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同你的人一样完美,毫无瑕疵。”他说,贴着少年静寂的耳膜,温热的和气扑打在他肌肤上,很快便结出霜花。密室本就阴暗潮湿,加之放了那一尊硕大精美的冰棺,此间温度极地,最适合将取出的心脏冷冻珍藏,做成完美的标本。
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玫柔嫩的,已经停止跳跃的心脏,缓缓放入一旁早已备好的琉璃尊里,盖上盖子。转身,弯腰拾起先前扔在地上的剔骨刀,重新回到少年身边,却是想了想,又轻轻把刀放下。
他万分郑重的亲吻少年额头,极为认真的说:“我要开始咯……”细如牛毛的银针锋芒一闪,肉线贯穿进小孔,男人灵活的手指捻起那玫绣花针,开始专心致志的缝合少年胸膛上边缘切割极为整齐的漏洞,一边缝一边向里面注入水银,塞进柔软的棉絮以保持其美妙触感,末了回针,漂亮的挽了个针花。做完这一切,他又忍不住,着迷似得轻啄着那片遭遇缝合的胸膛,细密的针脚乍一看倒几乎可以融入肌肤,只是摸上去的时候,会发现那一处异常柔软,像在摸一团浸水的棉絮。良久起身,他在把一大堆明晃晃的利器里皱着眉头左挑右捡,最终眼前一亮,指尖挑出比原先那柄剔骨刀更大的一柄,拎在掌心试了试手感,分外不错,这才满意的转回身,跪在少年身前。
“……我同魍魉做了交易,你不知道吧?”他吃吃的笑,声线令人毛骨悚然的寒,一双温情四溢的明眸熠熠生辉,他捉住少年已经停止淌血的手指,挨个吻了一遍,意犹未尽道,“你这么美,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魍魉与鬼不同,最爱人心底坑脏的思想和欲望,越是黑暗,就越是能得到它们的垂青。他不觉得自己脏,他不过是借由它们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已,所以他同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隅殷色的永生。他那么美,不应当因死亡和沦入无间地狱,更不应该投身轮回,下一世他们是否能够遇见?这是多么残忍的猜忌,他不能,断不能容许有这样的可能发生,所以不如由他亲自结束他的生命,然后用一些美妙的方式,令他获得永生。待到自己死去后,二人还能纵横阴间做一对快活侣……
他一想到这些便觉热血沸腾,双目灼灼发光,剔骨刀轻快的割破了少年的右手腕间的动脉,因为早先割破过手指,少年体内的血液早已流失过多,后来被他用冰冻住了伤口,虽然还是嫌血收藏的太少,不过再那样流下去,只怕这美丽的身躯就会成为枯槁的干尸。
怎么可以……
他割破少年的手腕,用剔骨刀另一端钝重的手柄用力砸碎少年的腕骨,再反过来,将碎裂的骨骼轻轻剔掉,粗略的缝合经脉和外部肌肤。做好这一切后,那手腕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差别,不过只有他知道,他已经取出了自己需要的脆骨。将骨头同心脏放在一起,点上一只红烛,取一滴烛泪滴入盛满少年鲜血的金钵里,男子抬刀利落的切开自己左手腕,将炙热的血液也滴进钵内,融成一体。想了想,伸手向袖内掏去,掏出一枚哑锁。
说是哑锁,也只是铃铛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早已不再动听,锁面锈迹斑驳,古朴的图腾,沧桑的韵意:喜上眉梢,长命百岁。锁身两边各缀有海棠瓣纹样,做工万分精致,只是因了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古旧,被光一照,隐隐的透出几分诡异感。
隅枕书将那锁连同少年的心脏、腕骨一同丢进二人血水里,用沾了荒坟里死人枯灰的银筷子小心搅动,直至三件物品尽数被血水淹没。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方才将东西一样样捞上来。
先是腕骨,被血洗后,愈发洁白如玉,十分之美妙。
隅枕书笑道:“腕骨万古,万古长存。”
起手再捞下一件,长命锁,捞出一晃,叮泠作响,声脆入土初。
他眯起眼又道:“长生一梦,百岁难醒。”
捞心脏时,他丢了器皿,竟挽起袖子亲手去捧,从血水里以视如珍宝的姿态捧出来,捧在手心,那心脏噗通噗通,鲜活如昨。
隅枕书眼底万光如日,咧嘴一笑:“我的小殷色,就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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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必露,视为大凶;夜半刨坟,是为大邪;以生人之血告慰故人,于十五子夜阴盛阳衰之时,取其右手腕骨、十指连心血及完整心脏,集合大邪之物投掷血盆半个时辰,以荒坟枯灰搅之,可散其前世记忆,扰其昨日烦忧,时其重生如新;此后以一古物镇之,将心与腕骨长埋地下,只以古物贴身傍之,三年内不得见天日。三年时到,当再于还魂夜时焚毁逝者心脏及腕骨,令古物取而代之,贴身相随,形影不离,七日后,终成厉鬼。上天下地,永世不如轮回……”
