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召南当时未向楚愆阳打听宋千程的死因,如今听沈辽白说起,竟是如此离奇的死法,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墓中一切诡秘莫测,兴许是宋千程之前接触到什么毒液,之后正巧在主墓室毒发身亡也说不定。”
楚愆阳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之中最精通艺术的是问皓,当时含章受了重伤,问皓忙着照顾他,自然忽略了宋千程,而且你忘了么,在你踩到机关下到真正的墓室之后,我们与宋千程走失,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说不定他是在那时就已中了毒。”
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沈辽白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并没有如何好转,但依旧勉强笑了笑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失态了。”
“不碍事,”秦召南挥挥手道:“你担心亲人,这几天以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精神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楚愆阳不动声色地握住沈辽白微微蜷缩的手指,道:“嗯,你已经比秦召南好上太多了,秦召南第一次下墓的时候,被一只毒尸追着跳下河去,以为能躲避毒尸的攻击,结果脚被水草缠住,险些淹死。”
秦召南立即涨红了脸,嚷道:“诶楚愆阳,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难得严肃正经的时候讲我的丑事。”
沈辽白被彻底逗笑了,他稳了稳心思,道:“我们先下去罢,含章该等急了。”
问皓背靠着高台闭目养神,含章在一旁正觉百无聊赖,见他们下来,便问道:“上头有什么?”
“两棵树,”沈辽白说:“与我们在邸舍里见过的树枝一样,生的焦黑的树。”
“是么?”含章似乎对此感到新奇,道:“我上去看看。”
也不等楚愆阳的应允,含章已三两下蹿到台阶上了,待他上了高台,便整个人都被黑暗所吞没了。
“这些纹路,”楚愆阳指了指高台上雕刻的纹路,道:“似乎不是常见的冥室纹路?”
这些纹路就在他们面对着高台目光所平视的地方,精细的线条一路蜿蜒扭转直冲着高台顶端而去,即便楚愆阳已经举起蓬火,也只能看到十分简短的一部分。
沈辽白觉得有些熟悉,他看了一会儿蓦然想起是在哪儿见过的,“在张角的木棺上,也刻着类似的纹路。”
当时因着外面的石椁门太小,只有沈辽白一人能爬进去,因而也只有沈辽白看到了张角的木棺,不过他那时候完全没有在意棺材上的纹路,只当是寻常的彩绘,他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另一处高台,恍然大悟道:“之前我在张角的石椁中曾经看过一处祭台,这两座高台与那处祭台建设的一模一样,只是规模较之那处祭台要大了许多,那座祭台的中间有个条形凹槽,我当时想着那凹槽可能是用来放置影青给我的树枝,现下一想,大概确是如此。”
祭台?楚愆阳皱了皱眉,他走到墓室中央站定,这两个高台迎面对称,上面皆绘有古怪的纹路,目前还不知用处。
“一定不是巧合。”楚愆阳道:“这树无论是对张角还是对赵佗,都有特殊意义。假如这两座高台是祭台,赵佗定然是希望自己死后还能得到庇佑,那么此处离主墓室一定不会远了。”
“问题是两棵焦黑的树能庇佑他什么?”问皓问道,从他说话的声音就已看他的状态在逐渐恢复。
他的问题是所以人都想知道却又猜不透的,楚愆阳看了看在墓室另一头的甬道,道:“不管是什么,先往后面走再说罢。”
“含章!”秦召南向着高台上方喊道:“快下来,我们要继续往前走了。”
上方却没有丝毫回应,一股略有似无的腥味从上方传来,沈辽白一怔,道:“有血气。”
楚愆阳面色一凛,迅速跑上高台,沈辽白也想上去,却被秦召南拦下了,秦召南道:“上面空间狭小,若是发生打斗,人多反而施展不开。”
沈辽白虽然心中焦急,也只能待在下面等楚愆阳的消息,血腥味越来越重,连秦召南都察觉道了,洞冥草的光芒骤然变大,剧烈的照射而来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眼,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一股鲜红的血流从祭台顶部流下,在上段时顺着旁支分散开来,又迅速顺着纹路向下,鲜艳的红色描绘出了纹路的图案——一颗巨大的根枝弥漫的树。
也不知是满目红色看的眼花,还是真的整座祭台好似充了血,连白玉栏杆都隐隐泛着红光,沈辽白觉得有些心慌,每次他觉得心慌时,必然有刺青的部分因素在,他抬头喊道:“楚愆阳,怎么样了?”
