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没有立刻回答,直待一千再问一遍,它才略显疑惑地问,“主人,你的视力应该没问题,我刚刚测过的。可是,你为什么看不到门上写的字呢?尽头那个门牌不是明白写着‘机要房’三个大字吗?”
“哦,是这样……我不识字,谢了。”不在意地随口道声谢,一千沿着甬道走向黑门。
2000没有接话,沉默了好一阵才喃喃低语:“我的天,他们现在竟然派了这么个鬼来当机要员……”
可惜,一千已经走远了,没能听到它的嘟嚷,所以一点儿都没受到打击。
走在甬道里,一千不停地打量两边那些紧闭的门,有时还推开观察一番。门上当然也都有字,不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碰上不太明白的,他就试着向2000打听。而2000居然立刻响应,这不得不让他有种2000其实是个多眼多嘴多耳隐形怪物的感觉,从而对它产生了几分敬畏。
自安检口向里,依次是卫生间、浴室、书房、卧室、会客室、健身房、游泳池,甚至还有一个微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另外,经2000介绍,大厅里那两个门一个直达酉望台,另一个则通往魏司长办公室。
一千看得嘴巴半张,仿佛进了世外仙境。他没想到这个外表破败的机要室竟然会如此奢侈豪华,简直不比魏司长的那座别墅差什么,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生间、浴室里的所有卫浴设施全是由一种一千叫不出名字、完全透明的材料制成的,雕花水龙头金光闪闪,几让他怀疑那上面真的是黄金。卧室那张床比叶欢做的超级大床还要宽上一倍,床上用品光滑柔软还闪着微光,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布料。
会客室的那个烟灰缸是水晶做的,屋顶垂下来的那个大花球似的吊灯也像水晶般透明晶莹。健身房里是全套的运动器械,搁板上摆着满满的彩色毛巾和运动服。高尔夫球场里光线充足,球杆精致,座椅舒适。
当打开那个有游泳池的房间时,一千的下巴差点惊掉。天!这个标准游泳池里荡漾的碧波比他曾打过短工的阴司街那家高级游泳馆里的水还要清澈干净!还有,落地窗前的那块虎皮,是完整地从老虎身上剥下来的!
用两只手托住下巴,一千机械地走到甬道最底端的黑门前。还没待他做出任何举动,那门竟然自动向右滑开了,“轰隆”一声隐进门框里,倒把他吓了一大跳。
“主人,请向左转,那里有台终端输出机。”
就在一千好奇地研究那扇全自动感应推拉门时,2000提醒他一句。一千抬起头四顾室内,刚合上的下巴就又掉了下来。
顾名思义,机要室是收藏保存机密的地方,理应有许多盛装文件物品的设施,甚至小密室什么的。一千在来之前就已经设想过,可是事实和他的想像竟然有着天壤之别。此时,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什么都没有,连半个柜子都没能看到,面积比马球场还要大出去许多、被整体粉刷成白色的大屋子空旷得可怕。
“咳……2000,这里真的是机要房吗?”他站在门口发问,根本就移不动脚步。
“……主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显然,2000对他的这个疑问本身就十分困惑,沉默片刻才低声反问。
一千合上嘴巴,向里探了探头。果然,左侧有个像乒乓球案子大小的白板嵌在墙面上,大概那就是2
000刚才所说的什么“终端机”了。他迟疑一下,慢慢走过去。
终端机面板极其光滑,似是用塑料制成的。靠近下缘印有两个右手手掌形状的黑线图形,上方标有字迹。
“主人,左边的手形是外部资料输入端。你把右手按在上面,我就会接收到信号,然后验明身份开启端口。外面带回来的资料从这个端口放进去后,由我进行甄别归类存档备查。”
2000开始介绍终端机的操作程序,语气显得很兴奋,似乎对本职工作非常热爱。
“右面这个呢?”
