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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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船-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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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叶青插嘴:“你再怎么咒他也还是水鬼。” 
  “不会沉,”水鬼说,“就算沉了不还有我么,再者说你就是真死在这里也不必担心会寂寞。” 
  木盆其实很大,足够装得下两个赵小喜,也不知道水鬼从哪里得来的。 
  赵小喜坐在木盆里,头上顶着荷叶,竹叶青挂在他脖子上,水鬼推着木盆缓缓飘向下游。 
  “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水鬼说的“好地方”其实就是个莲池,不过这个莲池要比赵小喜家院子里的那小破落地儿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它们一路顺水而下,水鬼推着木盆拐进霭河的一条支流,穿过一个山洞后就到了那个大莲池。 
  赵小喜僵了僵,低声问水鬼:“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有一丛又一丛的花叶掩着,赵小喜还是看到了莲池外的雕梁画栋。 
  怎么看都像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宅邸。 
  竹叶青说:“要是被人家抓到的话会被打断手脚哦。” 
  “没事没事,我来过这里好几回了,回回都没见着人来,你别瞎操心。”水鬼说着,伸手把一个莲蓬压弯到赵小喜面前,“抓住。” 
  赵小喜用力把莲蓬折下,看见水鬼的手后愣了愣:“你的鬼爪怎么了?” 
  水鬼连忙把手藏到身后,直摇头说:“没什么,水鬼不能碰自己的尸骨,我碰了,没什么事,过阵子就好了,又不疼,倒是你呢,平白无故把那个林淮初招来做什么。”又回头折了个莲蓬快速地塞到赵小喜怀里,“正新鲜呢,拿回去熬粥也不错。” 
  赵小喜说:“我家又不是没有,不是一样么。” 
  但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他家那小水塘里的花是粉色的,花也小一些,而这个大莲池里的花是艳红的,看着是比较漂亮。 
  赵小喜掰开莲蓬剥了一个莲子塞进蔫蔫地挂在他脖子上地竹叶青嘴里,竹叶青动了动,旋而化成小孩模样坐在木盆边上,咬了没几下忽然就一脸扭曲。 
  那样子把赵小喜吓了一跳,正待说什么,却见他两眼泛红,说:“苦……要命的苦……” 
  赵小喜恍然大悟,他竟忘了把莲心挖掉了。 
  
  烈日当头,好在院里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院墙上爬着绿油油的藤草,葡萄架上被枝叶掩盖地密密麻麻,在那架子底下的石桌旁坐着也很凉快。 
  石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一旁放了把摇椅。摇椅上坐着的身着淡蓝色薄衫的人在专心地刻着什么。 
  “少爷,”模样俏丽的小丫环手里捧了个盒子,盒里是几块锦绣的绸子,“少爷吩咐的东西我拿来了。” 
  那人继续手里的动作,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轻声问:“会做女红吗?” 
  小丫头面有郝色,回道:“会一些。” 
  “那便好。”那人顿了一顿,把小丫环唤到跟前,递给她两样事物,说:“你照着这大小,做两身小衣裳。” 
  那是两个木头刻的小人偶,刻得不算好看,但是看得出来一笔一划刻得十分认真,小丫环接过瞧了几眼,有些不解,她家少爷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现下却拿木头刻了两个小娃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想着这事,她突然觉得其中一个小木偶眉眼间与自家少爷竟然颇有几分相似,她虽好奇却也不能多问,只恭敬地拿着东西下去了。 
  那位少爷微微扭头看了眼自己住的屋子,他知道那屋子后面有个莲池,这个时候莲花应该开得正好,那清淡的香味时常钻进屋子,飘进院子,一如过去的很多年,他却一次也没去看过。 
  朝着莲池的那扇窗从来没有打开过。 
  突然很想去看看。





