头威胁似的起来,何弼学同样也觉得自己很失
礼,赶紧将对方恭恭敬敬的放下,人头总算满意的点了点。
「我想找我朋友,他魂飞魄散了!」何弼学心急的追问。
「魂飞魄散?那棘手多喽!」人头吃惊,何弼学刚重燃的希望又被浇熄大半。
「不过,还是有办法!如果你是他的亲人,诚心诚意的祈求、呼唤是可以将
他召回来。」那颗人头好心的提供方法。喊魂这种事其实在人间很常见,只是喊
到阴间里来,何弼学肯定是头一个。
「我……我不是他的亲人……」何弼学泄气,早知道应该拖着殷琳一起来的,
棋差一着。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