“我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了,”楚愆阳探出头道:“马上就带他下来。”
然而沈辽白的心却紧紧地悬了起来,他分明看到在黑暗的墓室顶端,亮起了两点绿幽幽的亮光,紧接着绿光下移,在亮如白昼的光芒中沈辽白看到一只巨大的蝙蝠正向着楚愆阳飞去,“楚愆阳,小心!”
楚愆阳虽然没有看到身后的东西,然而光凭着这股劲风他就能推断出来袭来的东西的硕大体型,他弯下腰,几乎贴在地面上,这只蝙蝠堪堪擦着他的头顶飞过。等到蝙蝠再往回飞时,他已运起袖中的薄刃飞速击了出去,在蝙蝠的翅膀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蝙蝠发出惨叫声,消失在了墓室顶端,只是照着它尖利的叫声还是能判断出它现在所处的位置。
当秦召南从楼梯上将含章搀扶下来的时候,含章已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能自己行走了。
蝙蝠的尖叫声在短暂的戛然而止后,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在黑暗之处亮起了幽幽绿光,紧接着传来剧烈的翅膀拍打声。
沈辽白往身后一看,只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蝙蝠正朝着他们涌来。
“去另一条墓道。”楚愆阳喊道。
一行人匆匆跑入前方的墓道,蝙蝠就在身后追着,一直到沈辽白快觉得喘不上气了,前方的墓道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宽广的空间,其中有一片幽深的湖水,众人顾不得许多,纷纷跳入河中,那群蝙蝠依旧不依不饶,不时便俯冲下来,企图用尖利的爪子将他们从湖中勾出来。
为了不被蝙蝠伤到,沈辽白只好下潜比较底部的位置,然后拉住墙壁上突出的石块,不让自己浮上去,他偶尔探出头去换一口气,还得冒着被蝙蝠抓伤的危险。
等到蝙蝠离去,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一众人从湖里爬出去,手脚沉重,累倒在地上。
直到稍微喘匀了气,秦召南抹了一把额上的水珠道:“现下蝙蝠多在冬眠,只要不惊扰它们,它们一般不具备多大的攻击性,含章你方才在上面做了什么?”
含章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咬了咬牙,道:“我只是蹲下来看了看树,便被蝙蝠攻击昏迷了。”
秦召南脱下外衣拧干水,道:“你怎么就这么倒霉,我们其中一个伤员还没恢复好,你就又伤着了。”
含章抿了抿唇,道:“这次是含章鲁莽了,请大郎责罚。”
楚愆阳挥挥手,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意外难免,让问皓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罢,若是那东西带毒就麻烦了。”
他转眼看到沈辽白还跪坐在湖水面前,便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湖水上的倒影,问:“怎么?”
沈辽白没有应声,只是捧起湖水尝了一口,道:“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辽白跟影青的关系有时候很像双胞胎o(╯□╰)o后面大家就会知道为啥辽白这么紧张这么害怕【大楚!给你机会安慰老婆啊!!】
第50章 冉遗之鱼
楚愆阳也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甜;甚而微带薄酒的清香;他眯了眯眼,忽然从身上解下水壶,将里头的水尽数倒去;接着伸入湖中,舀了满满一壶方才收起。
沈辽白看着他的动作,犹疑道:“这水……”
“这是醴泉。”不知何时秦召南也蹲了过来;他尝了尝湖水,咂吧咂吧嘴;“甘雨时降,万物以嘉;谓之醴泉。沈夫子,这水喝了对人大有裨益啊。”
几人都将随身带着的水壶取下,含章一面舀水一面感叹道:“不愧是南越王,竟然能在陵寝里引入醴泉来,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辽白将水壶放好,正要站起来,忽然眼皮微微一跳,他下意识地抬眼向不远处的湖面看去,这一眼惊得他后退一步,一旁的楚愆阳立即注意到了他的失态,“怎么了?”
