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像是被雷电狠狠击中,痛的四肢百骸都痉挛起来,幼兽之身蜷缩在笼内不停抽搐。而这些,薄佻白都看不到,他即将迎来与沉檀的对话,而他却陷入剧痛之中备受折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那个声音出现,他才有一丝恢复神明。
他听的清楚,听见那声音对他说:“……妖即是妖,无论如何因果轮回,你骨血内依旧有无法剔除的妖根。帝皇星普日金光之下,魑魅魍魉本当尽数化为虚弥,也罢,且放你一回。而今紫微星入世,诸神就位,你既已身在此局,万望能择善相待,忘却前尘,待到他日帝皇星顺利归位,或可予你新生,去吧……”
那话音沉缓而陌生,却一字一句就像烙印在他胸膛上一般,痛的他双目发黑大汗淋漓,如再遭生者剜心。然后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像深渊,像轮回,像一场雨夜里数不尽的黑,却再无一双手能助他前行,能为他遮风避雨,能帮其除掉密布的荆棘或者脚下泥泞……
从前没有,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他在梦中,是如此寂然的,泪如雨下。
翌日入夜,一抹黑影自戒备森严的北望候府围墙外跃入,朦胧月色中,那身姿翩如魅影,迅捷冷持。
彼时薄佻白正在塌沿盘膝入定,少年自他背后翻了个身,甚是妩媚的低笑了一声,那嗓音有些迷离沙哑,十分撩人。薄佻白半阖着眼皮似笑非笑:“何时侯爷入自家门也要学那梁上君子了。”
言罢,梁际果然飞下一人影,颀长玉立,绛紫绣蝴蝶兰的衣袂风姿绰约,于榻外七步远处优雅的笑:“何时我北望侯府也成了路边茅厕任你出入无人,又何时堂堂江湖首屈一指的秋水剑,竟摇身一变成了本侯帮凶。”
少年伏在枕际笑的花枝乱颤:“你两个……一水儿的贱人,谁也别怪罪谁。”
薄佻白睁开眼缓缓吐息,片刻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竟然来问我,”叶湛低笑起来,眸光闪烁间透着股阴厉,“该是问龙椅上那一位才对吧?”“他先于你而动手,你不高兴了?”少年骤然起身,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薄佻白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见那表情竟有些狰狞的兴奋,不觉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少年没搭理他,倒是叶湛饶有兴致的支起下巴,眨眼笑:“你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突然垂眸,长长睫毛在眼睑下发投下淡青浓郁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若然……不是那人本意呢。”
“你是指先于我动手,还是阴错阳差将你男人拖下水?”叶湛笑眯眯看着他,嘴角含着一缕促狭的笑。少年表情些微一僵,旋即瞪了他一眼,别开脸盯着枕套上鸳鸯交颈的刺绣,有些烦躁的说:“不都一样麽。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这话却是有些玄妙了。
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没有他二人的介入,皇帝那时也必定安排了别的“节目”,只是没成想薄佻白介入其中,在皇帝看来,这必然是叶湛要逼宫的讯号了。索性,即使叶湛当时没有动静,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那日御花园里骤降的禁卫军人数实在多的有些离谱,事发时并无多少讶异,从容的有些过头,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若非提前被授意过,薄佻白也不会失去先机……毕竟,再好的剑客被成百上千的顶尖杀手合围,一时也难轻松应对。
“我只好奇一点。”叶湛忽然敛笑,正色道,“你混入宫中之事我确信只我一人知晓,若非我三人中有细作,便是皇帝能未卜先知。”否则,这场借刀杀人未免太过离奇巧合。
“你怀疑我?”少年冷冷的看着叶湛。
薄佻白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丝,淡然道:“不可能。”话是对叶湛所的,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少年晶莹白腻的颈窝,裸/露大片旖旎风景。
“然。”叶湛慵懒地靠向口窗,“你们的目的是沉檀妃,至于要从她手里得到什么,我无甚兴趣知道。你若真杀了沉檀妃,那倒是能叫我吃惊,可我偏偏知道你有一个习惯,不杀女人,无论对方是谁。那我便想不通了,你不杀沉檀,沉檀却因你而死,这里头应该有什么真相?”