——《魍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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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七十八年夏,七月十五,还魂夜。
那声绝望的哀嚎仿佛是从脚下阿鼻地狱里传来,透着渗人的极寒,令人浑身汗毛倒竖。云衍怀反映只慢了一秒,但觉面上一片绿萼轻纱拂过,宛同流水,指尖一空,隅殷色已腾空而起,飞身循着那声线而去。也便是短短瞬间,他方从怔愣中醒悟过来,心中百味陈杂,又见素来不爱沾事故的薄佻白再度破天荒折身,紧随少年乘风而去。
此夜更深露重,火烛被阵阵阴风扑灭,偌大隅府却如一所阴郁的囚笼,潮湿,而布满杀机。奴仆们似早已被遣散,守夜人在一片毛骨悚然的阴风里脊背发怵,继而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他右肩上,身体如同冰柱从脚寒到发梢,眼睁睁看着那一缕妖丽的绿纱如梦幻般飘渺,擦肩而过的还有一玉衫男子,黑暗中轻轻说了句:“忘记你看到的一切,明日,或还有生机……”
眼前世界骤然顿灭。
“你便是真好心也不必这样明显,明日之后我再杀谁,你可是管不着的。”绿衣少年脚下一缓,声音如无机质。薄佻白淡淡瞥他一眼,并未答话,而少年似乎也并不想听见他答复,身形一侧,如鬼影般飘进隅家主屋——现任掌家隅枕书的寝屋。
声音果真是从地下传来的,循着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隅殷色眼前逐渐显出一方逼仄的暗室,他妖异的绿衣一角轻轻掠过地面,沾上半分尘埃,而后身形陡然一僵,整个人如同雕像,直直得杵在暗门前。
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拨弄了下暗道里几欲昏灭的灯芯,前方被夜明珠映射的方向透出一抹奇异的白光,似置身冰天雪地。薄佻白立在隅殷色僵直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而后,微微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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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不曾明白爱一个人的涵义,就像你以占有和毁灭为方式,不顾一切的燃烧你的热情,你过分坑脏的心脏,早已承载不下除了贪婪而自以为是之外,任何一种情感……”少年温柔的捧起男人隽永的面庞,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嗓音低凉,幽幽说着。
彼时正是昭华七十四年,初夏。少年给他一记冷漠的嘲讽,而他给少年的,是比永生更卑微的沉沦。永远堕入黑暗的深渊,对于一个时刻寄望着自己能够跳脱苦海,一心朝向光明的人而言,那该有多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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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
少年愣愣的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那一大片诡异的光华,光华的源头,只一具陈列着他尸身的水晶棺。隅枕棠正跪在馆前涕泗长流,他哭的很伤心,喉咙嘶哑,满脸狼狈。他自然看不到隅殷色身为鬼魂的存在,一步之遥的隅枕书也不可以,但奇怪的,他却仿佛为了这一刻等待千年般,异常安详和温柔的,将目光投递过来。
他看着薄佻白身旁一片朦胧诡谲的绿影,不甚清晰的勾勒出一个人形,他充满柔情的看着,然后说:“是你吗?我的小野猫,是你回来了麽……”
少年一动不动,表情怪异。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属于自己的尸身,那大片怒放的蔷薇中,他看到自己就像一朵乳白的美玉,无暇的横陈于世。很奇怪的感觉,在你死去多年后,因着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还能看到当初死去的自己,那过分安详而诡异的死态。
