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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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下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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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锦沃说你还带了一位客人来?这倒是稀奇,你我相熟多年都只有我引了人去叨扰你的机会,今儿是怎么了?你竟想开了,愿意把人往我府上带?”
  “是你想多了。”薄佻白缓缓举起茶盏送到唇畔,沾露一饮,又放下,道,“天黑地滑,我的车驾惊了路人,那人又昏迷过去不辨身份,我也只好一路带来,待醒了再做赔礼。”
  “原来如此。”云衍怀挑了挑眉,眼露戏谑,“听你之意,那必然不是个美人了……”“何以见得。”薄佻白微微品着茶,语气淡然。云衍怀低低笑开来:“若受惊的是个绝顶美人,你何故还肯陪我坐在这里闲磕牙?”
  “在你眼中,我原不过一介贪色之徒?”薄佻白轻瞥他一眼,神色不变。
  “非也非也!”锦衣公子饶是有趣的竖起一根手指晃了两晃,笑眯眯道,“我只好奇,依着你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日后相处究竟谁人能受的了?”
  薄佻白原本还在品着茶,闻言才正式将茶盏撤下,目光似笑非笑瞥过去:“多说无益,你不过就是要打听那人底细罢了,与其听我说,不若你自己亲眼去看,如何?”
  “如此甚好!”云衍怀登时眉开眼笑,“我正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希望那位是个美人最好。”话音方落,一柄玉扇不轻不重击在他额头,薄佻白睨他一眼:“色极是也。”
  
  西苑“梨花轩”。
  天将暮,靛青的瓦片上还有涔涔未干的雨迹,被那暮光一照,颇有些碧玉明堂琉璃瓦之感。被唤作梨花轩,却连一株梨花都没有,只在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蔓草,绵延葳蕤,中央圈了一口澄澈的水塘,漫漫清荷绕池开,天光乍泄时,便如同一湖晶莹的璞玉,剔透如洗。
  那少年只披了一件湖水绿的绯薄衫子,半敞了怀露出轻柔如纱的里衣,赤着脚在雨花石小径间跌跌撞撞的跑,绕来绕去一脸迷茫,像只麋鹿般找不着北。云薄二人甫一踏进西苑,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正提着松垮的衣裳,整个人犹如一只绿蝴蝶在蔓草间翩飞,露出一双细长白皙的小腿,清辉映照下,晶莹甚过山涧泉水。身后不远有几个云府的奴仆正大张着嘴错愕的望着他,阻拦不是,不拦,又全无礼法。只得讪讪的跟在少年屁股后面,被戏弄的团团转。少年却似乎并无逗弄之意,只是慌里慌张的,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云薄二人生生顿住脚,只见云衍怀咽了咽喉结,看看不远处衣衫凌乱的少年,再看看身旁清淡雅致,永远一丝不苟的男子,“这就……是了?”
  薄佻白的目光淡淡凝视着远方:“嗯。”
  云衍怀回过神,晃了晃头有些恍惚:“我说,你这究竟是在哪里撞的,撞来这么一个宝贝……”没有回音。
  “嗳?”云衍怀反映过来,却见薄佻白已经提步向前,不紧不慢的朝着那少年走近,连忙也跟上,及至近处尚能听到奴仆们敢怒不敢言的慌音:“小公子,小公子您到底在找什么呀?……”少年不吭声,只是蹙着秀气的眉毛,低着头在小径两边的蔓草丛里扒扒捡捡,的确是在找什么东西。
  
  薄佻白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只见那一汪墨发溪水般柔顺的从他肩膀上滑下去,滑进怀里荡了几荡,头顶的发髻在先前的昏睡中被枕的松松垮垮没了形,却还隐隐露出束发簪子的一角,汪润的白玉。袒露出来的一小截后颈光泽盈盈,泛着病态的苍白。 
  
  云衍怀好奇:“这是在找什么?”
  少年不说话,蹲在地上,纤细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
  云衍怀又道:“此处乃是我府院,敢问公子,你到底在寻找何物?”
  少年“嚯”的站起身,扬起脸。
  
  云衍怀却倒吸了一口气,呆住。
  
  那真是张诱人遐想的脸,湿漉漉的桃花眼含嗔含怨,狭长睫毛上还挂着淡淡水光,细长秀气的薄唇,微微抿起一角像是习惯性的动作。这原本算不得是多么出色的脸,可是多了额心那一抹妖娆艳丽的朱砂痣,先前秀冶的脸登时焕然一新,骨子里散发出妖媚慵懒的味道,却无一丝风尘之气。
  