“水里有东西。”沈辽白喃喃道,方才那一眼,他看见水面下有一双形状奇特的眼睛,因着醴泉水极为清澈,加上这硕大孔洞四壁都遍布着洞冥草,因而沈辽白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楚愆阳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判断,“都退后!”他厉声喝道,接着一手护着沈辽白,向远离湖岸的地方靠去。
秦召南的反应颇快,然而问皓和含章,一个大伤未愈,另一个因着蝙蝠的袭击,手脚也不甚灵便,竟是落后了两步。
只这两步,异变突生。原本平静如同丝绸一般的水面骤然出现道道涟漪,涟漪尚未扩散开去,一条长得极为怪异的鱼便破开水面,直向问皓而去。
那鱼速度极快,身上还带着醴泉特有的清淡甜酒味道,然而正面面对怪鱼的问皓却看清了怪鱼极其诡异可怖的长相,一时怔了怔,竟没能闪开,被那怪鱼扑倒在地。
“叮”的一声脆响,却是楚愆阳的刀片分毫不差地卡在怪鱼大张的口中,刀刃两端深深陷入鱼的上下颌中,那怪鱼疼得在问皓身上胡乱翻滚,坚硬微张的鱼鳞令问皓的脸色愈发苍白。
这是含章仿佛才回过神来,连忙过去将那怪鱼从问皓身上扔开,怪鱼摔落在地,仍犹自挣扎着,它伤口流出的血竟也带着醴泉的酒香味,淡红色的血液顺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流入湖水中,很快消散。
过了片刻,怪鱼便不动了,秦召南上前用布条裹着手翻看,一面啧啧称奇:“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这鱼长得可够怪的。”
沈辽白微微皱了皱眉:“六足?”
秦召南将鱼翻了个身,只见泛白的鱼腹上,的确生着三对足,各为四指,指间有如鸭蹼般的薄膜,指甲锋利,甚而在挣动中将地面划出数道痕迹。
沈辽白喃喃道:“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鱼可以在岸上行走?”
此话一出,原本稍许放松的众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紧张起来。
秦召南也难得皱起眉,他继续检查,将这鱼的特征一一报出,“口中有利齿,蛇信,蛇信上生有细密倒刺,暂时不能确认口中是否有毒,眼状如马耳,眼珠血红,鱼身鳞片十分坚硬,若是用普通刀剑,恐怕不能伤害到它……”将手上裹着的布条扔了,秦召南拍了拍手,向身后众人人道,“你们觉得这醴泉中会不会只有这么一条?”
可惜这个好似笑话的问句没能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沈辽白轻声道:“秦君,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离开那里为好。”
只见湖面上,接二连三地泛起波纹来,水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在水面上,浮起一双双血腥的眼睛,这些怪鱼微微昂起头,细长的蛇信在空气中嘶嘶颤动。
秦召南迅速退回众人身旁,道:“万幸这醴泉不算大,这里头这些怪鱼应当并不多。”
楚愆阳面容冷肃,一言不发,他指间已拈着四五片刀片,稍稍侧身,挡在沈辽白身前。
湖中怪鱼密密麻麻地浮了上来,一眼看去,便只能见到无数鲜红色的眼睛在水面沉浮,煞是骇人。它们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只是静静与沈辽白几人对峙。
最靠近岸边的鱼吐了吐信子,忽然有了动作,它慢慢爬上岸来,动作虽然滑稽可笑,但行动自如,可见若是要在岸上追捕猎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怪鱼来到同伴的尸体前,蛇信在死鱼表面舔过,接着张开口,一口便将鱼尸一小半的肉撕扯了下来。
这场景看得沈辽白微微悚然,他动了动鼻翼,闻到了自鱼尸中流出的鲜血味道,尽管那带着醴泉的酒香,并没有什么血腥味,却让他隐隐作呕。
怪鱼津津有味地啃食着同类的尸身,而它后头的湖中,剩下的鱼仿佛也感受到了血的气味,骚动起来。
接二连三,这些怪鱼上了岸,聚集到同类尸体旁,开始分食尸体上的肉。
那场景实在称不上好看,空气中没有任何腐臭难闻的气味,但问皓依旧下意识般捂住了口鼻,道:“现下该如何是好?那鱼尸还不够它们塞牙缝,恐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鱼仿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有数只侧过身来,红得血腥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们。
楚愆阳冷笑一声,“想要把我们当做食物,也要有这个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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