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天都叫你装模作样,天都叫你佯装不懂,可你偏要逆天。而今妖不是妖,鬼不成鬼,你又能怨的了谁?我真想剖开你的心腹看一看,那里面究竟长了几颗胆?!能叫你逆天,能叫你不知死活的一窥金身!紫微星已然觉醒,你若从旁协助,或者哪怕默默躲远一些,那戾气便也不能伤了你……可你偏不!你偏要冒死去触那逆鳞,你可知帝皇龙脉的精光何等耀目,刺瞎你双眼、毒哑你喉咙便是饶你一命!”
他听见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竟然带着哭腔,嗓音也低哑了起来,含着一股忧伤,如春雨般绵绵入心。他越听越熟悉,直至那人悲怆的跌跪在他面前,长发顺着身势垂泻满地,遮挡了他的容颜。那般熟悉的身影,即便低哑也依旧撩人心弦的嗓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仅仅攥住了他的心脏,而后一点一点拧紧,拧的发疼,喘不过气来。
然后,那人痛哭着唤了他:“殷色……”
他的心骤然痛的缩成一团。
“殷色,殷色?殷色!殷色!!……”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撕扯着他的听觉,像针绵密的刺进他耳膜,说不出的揪心。
他无端觉得悲凉,他直觉那人是他所熟悉的,即便看不清楚面目,但一定是识得的,至少他的声音听过来,如此熟悉。他又觉得那人虽然言辞刻薄,却处处为他着想,尽管到最后都是恨铁不成钢……那种感觉颇为奇异,如同你立在河边看自己,你的倒影在水中望着他,你们眼神交流,灵魂传递……灵魂?!
他蓦然一惊,目光巨震,身体踉跄着倒退三步,只见玉台上不知何时狂风大作,那抹纤细孱弱的身躯愈发显得瘦骨伶仃,披头散发,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正费力喘息。最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脸:狭长妩媚的眉目,额心嫣红的朱砂痣,嘴角似笑非笑的韵味……
他如遭雷击,看到世间另外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含泪带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因果轮回,万千兜转,莫再执着罢。你命不由己,由天。”
当夜,北望候府发生动乱。传闻中的刺客与北望候一并现身,怀中还拥着一具少年干枯的焦体,好似死去多时。三千禁军倾巢围剿,却被二人震烁古今的联手所惊骇。据称那日北望候府一片杀气三十里外都能感受的到;据称那日三千多禁军的尸体一夕之间堆满庭院;据称杀红了眼的那两个人遍身是血,眼神肃杀阴鸷宛如修罗临近……
然,终究无人能左其右。
十月末,北望候自大肆杀戮之后,行踪成谜。
十一月,宫闱内部风云变幻,帝王授意下的禁卫军已然在城内戒备完毕,进入备战状态。
腊月初八,前北望候叶湛拥兵八万,持一半虎符公然于寂北边陲集结大军,至此,正式谋反。
彼时,九天上界太极仙山,太极莲磐上倒影出人间瞬息万变的局势,一众彩衣仙人环绕其间,雨雾初开,天光蜿蜒。众人观望莲磐上倒出的映像,正见隅殷色猝不及防吻上叶湛,霎那间星轨动荡,司命仙君手中的诸神命盘指针剧烈摇摆不定;继而又见隅殷色倒地翻滚,盘龙炎生生灼瞎了他一双鬼目,为防天机泄漏,甚至还烧哑了他,令他彻底失声。
众神唏嘘不已,接着看下去,却见叶湛神情变幻不定,肉眼凡胎自不能见,然而众神却清楚的看到他额心的蟠龙金印散发摄人白芒,待光芒过后,印堂一抹紫气萦绕浮游,竟是封印接触之兆!……随后便见薄佻白飞身前来抱住跌滚的少年,直至火刑结束,对方眼珠落下应劫之泪,那泪落地后一如预言所使,变成黑珍珠……再然后,薄佻白抱着少年的背影僵住不动,长睫垂下,浓郁的阴影投打在白玉肌肤上,嘴角一勾,忽然慢慢转头,朝着上界莲磐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像是穿越万千阻隔而径直刺进众神心底,一众仙家齐刷刷打了个寒颤,竟僵不能动。再看画面,却是一瞬间那墨瞳褪成了金色,五官恢复成本来面目,薄佻白冷冷站起身,面无表情站着,一双凤眸遍布森然阴霾。