  少年站的太猛,眼前一黑,四肢软绵绵瘫了下去,云衍怀离他极尽,情急一掬,清泉般地就捧了满怀。少年睁着一双大眼睛痴痴看着,漆黑瞳孔倒映出云衍怀惊艳的神态,一怔。
  片刻,柳叶眉却又飞快的蹙起来,少年踉跄着从他怀里退出一步来,摇晃站定,朱润的唇梨花一样白,说:“是你撞的我?”
  云衍怀又一愣,扭头看了眼薄佻白秋水无波的脸,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笑起来:“这个……”话音未落,少年倏地扑上前,细长苍白的手指死死揪住他袖角,哀声道:“你撞了我,你赔我的铃铛,赔我的铃铛!”
  “什么……铃铛?”不依不饶之势竟让见惯了各种美人的云衍怀牢牢呆住,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少年红了眼圈儿,半仰脸衣衫不整的望过来,神态清秀文弱之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诱惑,令人怦然心动。被他这样近距离的纠缠,云衍怀得以嗅到那清幽如碧的发香,嫋嫋然实在是扣人心弦,不由有些头晕。
  
  少年嚷嚷片刻却忽然没了声音,身子一歪,又倒进云衍怀胸膛里不醒人事。后者一惊,大张着嘴愕然的望着昏厥过去的美少年,忽然眼前一花,原是在一旁静默许久的薄佻白伸出手指轻轻试了试少年的鼻息,道:“无妨,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这、这可如何是好……”云衍怀愣愣的望着少年昏厥过去的脸,苍白秀丽好似一卷水墨画,柔弱的扣人心弦。禁不住眼神痴了去,不由抱紧。
  薄佻白的视线落在少年垂下来的一截皓腕上,丝滑如玉,柔软光盈,那应当是身家优渥才会养成的肤色。却又见那轻翘的腕骨间赫然一圈红痕,细如发丝,衬着白玉肌肤愈发显得妖娆刺目。
  
  “你打算一直这么抱下去?”微凉的声线透出一抹漠然,薄佻白淡淡的瞥了眼魂不守舍的世兄,“他身子风虚,给你这么干抱着,倒不如请了大夫来医治。”
  “表弟说的即是!”云衍怀似大梦初醒,难得不自然的脸红了一下,环顾四周瞥见那些眼神怪异的奴仆们,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不合常理——那毕竟是个少年,再怎么冰肌玉骨美艳天成,也是男子,和他一样的男子,如今给他这么亲密的搂抱着……
  “锦沃,你速速去将岱神医请了来,随后不必再管别的,只专心侍奉这位公子便好。”云衍怀顾不得其他,抱起少年大步走进房,一时竟忘了薄佻白的存在,待拾掇完一转身,迎面差点与薄佻白撞了满怀,怔愣间,对方已广袖翩翩,转身出了房门。
  “表弟,等等我啊玉缺表弟!”云衍怀扯着嗓子着急忙慌追出去。
  
  屋内,重重绛纱垂落下来,轻柔遮挡了榻上沉睡的玉子,直到风儿鱼贯而入,那轻纱徐徐漾开一角,半遮半掩中露出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暗藏戏谑。半晌,终是翻了个身,恹恹睡去……
  
  




4

4、起?千童贺寿图 。。。 
 
 
  
  是夜,明堂玉殿,灯瓦琉璃,着绛衣之婢女步履娉婷穿梭于宴席间,珍馐百味晶莹辉煌,堂前有偌大寿字高悬,堂下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与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往东一桌是主席,除云氏父子外但见一玉扇雪冠的公子正垂睫饮酒,神态平如秋水,含而不张,正是被奉为四大世家贵公子之首的人物,薄佻白。在他身旁正举杯向云老道贺的男子看似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青带蓝衫,眉目英挺,但见其双目精光烁烁便知一身内力不俗,想也知,能年纪轻轻登临盟主之位却如探囊取为者,必然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此人便是权思之。 
  权思之身旁有一女子,美艳无双,冷冶之中却又带一丝不胜柔弱的娇羞,最是一双波光荡漾的杏花眼,嗔中含情,顾盼之间满室生辉。单看此子容貌,唯恐已是天下无双,若再加上其盟主夫人的地位,怕真真是要羡煞世上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了。而此女,雅名唤作隅枕雪,素闻淮南隅庭的美人层出不穷,至这一位怕已经是登峰造极。天下第一的美人配上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或许便是人们俗话中常说的,金玉良缘。
  ——只是。
  只是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坐在自家夫君身旁,那一双波光盈盈的美目,却为何总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越过权思之,而径自落在那姿态怡然,风雅清隽的男子身上??
  