“我不杀人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薄佻白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惘然,“然,我却不知这因果之间究竟隐藏着何等玄机。”
叶湛沉默了一下,大抵是从未在薄佻白脸上见到这般带着些微怅然和迷惘的神情。诚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带有目的性的生活,待人接物,步步为营,而这样的表情绝然不适合出现在江湖闻名的剑客脸上,也不适合出现在囊括八方命脉的天才巨富眼中。大多数时候,他们应当是冷漠和坚定的,生命里没有缝隙可钻,即便有,也不能为人所知,为人所见。至少,不该在自己的朋友和敌人面前出现,因为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
叶湛和薄佻白之间算不上是朋友,却也绝不是敌人,他们的存在对于对方都是一种十分奇妙的对峙,仿佛有一些牵引,但又不足以令他们敌对,当然,傲慢的人也不会轻易与对方联手。
可惜,世事总有例外。
“我在想,这或许是天意也说不定……”叶湛双手抱臂,甚为慵懒的斜靠着窗棂。月光朦胧,映得他一张邪魅容颜无端生出几分清高感,眼波若溪的望了过来,叫对面二人均是微微一震,只见他轻轻绽开一朵笑靥,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罢!”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寂。
隅殷色朦朦胧胧的又想起梦里那些话,那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着叫他听不懂的话。忽然的,脑中就像是什么在微微化开来,伴随着浅浅的波晕,一层层,一圈圈的稀释。
一个念头跃入脑中。他已出手。
动作太过突兀,完全的令人猝不及防,薄、叶二人不由微微一惊,未及出手阻拦,那少年身影快如闪电,像是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眨眼间便到叶湛身前。墨发疯长,细长尖锐的指尖刺破肌肤,那张苍白的脸上唯独一抹朱砂血红妖艳,妩媚的桃花眼此刻阴鸷的有些森然。
叶薄二人均来不及做出反映,那少年已然抬手,一把狠狠攥住叶湛前襟,用力向下一扯——少年本就比他低矮半头,叶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拽,竟然有些怔愣,饶是飞快的反映过来,可那半空中劈下来的手臂却浑然僵住……
少年踮起脚尖,粗暴的吻上他双唇。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有点晚了。这章后半部分很重要,之前写过一次,准备发的时候又觉得不妥,后来一斟酌全给删掉重写,意外的顺利,遂发上来。看完这一章亲大致就能猜到了,叶湛要造反,至于是天意还是人为,不解释,按照亲自己的理解来,总之结果还是一样的。
PS:
这几次都见有野生评出现,在下心情实在不能以一个鸡冻来形容,在此森森跪拜……
另,有关年前结文一事,在下恐难实现了,因为今日仔细掰着手指算了算,发现后面的逆转和颠覆好多,这几张都算是铺垫了,话说这文真是慢热啊,慢的在下都受不了了,自插双目谁能替我写快点啊……不然死一个吧,死一个就写的快了……森森怨念……
47
47、合?紫微星下凡 。。。
双唇相遇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分明是有一道电流激闪而过,像布满阴霾的天空被映的发亮刹那间涌现出来的幻想换入激流一般,疯狂而歇斯底里的朝着头脑中某一个漏洞灌了进去。呼呼,风声过境,然后……
看见了什么,是的,看见了——
宛如精美的琉璃瓷瓶被摔碎在地,清脆的天籁之音换来一堆支离破碎的尸体,被白光折射的五光十色的残骸,像一个个精美的场景展示在他们眼前:云雾缭绕的山脉,霓裳舞动的恢宏殿宇,随风浮动的悦耳笑音,仙乐声声,紫薇怒放……湛蓝的一方天空,远处朦胧的白璧天门,被拂尘扫入尘埃中的花瓣,碎掉的宫觞,琼浆四溅……银链缠绕的玉台,逆风飞舞的长发,广袖青纱,最后回头时被乱发遮挡的面容,唯独一双漆黑的眼,深渊般震慑人心,还带着怨毒而绝望的笑……
剧痛袭来,四肢百骸像被地狱烈火焚烧一般,少年与男子轻贴的双唇骤然弹开,明明只是瞬间的触碰,却像是令光阴逆转,岁月倒流。
叶湛错愕的站在原地,双目溢出茫然,似乎还陷在某些场景内不可自拔。而被某些力量激开的少年,此刻紧紧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他的衣袂与发梢正迅速的窜上一阵金红色的光,却不似寻常火焰,而是无声无息的吞噬着少年的四肢,发梢,甚至眨眼间便蔓延上他的脸庞!
