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你去或不去都躲不掉的劫。
……你的心,不在这里。
……
意识模糊,鬼魅往返穿梭。
耳边隐约响起流水轻灵,鸟叫莺啼。
他缓缓睁眼,视线渐渐清晰,却不知所在何处。
一派繁盛,草木丛花。天气很暖,微风缠绵。
琴徊撑起胳膊,周身一阵酸疼。估计这一下摔得不轻。
不知自己昏了多久,他勉强坐起身,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着眼睛掐指一算,心道劫难将近。
手指抚上身边繁茂的花朵,一股精纯的气息缠上指尖,让琴徊微微皱起眉头。
妖术。
看来自己是闯进了妖怪的地界了。
他咬着嘴唇试图站起身,却无奈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和这周围的相抗衡一般,被压制的无法释放。
这下糟了。
如果在这里遭劫,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只怕会被生吞活剥了也未可知。
琴徊深深吸了几口气,定住心神。
他收了自己的形体,保存气力。准备找到出口。
之后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劫难当头,他找到一处草深无人的地方,盘坐下来,他闭着眼,聚精会神,内心虔诚。直到那一声惊雷,疼到魂魄翻滚,差点连元神都被强硬震出身体。
草丛微荡,他喘着气,眼角一抹红色晕染。他撑起身子跌跌撞撞的向着草荡深处。
有人在他身后伤了他的脚裸,步子缓缓靠近,花香淡抹飘进他狂跳的心……
琴徊倒在地上,抬眼便见到那张脸从那纷杂的草丛后面浮现出来。
心口和伤痛瞬间失了感觉。
……是因为伤得太重所以才会猛然窒息么?
眼尾细长拖延,嘴角似笑非笑。
不知为何,琴徊只觉内心躁动无法平息。
……
一句“放肆”,只换来那人嘴角上扬。
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这些,他当然没有告诉过他。
即使是很久之后,也依旧成为他内心一道明媚的秘密。
……
……主子说,你若因此要动了杀念,他就真是救错人了。
澜裳从容的站在一边,笑眼眯起来,对刚刚醒来的琴徊说。
琴徊看着她,心下微动。
……
该说你自以为是,还是你善于看透人心?
……
琴徊默默思索。
于那日炙热午后,身心安定的状态下见到他。
微笑依旧是那样的微笑。
却只觉得怅然。
不知为何。
……
澜裳说,主子算是这小洲上第一等的闲人。
说话间,语气透出一股依赖和憧憬。
他问澜裳,房间那么多,那人为什么去扰别人清净。
澜裳听了,只咯咯的笑。满眼的暧昧神情。
……
这里每日都是怡人天气。
他坐在沁凉的石凳上,棋盘内纵横交错,一时间分不出个胜负。
“公子现在连让也不让着我了。”
澜裳嘟着嘴,举着棋子犹豫不定。
“总是让着你,便止步不前。何时才有长进?”
说话间,见澜裳将黑子点在盘上,琴徊微微挑眉,不急不缓的抬手,“啪”的一声,硝烟散了。
“哇!公子耍诈啊!”
“哼,谁让你按部就班。”
澜裳皱起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扑哧”一声轻笑突兀传来。紧接着,婉转的男声响起: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收住你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脸,看向门口。
“霄刑,你一回来就找不痛快呢?”
澜裳斜着眼瞪他。
“哎哎~大小姐饶命,小的岂敢!”
霄刑勾起嘴角,完全没有“小的”的样子。慢慢悠悠的晃过来。抬手一挥,棋盘消失,琥珀琉璃盏静静出现在石桌上。
“才酿好的桐花酒,特意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说完眼睛一转,邪笑着看向琴徊。
琴徊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很淡。
眼前的霄刑华衣锦缎,眼尾一根孔雀尾羽,莫名彰显了一种邪魅。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青衣淡雅,素净超然。
这真的是妖么?
琴徊腹诽。
“他叫淮尘,是主子的好朋友。”
澜裳道。
“琴徊公子,久仰了。”
那男人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淮尘的淡然,让琴徊稍稍紧绷的心境放松些许。
“还一口一个‘主子’呢?什么时候也来伺候伺候我罢。”
霄刑自顾自地坐下,斟了一杯酒举到唇边。
“你做梦!”