他歪了歪头一笑,挥袖飘上前。隅枕书屏息,似乎也是在循着他的移动捕捉他的气息,隅枕棠仍跪在棺前一动不动,哀恸而茫然的抱紧棺身,他曾多次尝试却依然打不开的棺锁,就在一阵阴风路过他的身体时,忽然的,无声落地。
一怔。
“阿棠……”他似乎又听到少年纤细的嗓音,独有的如春雨般柔润沙离的音质,轻轻在他耳边唤。隅殷色倾身蹲在他隅枕棠身边,注视对方有些迷茫和心痛的侧面,注意到他眼角还未干涸的泪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轻轻地,那么轻的按在了他的唇上。
“阿棠。”
青年泪如雨下。
他看不到隅殷色,却听的清楚那一声呼唤,以及嘴唇上冰冷却柔软的触感。那是多年前彼此最亲昵时刻的动作,他会捉住少年无根细弱的手指,一根根的放在齿畔吮吸,用柔润的舌根撩拨,直到少年发出动情而羞涩的呻吟;少年最喜欢做的动作,也是用那样麋鹿般湿润的眼神注视着他,脉脉含情,偶尔的会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带着一份迷惘,羽毛般缓慢的掠过。
而后轻轻唤一声:阿棠。
几乎是同时,隅枕棠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拥抱面前虚无的气息,隅殷色却扬起下颚,轻轻触碰了对方的唇角。生死痴缠,气血交融。
一阵阴气使得暗室内几人脚下踩着的地砖冰冻三尺,隅枕棠只觉怀抱一寒,鼻尖似乎又嗅到多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发香,依旧轻贴的薄唇,却越发圆睁的双目,死死看定面前凭空出现的少年,微扬的玉颈,如雪面孔,妖韶狐媚的双眼,气质如冰。隅殷色睁开眼,静静的看着他,微笑:
“是我,阿棠。我回来了。”
那样平和的笑容,令人如芒刺在背。
“你回来了。”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同神邸,低沉嗓音含着特有的诡笑,“你果真回来了,殷色……”“如你所愿。”少年在隅枕棠惊怔感慨的视线中缓缓起身,背对着隅枕书,指尖漫不经心的抚摸棺身,道,“好漂亮的棺材。”“我用了一整块无切割水晶做天盖,你身下铺着的每一片花瓣都取自最妖娆华贵的枝头,我的小殷色,”他说道,“为了迎接你的归来,我等了足足四年……”
“是你,是你害的他?!”一声怒吼从门口台阶上传来,云衍怀不知何时出现在薄佻白身边,不过与那人微微蹙眉依然镇定的表情截然不同,他望见此刻情形只觉胸口如百抓挠心,撕裂异常。
隅枕书却似伤怀的叹息一声:“怎么办呢,殷色,你千辛万苦的投身在虞秋水身上,只是为了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吗?我还以为你是等不及要与我重逢呢……”
“我的心呢?”少年垂下眼睑,浓郁的睫毛在眼睑下方透出稠密的阴影,令他的表情生出一丝无辜与惘然。他用淡淡的口吻说着,指尖伸入棺内,轻轻抚摸尸身胸口处绵密细致的针脚,顿了顿,眼神倏然锋利如刀,嗓音尖锐,断喝一声,“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狂风骤起。脚下冰面瞬间裂开三尺长缝,上方悬垂的冰凌竟然被生生震断,隅枕棠急中生智推开那少年,二人中间地面上已直直插…入一根巨大冰柱,险象环生。他却是愣了愣方才想起那少年早已是死了的,而自己对他的爱护,早已顺理成章,无关年华……
“隅枕书,把我的心脏还给我!!”一片阴风大作,冰棺内陈列的少年长发飞舞,仍旧闭着眼,却可感受到那面庞上的血脉隐隐勃发,鬓角青筋游起。隅殷色十指骤长而阴戾,宛如厉鬼一般,那美目也不复往日柔顺乌黑,而是地狱烈焰一样炙热的猩红,如同他眉心的朱砂般妖娆惑人。
“殷色!”
“秋水!”
隅枕棠与云衍怀几乎是同时急吼出声,一片地动山摇中,他二人踉跄上前,试图触碰到半空中虚无飘渺的那一叶墨绿衣袂,然那少年周身的怨气如同一面强大的盾牌,硬生生将他自己与隅枕书包裹住,严防外人的插手。他凄厉的五指像蛇一样紧紧缠上隅枕书的脖颈,四目相对,他眼中的仇恨点燃了隅枕书眼底的激情,他竟然握紧那只即将置自己于死地的手腕,面色涨红,五官激动的近乎扭曲,颤抖道:“杀了我!快些杀了我!你想要回心脏复生就只能杀了我,
28、承?七窍玲珑心 。。。
否则七日一过,你便是魂飞魄散连个厉鬼也做不得!快杀了我,让我助你就成……”
他的话未说话,只觉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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