薄佻白从未见过如此惊悚的一幕:那少年浑身被赤金烈焰包裹,痛的大汗淋漓五官扭曲,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甚至那火焰所到之处完全不曾焚毁任何,却更像是在烧灼着他的灵魂……
只在最初震惊了一下,随后,男子便迅速的扑上前,张开双臂毫不迟疑的抱住地上翻滚着、无声哀嚎的少年。指尖触到的身躯,果然是令人惊惧的高温!
叶湛已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神色复杂。
隅殷色陷入有生以来最为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比起剜心剔骨,比起午阳灼心都要疯狂千百倍的痛苦,如坠地狱深处的油锅,如同有千万条火舌蜂拥而上舔噬着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搁在砧板上,并反复不停的滚来滚去,无形的高温似亿万根毒针深深刺破他的皮肤和骨骼,没入他灵魂深处……
痛苦,像一场漫无边际的黑暗,而他在黑暗中跌爬打滚,却发不出任何嘶吼或者懦弱的哀嚎,他连声音都一并被夺走,只剩下这场冷漠无情的惩罚。是的,惩罚。他知这是谁在惩罚他,因为妄自揣测天意,因为妄图证明什么。而他,果然得以验明正身,只是这代价的惨痛,他已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那一次,大抵是薄佻白有生以来第一回感到无措和无力,眼看着少年在他怀中瞠目欲裂,青筋暴起;眼看着他披头散发形容扭曲;眼看着他的面孔陷入诡异森然的火焰。他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因为那火焰像是专门为惩罚他一个人而设立的一般,对于旁人的进驻,如同无物。
他那么用力那么紧的抱着他,身上的衣衫被他尖利的指尖撕烂粉碎掉,下颚被抓住一道狭长的血痕,甚至于一边的肩膀被咬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当火焰消失,怀里的少年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如同死了一万回……
他终于安静下来,大睁的双眼蓄满晶莹剔透的泪水,鼓鼓的,不停不停顺着眼角淌下来。配合他涣散的瞳孔,灰白的唇,以及最后一刻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或许,已不能称之为手,那种程度的枯瘦,比起美人迟暮要惨烈千百倍。
状如兽爪。
隅殷色仰躺在薄佻白怀里,从对方深邃的墨瞳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模样:双颊深凹,目散无神,惨白龟裂的唇,以及犀利高翘的锁骨。仿佛只是一瞬间,他的美态荡然无存;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目遭遇被活剜的痛楚,喉咙干涩异常。然后,视线一点一点暗下来……
薄佻白。他这么唤他,嘴唇微微翕动,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不断缩小,迅速黯淡,最后一片漆黑。他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眼泪更为汹涌的滚落,一颗颗穿越尘埃坠入地面,啪嗒,竟然凝成了黑色的珍珠。
怀抱着他的男人,背影僵成一尊石人。
犹如在梦里,听见有个声音在说:“为何不信命?你应当信,因为若不信便是逆天,逆天,便是死路一条。你看,你还是这样固执,前世如此,今生亦不懂得悔改。为何执着,是因从前不珍惜,还是如今得不到?”
他在梦里看着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高高的玉台上,墨发狷狂而舞,衣袂逆风翱翔,却不见面目,只得一双黑漆漆双眼,森冷漠然。
那人又说:“九入轮回,你一世不如一世,旁人还懂得知难而退,你却永远不懂避其锋芒。第一世你死于逆天,第二世你死于逆己,第三世你试图绝爱却偏偏情深,第四世明可放下城府,你却抛不开回忆……每一世你都如此悲哀,每一世你都叫人没法瞧的起,到这第九次,你更是好,背德乱伦,你说,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得的,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他听见那人的冷笑,有一缕尖锐的讥讽,含着轻蔑,可是他却穿越重重掩饰,从中读出了一份悲凉,一份绝望,一份痛惜和无奈。
他是谁?
“……天都叫你装模作样,天都叫你佯装不懂,可你偏要逆天。而今妖不是妖,鬼不成鬼,你又能怨的了谁?我真想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