澜裳冷哼一声。
午后的阳光每一天都如此慵懒,几个人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盛衣的贵客,本该早早前来拜访的,但是盛衣他……”
淮尘说着,却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琴徊一愣,最终只是默默垂下眼帘。
这……他能说什么呢?
打扰了洲中清净?
这里可是妖界啊……
“听说不瑶姐姐去凡世了?”
“可不~散心去了。”
这边澜裳和霄刑正聊得火热。
“你又惹着她了?”
“得了吧!那位大小姐,我哪儿惹得起啊!还不是盛衣害的。”
“啊?”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呗。这么些年,怎么劝都不听!”
霄刑说到这里就一股子冲天的怨念。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呵呵,都到是不瑶姐姐痴心,没想到痴心于她的人,也不少呐~”
“噗……”
一口酒喷出来,澜裳坐在一旁挤眉弄眼“咯咯”直笑。
都道是不瑶痴情,万年不悔。
竟没人在意这顽劣男人的一世专一。
“你怎么看出来?”
霄刑用袖子胡乱一抹嘴等着澜裳问道。
“嘻嘻,这点功力都没有,怎么跟着主子?!”
“得,得!我惹不起你成了吧?”
“哈哈~”
静默的院中,一阵调侃欢笑。
琴徊默默地坐在一旁。杯中的清酒,花香单薄,但是却极尽纠缠,闻不够,忘不了。味道相似,恍然间,那人的脸跃入眼帘。惹得一阵心跳,乱了拍子。
琴徊皱着眉,不自觉的晃了晃脑袋,将那人的轮廓驱逐干净。
“琴徊,明儿晚上一起去参加荷莲清宴吧。”
淮尘看着他说。
“荷莲清宴?”
“嗯,是盛衣每年一度的宴请。他最近就是在为这个事儿忙呢。”
“我……”
“盛衣说,很希望你陪他一起。”
“……”
琴徊一愣,之前竭力挥去的面孔反而更加清晰。
他抿着嘴,微微偏过头:
“客随主便。”
……
“哦?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客么?”
那声线是魔。
琴徊只觉一阵呼吸急促。
“呦,你来偷懒了?”
霄刑举着杯子,笑看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
“想其所想罢了。”
盛衣说。随手捏起琴徊的杯子喝了一口。唇齿贴在杯口上,琴徊恍然有一种被亲吻的错觉,置于身侧的手猛然攥紧了衣衫。
“有点淡了。”
澜裳站起身,拉着盛衣坐下。
“你们几个聊,我去取点冰来。”
说着一溜烟跑进去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过来?”
“没啊,好奇过来看看你的客人不可以?”
“然后明天的宴会就扔给我一个人忙?”
“呃……我俩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霄刑说着拉着淮尘就走。行至门口,霄刑转身看向琴徊:
“琴徊,酒喝完了我再给你送一壶!我知道你一定喜欢!”
琴徊看着他,眉头微挑。
霄刑坏坏一笑道:
“因为盛衣也喜欢。”
说完大笑着跑了。
琴徊猛地转过头,只见盛衣不慌不忙的斟了一杯,缓缓举过唇边,挡住唇角的淡然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我又开始蜗牛爬似的改剧情了
☆、第七回
第七回
荷莲清宴恰如其名。
琴徊跟着澜裳坐上小舟,湖面淡淡的隐现雾气一缕。一个小妖站在船头划着桨。
“我特别喜欢这里。”
澜裳站起身放眼望去。
湖水澈蓝,水面在斜阳里蒸腾出大片大片的橙光,莲花肆意盛开,船只在其中艰难前进,拨开茂盛的莲叶,隐约可见一抹抹赤红残影。连波微荡,锦鲤逡巡。
“我们到了。”
琴徊抬眼,雾气渐渐稀薄,巨大的轮廓逐步清晰。
好一座浮在水面的亭台楼阁。
“这莲池耗费了主子几十年的时间才建好。真的是煞费苦心了。霄刑说,施个法术直接了事得了,但是主子偏不。这里的每一个雕刻,都是主子一刀一刀刻上去的。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对这里情有独钟!”