  “阿雪可是身体不适,为何为夫总感觉你有些魂不守舍……”男子嗓音低沉浑厚,却不失温柔,大手温暖的覆上娇妻不胜纤弱的五指,似有似无的握紧,微微一笑,牵动下颚有些生硬的肌肤。
  隅枕雪娇躯微震,光莹的睫毛如沾春露,楚楚可怜的扇了两扇,十指蜷成一团揪着裙裾,软言道:“蒙夫君挂怀,妾身还好,只恐是方才无意多饮了两杯,这会儿子有些犯困了呢……”细细柔柔的嗓音,任谁哪怕一腔怒火,对着这水一般的人儿,怕也再无力发泄。
  权思之眼底一抹锐光滑过,顺手揽上那柳腰,微微漾开嘴角低笑:“也是。这里人声嘈杂,唯恐稍后你头痛症再犯,不如我先陪你去后堂歇一歇?”隅枕雪微微一怔,环顾四周宴席才方开始,迟疑着勉强笑道:“这怎生使得,宴席才方开始……”“我说使得,就使得。”低沉有力的嗓音仿佛从地下传来,一瞬间令人脊背爬上一片恶寒。感觉那捏着自己手腕的五指缓缓施力,隅枕雪脸色一白,终是温顺的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二人起身,略微致表歉意之后便相谐款款,退到僻静的后堂。席间缺了一双引人注意的身影,这厢薄佻白的耀眼便再无法遮挡,一时间那文雅的姿态粘于众人目光穿插而成的织网间,不觉蹙眉。
  
  “……我还以为四大公子里属我最为知情识趣儿,哪曾料如今这世道反了,连思之兄这一心痴迷于武艺的呆子也能拐的到天下第一美人,呜呼哀哉啊!”云衍怀来往席间已是讨了个半醉,此刻一手勾着酒壶姿态风流无双,也不如旁日里有分寸,竟大胆的半倚住薄佻白肩膀低笑私语,“……不过我倒是不羡慕,这般貌合神离的一双人,别人不清楚,玉缺表弟你可还瞧不见那些猫腻儿?”
  “我只后悔错带了这一坛极品南淮春,十五年的陈酿,被你如此牛嚼牡丹。”男子淡然睨他一眼,面无表情,虚扬颈,俨然是千杯不醉般的沉着清醒。
  云衍怀嘿嘿笑着赖在薄佻白肩上不肯下来,好在南淮春的酒香一等一醇厚芬芳,即便入了肺腑间也依然不碍那一股沁人心脾的甘冽。如是,云衍怀才免了被当众提起来烂泥般丢在地上的悲剧,不过受了薄佻白冷漠的一记眼刀,滋味儿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唉唉,口口声声唤我表兄,我看该是我唤你才对,那吃人的眼神……”锦衣男子嘟囔着,悻悻然从薄佻白肩上挪下来,乖乖坐好。却又一拍脑门,低低叫了句:“哎呀,给这一闹险些忘了!梨花轩里还躺着个美少年呢,也不知此刻是睡了还是醒着,锦沃也不晓得来通禀一声,唉唉……”
  “你倒是体贴挂怀。”薄佻白挑起眼尾冷艳的斜他一眼,似笑非笑,话音里带着一分漫不经心的戏谑。“那是自然!世间庸脂俗粉无数,怎好比及这一个天生我怜的尤物?”云衍怀笑起来,眉目间难掩一份热忱的光。薄佻白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未再讲话。
  
  尤物麽……
  呵。
  
  “佻白贤弟?”一道清峻嗓音穿插进来,那男人微垂颈的姿态透着一股子谦逊温文,面含笑衣冠楚楚,指尖挟着一杯薄酒,柔声道:“佻白贤弟,衍怀贤弟。”
  薄佻白垂下的睫毛微微一扇,水墨明眸徐徐抬起,望了过来:男人正值二十八岁壮年,一件青黛墨竹的华服将其周身所蕴含的浓郁书卷气息,一丝不苟的衬托出来。面庞五官生的分外柔和,尤其一双深邃的瞳孔,如墨漆黑,不笑时也似含着无限柔和的气息,的确无愧于百年书香门第的熏陶……
  薄佻白礼节性地微微颔首,抬了下杯沿:
  “隅兄。”
  男人正是淮南隅庭美人世家的大少爷,隅枕书。
  
  “……经年一别,佻白贤弟始终忙于料理家业,为兄几次前去拜访都吃了闭门羹,以为是家妹之事仍令贤弟心中挂怀,如今一见,却是为兄多虑了,惭愧、惭愧……”隅枕书微微笑道,眉宇间倒似真的含有一丝愧色。
  一旁云衍怀心中暗自叹喟: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分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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