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阴司大街目不斜视地大步走着,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可能是走得有些急,他感到浑身乏力,不得不放缓了步伐。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跑车突然在单行道上掉了个头逆行冲向正横穿马路的柳兰君。随着路鬼的惊叫,柳兰君倒在了血泊里。
睁着无神的双眼望向半空中的巨钟,柳兰君觉得自己更累了。鲜血仍在不停地涌出身体,但他却没有正常的疼痛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闭起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继续目光呆滞地看了阵巨钟,他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原泉生日那天,同宿舍的教员恰巧家里有事回乡下去了,他决定亲手做一顿饭替原泉庆生。他是穷教员,上不起高档的酒家,也给不了原泉更多的物质享受。可是,他有一双能干的手,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煮羹调汤。原泉有钱,但却难买这份真心的关爱。
只是,他的这份真心是否是纯粹的呢……他不敢再往下想,步履沉重地去学校门房打电话。
在电话里,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谈了自己的打算。原泉果然很高兴,一口答应下班就过来。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趁午休买好了菜,还有一瓶汾酒,煤炉子则是借另一个教员多余的。请假提前回到宿舍,先洗净手才仔细地洗菜、切菜、炖汤、炒菜,不觉时间过得快,抬眼却已是黄昏了。
待一切整顿好,门上就准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他放下调羹,扭头看向那扇门,忽然感到头有些晕眩,心也乱跳个不停。扶住墙深呼吸几次,再略微整理一下仪容,他这才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身清爽的原泉,脸上微微含笑,还有丝慌乱。
看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原泉仿佛终于松了口气,急忙闪身进门,不去看书桌上那些饭菜,先就将正在关门的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随后,一挨他转过身,原泉就热烈地吻了上来,同时胡乱撕扯着彼此的衣服,把他往床上带。
“……小原,时间还早,不着急。等吃过饭再说,天还亮着呢……”
他按住那双脱衣服速度极快的手困难地劝说,感觉自己脸上似火烧一般,心脏跳得失去了频率。和小原的感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他心里其实也很有些朦胧的期待。只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对不起他的小原了。
这番充满暗示意味的劝说果然让原本急不可耐的原泉住了手,转而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眼底涌动的全是快乐和魅惑。
“那……今天晚上,我不走了。”
略沙哑的嗓音贴着耳朵低低响起,随后身体再次被原泉压住,吻重又落回到他同样饥渴的嘴唇上。
身上这个人的姿态看似强势,实则动作却极温柔,根本不会真正弄痛他。他的心里流过一股股暖流,努力回应着这份温柔。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的小原终于还是等到了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一天。
整洁的单人床在他们的动作中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代表着两人此刻雀跃的心情。
他的手艺其实只是一般,但原泉却很喜欢,每样菜都尝了尝不算,还一直赞不绝口。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频频给原泉布菜。原泉也不时回夹给他,两个人的晚饭吃得温馨无比。
想起那瓶还没有开封的汾酒,他起身找出两只茶杯,各斟了小半杯。望着酒杯,原泉的眼神有些怔忡,脸上渐渐浮起层薄红。
“怎么了,小原?”
望着对面那张动人的脸,他舍不得移开一点点视线。他的小原现在好看得让他都没了其他的心思,惟愿时间能就此停止,让自己就这么静静地一直、一直看着他,看到老,看到死。
“没什么。”
原泉垂下浓密的睫毛,不和他碰杯,自己先执起酒杯仰头喝掉一半酒。然后,原泉将杯子抵到他唇边,不说话,只管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脸更加红上来。
被原泉的这个动作诧异到,他默默回望一阵,这才将那杯残酒喝净了。
见他喝了自己的酒,原泉快乐地笑了,赶忙替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接着继续用方才的那个眼神看着他,脸上大红大紫。
他心里一动,先吃了碗中的鸡蛋,再将自己那杯酒照样喝掉一半后递到原泉唇边。
原泉的眼睛一瞬间亮得似最璀璨的启明星,又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苗,把自己的脸映得更加帅气英武,让他举杯的那只手禁不住晃了一晃。
见状,原泉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随即痛快地一口喝掉了杯中酒。抽走杯子,原泉将他的那只手一直拉到自己脸上,满眼痴恋地摩擦着,低声问:“兰君,咱们这就算是喝过交杯酒了吧?”
“算,小原。”他压抑着心跳轻轻回答,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原泉的脸,眉毛、眼睑、鼻梁、嘴唇……
合起双眼,原泉脸上火热,全身微微发抖。
面对这样的小原,他也不禁战栗起来,头似乎更晕了。可是,上级老陈的话却忽然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上海就要解放了,而敌人更加疯狂。内线同志带出情报说,敌人制定了一套秘密潜伏计划,准备长期分批对工厂、学校和铁路航运等公共设施进行破坏。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我们必须尽快将计划的详细内容和所有潜伏人员名单弄到手。”
坐在乱糟糟的茶馆一角,老陈压低嗓门介绍着情况,眼镜片后的双眼锐利地看着他。老陈有四十多岁,平常很温和,此时却显得极其严肃,这让他略微感到不适应。
“需要我做什么工作,请组织指示。”
“你的任务就是接近保密局机要员,从他那里取得这些资料。”
“……”他呆呆地望着老陈。
保密局机要员?那是指……小原!