最后的场景,自不用说就是那场震惊世人的杀戮,两个都是在凡间颇有建树之人,初次联手就狂性大发,若非后来天帝出手解了二人魔障,唯恐那切萝卜似得杀法,莫说三千,就是三万也不够二人砍的……
众神心有戚戚,围成一团面面相觑,最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龙纹白玉高座上正支着下巴,表情木然的男子,眼睛正出神的盯着蓬莱天外,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思索什么。
众神念及凡间那一场浩劫,不由唏嘘短叹,太极莲磐内倒映的景象更令人心惊胆战:且不说那下去历劫的两个,就是一个复苏的紫微星,也足够去闹腾了。
“朕原以为他受了八世的罪,此次总能学乖一些……”高座上的男人突然幽幽开口,脸上表情极淡,不喜不悲,众神忙躬身,听其接着道,“究竟是八世太短暂,还是受的苦仍不够多呢?朕那样子提点,他却仍冒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危险也要一窥真相,这样的好奇心,还真是……还真是,叫朕佩服。”
他轻轻说着,眼神流露出一股迷茫,微微挑起眉尖,线条流畅的侧面宛如冰冷的大理石,硬净,冷然。
众神默然。
良久,他又喃喃着:“也罢,我便再给他们一线生机……而今紫微星已觉醒,莫管是被他唐突激化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也是时候叫他们看一看自己的心……”
如此执念。
“如此执念,终是一个贪。”
凡间,腊月十七。这日下了场大雪,浓密鹅毛一般的雪花厚实的覆盖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四野望去,一片广袤银白。
此处正是距离小镇寂北不远的边陲地带,常年风沙巨舞,今年却意外的下了场大雪。叶湛手下八万重兵起初冻的直骂娘,幸而叶湛早有准备,放出风声后就将人马分流开来,按计划潜入各地,最终只留下一股中坚力量等待时机。
国战虽一触即发,但到底还未触,至于谁去触这一下,如何触,这是重点。叶湛此人,平素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还生就一副小心眼儿,每走一步都谨慎如猫,不做万全准备势必不会轻易出手。而如今这时局,拼的就是一个耐字。他的八万精兵全是自己训练出来的心腹,未必不比皇城里那位的耐力差,如此,便只好委屈对方憋屈那么一会儿。他赌对方不敢贸贸然举兵出关,而恰好,叶人渣此生最烦在大冬天打仗,从前一这样他就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人人都遭殃……
果然,对方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口号,即便早已将叶湛的“罪行”诏告天下,却迟迟未能出兵伐诛。朝堂上两股势力拧着劲儿,保守一派心知叶湛行兵布阵的实力,自不敢掉以轻心;先觉一派多是些年纪较轻、近来颇得帝王信赖的谋士权臣,寄望快刀斩乱麻,出奇制胜。如此还未出征,帝王便头疼起来。
说的远了,回过头来。
说起叶湛,则必定要提一提自那日北望候府离奇事件之后,一并消失人间的刺客两人:
薄佻白,和隅殷色。
若说离奇失踪,倒也不全是,至少叶湛很清楚他们在何处正做什么,因为二人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帐外暴雪封门,帐内却是春色旖旎。叶湛支着下巴神色不定的注视着前方二人,彼时薄佻白已除去长衫,上身精赤,露出柔韧优美的肌理线条,双膝分开跪在榻上沉睡的少年身侧,弯腰认真的……脱人家衣裳。
是的,没有错,就是脱衣裳。
榻上少年隅殷色,自数月前经历不明烈火焚身后,双目失明,喉内失声,同时长睡不醒。薄佻白抱着他冰凉入髓的寒躯,内心渐渐阴霾。他知他是鬼,且是手段不一般的鬼,他身上系着双方的契约,他们之间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能解得圆满,他却沉睡不醒。
这厢叶湛目不转睛看着,总觉煞气凛然,脊背汗毛不觉耸起。心中倒是不怕,或许是没觉出什么杀意,挑眉笑道:“他若不醒,你怎么办?”