一千边问,边把右手按上另一个手形。手形上方忽然现出一个狭窄的开孔,他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
“这是资料输出端。你所需要的档案,包括投生册、月报、年报,还有其他文本资料都从这里取出。操作方法和输入端是一样的,只是需要另加口令。”
“什么口令?”一千感到很好奇。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日常接触的事物完全不同,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刚喝下孟婆汤时的无知时期。
“你需要什么就说什么,比如说‘投生册’,我就会把打印好的投生册吐出来。”
“吐……”一千无语地望着那个手形,很难想像它真的会吐出什么东西来。
“还有什么吗?”
“在对外交出任何资料前,你都必须说对当日的口令。这个等以后再详细讲吧,说太多怕主人一时记不住。”2000善解人意地回答。
“那就等明天吧,反正我的《手册》还没背会。”一千叹口气,一想到要背书,他就感觉头有些痛。
“主人,不必担心。”误会了一千叹气的意思,2000努力安慰他,“就像我刚才说的,机要员的工作其实非常简单,你要做的就是上面这些内容。还有,就是——保密。”
说到最后“保密”两个字,2000的语气里忽然掺杂了一丝伤感,原本欢快的嗓音也低了下去。
捕捉到2000情绪的变化,一千警觉地盯住白板,似是回忆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2000,前一个机要员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吧?”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目光阴沉。但奇怪的是,他没能听到2000的回答。机要室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在远处兜了个圈子又绕回来,显得室内有一种不自然的寂静。
“你叫我主人,2000。那么,你可以不回答主人的提问吗?”
一千继续不紧不慢地追问,似乎并不着急。叶欢教过他最好的询问方式,他始终记得,而且也始终在运用。
此时,他的眼内跳跃着光芒,脸上却一无表情,颇有些叶欢本尊的味道,这让他无端地成熟了许多。
“他是因为违犯《机要手册》规定,泄露了不应该泄露的机密,被秘密处决的。”
沉默了很久,2000才低声回答,似是害怕声音大了会惊醒那个失职的鬼魂。
“处决?”一千重复一句,感到极不可思议。
阴间没有死刑,顶多是将罪大恶极的罪犯押进大铁围经受各种体罚。可是现在,他居然听到了“处决”这个意外的词汇。
“是。处决,用碎魂鞭……直接打得形神俱灭。”
2000一字一句说出真相,声音里充满恐惧和忧伤,还有愤恨。而一旁的一千已经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忘记再提出更多的问题。
17、第十六章 鬼话连篇
17、第十六章 鬼话连篇 。。。
碎魂鞭,阴间最可怕的武器之一,与魔王宝镜、玉胆冰心壶并称镇界三宝。三界中任何人、鬼、神,以及妖魔、罗刹、修罗、精怪,都敌不过这三件法宝的力量。
玉胆冰心壶可以吸入任何持有者想要装进去的东西,而且能以百千亿的数量计算。一旦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只消片刻壶里就空空如也了,没有谁能知道原本被装在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
魔王宝镜是只五彩焕然的龙骨黄金镜,任何雌性生物见了都想拥为己有,然而,凡是被它的光芒笼罩住的生物立刻都会化灰化烟,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碎魂鞭是三件法宝中最不起眼的。一般情况下,它的外观和普通牛皮长鞭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沾上鲜血后才会变得有所不同。那时,鞭身会发出红光,像是熔融的溶岩嗤嗤地冒着青烟,宛如一条火蛇正在渴望鲜血。死在它下面的亡魂不比前两件少,甚至还要更多,因为它可以实现持有者任何血淋淋的杀戮欲望。
相传五百年前,天界与魔界的最后一战中,天神们不敌对方人多势众节节败退,托塔李天王特意来向阴王借碎魂鞭。待他得胜归还时,鞭体上的鲜血将半个阎罗殿都染红了,死在上面的亡魂不知凡几。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十殿机要员竟然也丧生在这条鞭子下,这已经足以说明他泄漏的绝不会是个小秘密,而那个能令他泄密的对象也绝不会是普通的角色……一千感觉手心微微出汗,不由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扭头东张西望想找到2000所在的方位。但令他遗憾的是,仍是什么蛛丝马迹也没能发现。
“他泄漏的是什么秘密?”他低声问,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有丝紧张。
“……”
2000沉默着没有开口,似乎这个问题令它相当痛苦和恐惧,从而不愿意提及。
“那个让他泄密的人是谁?”一千换了个问题,可是依旧没能听到答案。
“前一个机要员叫什么名字?这个总不会是秘密吧?”