“你和那个机要员的事情,组织上已经知道了。和敌方高级特务接触密切,却不及时向上汇报,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组织没有马上追究,是相信你能很好地处理这个问题。这次把这个任务派给你,就是想帮助你和他彻底划清界线,同时也是组织对你的一次考验。你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似明白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老陈耐心地解释,眉头微蹙。
“可,小原他,没有杀害过我们的同志。他只负责保管文件,从不参与保密局的具体行动。”
他勉强开口替原泉辩解,感觉心脏一阵阵抽痛。他从不知道,小原对于自己竟然只会是个“问题”。
“……老柳,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糊涂的话?他是保密局的一分子,就算手上没有沾染鲜血,也是那些杀害咱们同志的敌人的帮凶!你的入党申请书刚交上去,组织上正在审查,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立场不坚定,恐怕……”
“……”
“你是准备站到反党反人民的那一边去吗?老柳!”老陈的嗓门仍旧很低,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目光也开始变得尖锐。
“不!我已经在入党申请书上清楚地表达了我的意愿,我愿意为全人类的解放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他急忙否认,感到嗓子发干。
小原,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还有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的生命时刻岌岌可危,这都是些和小原同样的生命。而原泉却忽然站到了这些生命的对立面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就好。是我发展你参加秘密工作的,所以很不希望你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从而对我们崇高的事业产生动摇。记住,你必须在5月5号前将情报弄到手,6号老时间咱们再在这里接头,然后一起到后方去。”老陈舒了口气。
“……是。”
……
99、第九十八章 鬼梦方醒
99、第九十八章 鬼梦方醒 。。。
回到机要室,2000一面高兴地将扫描数据收进档案,一面询问一千当天的训练结果。
“唔,还不错。”他敷衍地回了一句,边走边脱掉身上的衣物。
对他的这种态度,2000很感不满,嘟嘟囔囔地抱怨:“从来都是这样,主人!什么时候你才能对人家的问题认真一点儿?”
最近,它又恢复了过去唠叨的老习惯,还变本加厉地开始对自己主人的言行进行挑剔,这让一千大感头痛。
“训练很无趣的,2000,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一千走进浴室。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虽然仍是凉的,不过这次上面却飘着一些新鲜的花瓣,还洒了香精,看得他直皱眉。
“2000,我告诉过你……”
“知道,知道:不能在洗澡水里放花瓣、香精、牛奶和其他多余的东西。”2000赶忙打断他的话头,讨好地解释,“可你看看,放上这些东西,视觉效果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了?是不是变得特别有感觉?”
摇头坐进水里,他半靠在缸壁上,神色疲惫地合起双眼。
2000最近迷上了家居布置,不仅将除机要间之外的其他房间统统重新装修了一遍,还弄来好多在一千看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奢侈品,找机会就要试上一试,令他这个唯一的试验者颇感无奈。
似是意识到主人的情绪不太高,2000知趣地停止唠叨,伸出机械手帮他搓澡。
比赛时不觉得,可是现在放松了精神,一千这才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得厉害。而且,与柳兰君的不期而遇,也仍在让他心烦。
闷闷地叹口气,他将自己在水中浸得更深,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啪!”
一记耳光破空而至,将他的头打得歪到一边,左脸上火辣辣地生痛,口腔里也有股甜腥开始慢慢弥漫。
他没去理会自己的脸,也没有反抗,而是一言不发地重新站直,安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刚过五十的年纪,头上没有一丝白发,肩宽背厚一身戎装,尽显军人风采。
“看看你拉上床的这个,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大堆照片和资料被掷到了脚下,最上面的那张照片明明拍得很清晰,却不知怎的看不清里面人的眉眼。他蹲□子,一张张拾起那些照片,手指划过那人的脸,带着温柔的爱惜。
这是他的爱人,他知道。在展开追求前,他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他在国外受过高等军事教育,回国后又在专门的特务培训基地接受了近一年的残酷集训,自身专业素质在同行中也是佼佼者。而对方只不过是个半吊子的业余地下工作人员,平日行事漏洞不断,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在最初准备出现在对方面前时,他就早已知道了。
将照片郑重地放回书桌,他这才抬起头,望着那个因为自己方才的动作而既失望又气愤的“父亲”。
“他还没上过我的床。”他一字一句缓慢地开口,语气里带丝嘲讽,“至少,我们没有认识一周就结婚,然后生下一个杂种的孩子。”
“你?!”“父亲”震惊了,呆呆地注视着他,随即脸上现出颓然,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我知道,你恨我。把你们母子往国外一放就是二十年不闻不问,的确是我的过错。可是,你也不能因此就任性妄为到这种地步。要不是毛局长和我私交甚笃,你、还有你这个,这个……”
“我爱他。”
他轻声说出“父亲”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定位的那个人与自己的关系,目光落在照片上,心中涌动着丝丝柔情。
“父亲”半天没有接口,不知道是被他的这个回答气怔住了,还是干脆给,吓到了。
“虽然近二十年,您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还为我生了一大群纯种的弟妹,可我从来都没有因此恨过您,父亲。”他转脸看向男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呼吸却极其压抑,“所以,我才会听从您的安排上军校、回国集训,最后进入保密局工作。从来都没有恨,父亲,对您的怨恨不是子女应该有的感情。”
“父亲”明显被他的这番话感动了,脸上浮起激动的红云,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将他立刻抱进怀里。
“可是,我爱他,他是我的爱人。我绝不允许你们动他。他活着,我活着;他如果死了,我也死。”
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他觉得呼吸一下子畅快了,甚至连空气中先前那股让他感到刺鼻的枪支保养用油的气味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父亲”的脸色重又变得阴暗,手指住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狠狠地跺脚,“我怎么生出你这个逆子?喜欢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喜欢到敌人那边去!”
“那是你们划定的敌我关系,不是我,父亲。”
淡淡说着,眼前仿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