薄佻白没搭理他,动作不停去解少年衣裳,直将他脱得一/丝/不/挂,叶湛目光一滞,旋即跃上一抹胭脂色的促狭,暧昧的吹了声口哨:“哟,光了呢。”这倒像是提醒了薄佻白旁边还有人,果然的瞥了他一眼,一抬手拨下幔帘,帐内两具身体贴在了一起,影影绰绰,无限缱绻。
47、合?紫微星下凡 。。。
薄佻白低头一口咬破自己左手腕,跟着又咬破殷色右手腕,而后倾身搂住他滚成一处,取了红绳将二人手腕绑在一块儿。片刻,感觉有股微弱的力量正在缓缓汲取自己送上门的血,悬着的心微微落下来一些,他就着侧卧的姿势支起鬓角,安静的注视那少年。
——你不是喜欢我的血,我给你,比你平实要的多的,都给你。你,快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借就是传说中的RP爆发,在下现场直播了…… = =
48
48、合?情不知所起 。。。
绯红缎带捆绑在一起的手腕,意外衍生出一股暧昧感,相贴的身体一冷一温,薄佻白心知这样做极傻又没有道理,哪会有人用体温去暖一个死人?可是偏偏只能这么做,在近半年的相处中,他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只有这些。
此刻近在咫尺。
他端详他的面,纸一般煞白的肌肤,眉尖拧起,唇线紧抿,高高翘起的锁骨瘦的叫人不忍心摸。他心中无端一窒,说不出的难受:怎么区区几日,你便如此形销骨立?!
心中一片荒芜。
听见帐外叶湛的声音,似笑非笑:“你就这么轻薄人家?好歹也是只鬼……”他心头突地一跳,与殷色十指交缠的手蓦然攥紧,圆而硬净的指尖儿戳破了对方手背,低头一看,青筋都暴了起来。心底提上一口气,缓缓送出,这才平定了那颗突突乱蹦的叫他不悦的心。抬起手臂,殷红温热的血“嘀嗒”一声溅落在雪白的狐裘毯上,宛若一朵嫣红的梅花,将二人交缠的手送到怀里,他低头,轻轻吻住对方指尖。
“不要让我等。”
“我不喜欢等人,包括你在内。”
“快点醒过来……”
“今天就醒过来的话,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他轻声呢喃,表情像被一层雾笼罩着看不真切,话音也似含在喉咙里,饶是叶湛这样好的耳力也没能听清,所以没人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只隐约见那素来冷静自持的男人默默垂下头,在少年冰凉的额心,悄无声息的,落了一枚吻……
腊月二十一。寂北小镇。
边陲附近县镇早已被叶湛纳入麾下,薄佻白此次也助纣为虐了一番,纡尊降贵,在寂北镇相对而言最华贵的客栈里住下。毫不客气的讲,这客栈还不如薄家下人房,然而今时今日的境况也由不得人挑剔,因为实在不想与叶人渣呆在同一个帐内,而别的帐子又显然没有他的华贵,薄佻白只有移入客栈。索性,没有他想象的恶劣。至少桌椅板凳齐全,檀木床不算上等也倒还干净,与叶人渣打了一架换来一床温暖踏实的虎皮褥子,最后抱着隅殷色躺在床上时,薄佻白竟然觉得这境况也不怎么糟糕……至少,隅殷色还在他怀里。
又低头注视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近来愈发奇异,总像是看不够似得,哪怕对方如今惨白的脸实在是没什么看头,可是还是很想看,想要抱着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躺在榻上。
他,果然变得很奇怪了吧?从前是断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即便对佻溪,他也始终存着淡淡的距离,会宠溺,但不纵容。佻溪抱着他的时候,他呼吸稳健,气度自然,未有任何不良感觉;旁人的话……旁人不敢抱他。除了隅殷色。初遇他为自己所救倒入怀内,整个怀抱顿时就像揉入一汪玉润翡翠,水汪汪的美;再相遇他自池塘内破浪而出,线条姣好的雪颈上粘着湿漉漉的发,整个人妖娆成水藻似得,又是失足滑进他怀抱,而他竟没想过推开他……
现在想来,他待他果真是大为不同罢。这不同自相遇便存在,却是在沉檀妃死后,方才明白。
月色降临。
换了件寻常布衣,顿觉肌肤被那粗糙的料子磨蹭的难受,砂纸一样,最后除去衫子一瞧,白净肌肤竟然起了星星点点的红斑,果然是被磨坏的。薄佻白皱着眉头,站在浴桶前一脸严肃。不换衣服是不可能的,那么脏的衣裳,穿了两日,最好不过烧掉。隅殷色还好,躺着不动也有他整日擦身,可他总不能也闭门不出吧?虽然其实这几日除了到门口接收小二送上的膳食,的确也没怎么出门过……
养尊处优的薄家大少此刻面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