一千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用力拍了一下终端机面板。可是除了把手硌得生疼外,什么也没能得到。
“2000,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哑巴了?刚才你不是说得挺欢吗?”
“主人,前机要员是我的第一个主人,请让我对他的不幸遭遇表示一下尊重和悼念。”
空中终于传来2000的一声抽泣,接着它便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微哑的嗓门听在一千耳朵里,让他也莫名地伤感起来。
“我不知道……”
他抓抓头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机要房。
虽然2000自称是个他不能理解的什么“机器”,他也始终没能看到它的模样,但这并不表明他就可以无视它的存在,无视它的感情。
悼念,是2000个人的事情,他无权干涉。
“小千,死者为大,当你有机会悼念的时候,就认真一点吧。”
叶欢曾经难得郑重地说过。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保持沉默,至少在2000悼念他前任的时候。
走出破楼,银色巨钟的光芒仍很灿烂,一千的情绪却有些低落。
在投生二科短暂的任职期间,他曾见过自己的那位前任。那是只很普通的鬼,个子瘦小头发细软,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笑。他的笑容腼腆羞涩,和一千纵横飞扬的笑法完全不一样。
现在,前机要员的相貌在一千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了,但他却始终忘不掉那个笑容,而且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有点发堵。那个笑容太卑微,仿佛生怕对方会不悦似的,从而赔着加倍的小心。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鬼这么笑,这么没有自尊。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他绝不会这么做。
他想不出是谁让前机要员泄漏的秘密,因为可能的因素实在太多了。那位前任看上去涉世未深,是叶欢定义的很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
但这不应该是他因此就得接受碎魂鞭惩罚的理由,那个让他泄密的家伙才真正该死。他暗自琢磨。
回到宿舍推开门,一千忽地一愣,有一瞬间竟会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个到处都被擦得发亮、不见一丝凌乱的房间真的是他曾住过的那个脏乱到无处下脚的小窝吗?
可是柳兰君明明正在往窗外铁丝上搭他换下来很长时间也没想到要洗的另一套工作服。他先将湿淋淋的裤子抖平,再捏住两个裤角对齐才挂出去,以免晾干后出褶子。他的动作优雅而娴熟,根本不像在干家务,而更像在指挥交响乐团演奏。
“兰君,谢谢你哦,把我的衣服都洗了。你太好了!”
一千跳过去大声道谢,然后注意到铁丝上晾的不仅有工作服,还有自己床上那些东西和窗帘。这些衣物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那里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加香洗衣皂味儿。他忍不住掀了掀鼻子,刚才的惆怅立刻被丢到了一边。
“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喝水?”柳兰君向他绽开一个微笑,用毛巾擦干手。
“不累。”他坐到窗前柳兰君的床上,用力在上面弹了弹,“兰君,来,坐下。你忙了半天,也累了吧。”
柳兰君摇摇头,搭好毛巾后坐到了一千旁边,和他一起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宿舍 。
“兰君,你来了真好,这里终于像个能住的地方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宿舍不顺眼,可就是不知道怎么收拾。”
理直气壮地解释完自己的懒惰,一千瞟一眼自己那张床,怎么看怎么觉得柳兰君的床要比自己的整齐干净许多。
“你还小,不会也是正常的。过去我住过集体宿舍,习惯了。”柳兰君安慰着他,伸手一指两张床中间的空档,“这里要是能再摆个床头柜就好了,可以存些杂物。晚上睡觉,衣服也有了搁的地方。”
一千扭头看着那处不大不小的空墙,拧起眉头。
“可是咱们两个都没钱,上哪儿去弄床头柜?要不,我再去找谁借点儿?”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