澜裳道。
百年尚且漫长,更何况是千年呢。
只是因为无聊寂寞了吧……
琴徊心想。
和澜裳并肩行走,来往忙碌的小妖们分分让开路行礼。
“主子。”
澜裳偏过头淡淡的点了点。
“你怎么也是主子?”
琴徊挑眉问道:
“修为高呗。都是些新来的。再怎么着礼数也是要有的啊。”
“……”
说话间已经转过楼阁,眼前的亭台早已摆满了矮桌,有几个已经落座,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喧闹打破了平静,让琴徊下意识却步不前。抬眼就对上盛衣含笑的眸子。见他斜靠在对面的柱子上,脸上依旧保留着之前的淡笑,斜着眼看过来,酒杯在手中来回转动。
“你们又在哪儿琢磨什么歪心思呢?”
澜裳看着那群人声音也大了很多。
“呦~稀客来了啊~”
其中一人站起身,一脸笑意张扬。不是霄刑还能有谁?
“我们能说什么啊?”
一旁的淮尘不住的笑道:
“还不是有人认床,几夜几夜的睡不着觉,就是不肯回自己屋。”
澜裳一听,“扑哧”一声笑起来。
看着他们有意无意的暧昧目光,琴徊狠狠瞪了盛衣一眼。
……
歌舞随着月影星光温柔开启。
四周围坐,亭中女人白衣素裹,乐声惆怅。
菜肴清淡,酒香甘霖。琴徊置身其中却生出许多茫然。
……此时此景,我竟是在做什么?
……和一群妖精同桌宴饮……
……不。只是因为被锁了元神,所以无可奈何。
琴徊低头,看着面前精致的碟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筷子菜,状似明珠,晶莹剔透,中间一颗白色的芯蕊若隐若现。他收起心思迷茫抬头。
“我这儿厨子就地取材新做的。不尝尝?”
“哎哎~我也要我也要!咱们俩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给我夹过菜呢!”
霄刑挤眉弄眼,把盘子伸过来。
“吃吧你就!这还堵不上你的嘴!”
澜裳好笑的看着他,加过一颗塞进他嘴里。噎的霄刑直用手拍胸口顺气。一旁的见他这样,顿时笑倒在桌前。
……这些真的是妖么?
……到底是怎样的一群妖啊……
一口下去,外层软糯,连带着一股荷叶清香,里面有糖心莲子,只是这甜如何也盖不住莲心的苦涩。
“哎……”
只听一侧的淮尘叹了口气,琴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盛衣低着头,夹着丸子放入口中,眼帘垂下去。
很多年后,琴徊才知道,这东西是盛衣的贪念。念那某时某刻记忆微薄的一场梦。
很多年后,再次回想这次的宴请,琴徊依旧会咬牙切齿。
因为到最后,大家纷纷开始灌酒,清宴也未能免俗。
“来!为了你的到来,干!”
霄刑将小巧的杯盏扔到一边,差人换了个碗来。将琴徊的杯子一并抢走,紧接着海碗就塞了过来。
琴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喝完了第一碗,“撂翻琴徊计划”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开始了。
“为了公子早日成仙,干!”
“……”
“琴徊,就冲着你能降住盛衣的势头,喝了这碗!”
“……”
“去去去!这有什么的?来,为了公子第六十二次输给盛衣,干!”
“……”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我说你们都够了啊……我这酒十年出一坛就被你们这群混蛋浪费了。”
“哈哈~盛衣你是不是心疼了啊?!”
“就是就是!那你替他喝啊!”
“……”
最后的结果盛衣被灌翻了。
“回去。”
众妖散去。澜裳扶着盛衣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实在看不过眼,琴徊上前搭了把手。
“回去。”
盛衣睫毛轻轻抖了抖,呢喃一声。
“是是是,淮尘已经回去差人放热水了。”
“不。回去。”
“诶?那是要回桐云殿么?”
“……”
没有得到回音。
澜裳叹了口气,嘟囔着:“不能喝还喝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