第6章 陆回
  中元节之于赵小喜是个非常热闹的节日,当然仅仅只是对于他而言。 
  七月半,阴气最盛,鬼门大开。 
  这天太阳落山,最后一丝亮光在黄昏之后消失于黑暗中时,各家各户都停止了活动,门窗紧闭。 
  此时百鬼夜行便开始了。 
  赵小喜家也是一样,哥哥赵福生一如既往的稍稍叮嘱了几句诸如“不要出门”“不能点灯”之类的话后就回自己屋去睡了。
  赵小喜可不会听他的。 
  别人都忌讳,赵小喜却觉得有趣的很,确定赵福生已经熟睡后他便提上灯笼轻手轻脚出了家门。 
  这时鬼市已经开始了。 
  赵小喜束起的发髻里插着竹叶青给的说是能掩盖他身上生人气息的骨簪,提着灯笼慢悠悠地在鬼市里游荡,眼见着处处张灯结彩,鬼影幢幢挤挤挨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半点不逊于人间的夜市。 
  那些来往的鬼怪倒不见得多么的面目狰狞,若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怕都要将他们当做“人”了。 
  只是这挤的鬼多了,不留神的磕磕碰碰总是有的,偶尔也能瞧见哪个倒霉鬼一时不慎被人碰掉了脑袋或是有个断手断脚的飘来荡去到处找身体。 
  赵小喜也碰见过一回,只不过那是前年的事了,当时他嫌自己字丑,借着鬼节的机会走到一个书画摊子打算央那摊主为他写两幅字,摊主是个年轻模样的俏姑娘,见了赵小喜娇滴滴直笑。 
  提笔正要写时冷不防被个酒鬼撞翻了摊子,俏姑娘登时火了,双手叉着腰就要开骂,赵小喜却眼睁睁看着她一瞬间从娇滴滴俏姑娘变成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赵小喜目瞪口呆,那骷髅姑娘又掩着嘴娇笑,笑得赵小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骷髅拾起掉在地上的衣裳披回去,倏地又变化成先前那副俏生生的好模样。 
  后来竹叶青告诉他,那姑娘原是个官家小姐,后来遭了难受了千刀万剐,死后不能投胎,又嫌自己样子难看,便去找阎王爷讨了一副皮囊,平时看着跟件衣裳似的,只要穿上就会变回人样,只是也有个不足之处,披在身上时常掉,时常吓着别的鬼。 

  不知道今年能否遇上什么些趣事儿。 
  逛鬼市的除了鬼怪也有妖精,还有诸如赵小喜这样“异于常人”的人,尽管至今他还没遇着除他自己以外的生人。 
  逛了大半个时辰也没逛完一半,去年那女鬼也没再见到,赵小喜低低叹了口气,竹叶青之前说等他,可都这会儿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赵小喜随意走了走,一抬眼看见一个小摊前围坐了一圈鬼,都穿着清一色的白衣裳。 
  那应该是个馄饨摊。 
  鬼卖的馄饨赵小喜自然不能吃也不敢吃,只是他们一堆鬼围着实在叫人好奇,他便走近了些,从空隙里看到摊主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除此之外也不见什么特别的。 
  赵小喜又走近了些,想着也要一碗馄饨瞧瞧究竟是与人间的馄饨有何不同,可他一个步子才刚迈出去突然就被一个大力扯得一个趔趄。 
  扯他的人是竹叶青。 
  竹叶青神神秘秘地把赵小喜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那边那几个白衣鬼是鬼府里管事的,我们惹不起,所以你千万别往上凑,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人就不得了了。” 
  赵小喜摸摸下巴,又揉了揉竹叶青的小脑袋,感慨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竹叶青悻悻然把他拉往别处去。 

  赵小喜眼巴巴地看着竹叶青在各类摊子之间跑来跑去,拼命地压制住自己心头冒出来的想抄把笤帚把竹叶青一笤帚扫飞的欲望,竹叶青一会儿拿拿这个一会儿买买那个,他却只能干瞪眼,着实教人气愤。 
  “小娃娃,”边上一个老婆婆见了,估计是觉得赵小喜那小样子看着挺可怜的,枯树枝一般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一个面具递给他,“拿去玩吧,婆婆就送给你了。” 
  赵小喜想,果然这世上还是好鬼多啊,却还是有些犹豫,一抬眼看见竹叶青乐不可支地吃着冰糖葫芦,便赌气似的接过了。 
  意料之外的没有发生什么状况,那面具仍然安静的在赵小喜手中,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看起来像是戏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旦角的扮相,右眼眼角的位置描画着一枝鲜艳的桃花。 
  赵小喜直朝那老婆婆鞠躬道谢,之后便戴上那面具欢天喜地地跑去找竹叶青了。 

  “等到天亮了这个也就没了。”竹叶青指着面具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将来若是死了在鬼府应当也能混得不错。” 
  赵小喜一个拳头砸在竹叶青脑袋上:“你才要死呢!去死去死去死!” 
  相较于街市的热闹,霭河边就要显得冷清许多,只有几只鬼在放河灯。 
  赵小喜四下里看了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激动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 
  “小喜。” 
  赵小喜还没来得及拖走竹叶青藏起来那人却已经先看见他了。 
  竹叶青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旋而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赵小喜手忙脚乱,摘下面具呆呆看着深绿色的芦苇在黑夜里变成一重重的黑影,黑影之后的林淮初仍然提着白色灯笼,他笑起来永远都是淡淡的,不至于冷淡也不会显得过分。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总是恰到好处。 
  赵小喜抓抓头发,慢腾腾地走近了,这次本想问他为何这种时候还跑出来乱晃荡,也不担心招惹上什么东西,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在这鬼节的半夜跑出来瞎逛么。 
  于是便硬生生住了口,这回是真的咬到自己舌头了。 
  风吹的芦苇摇拽,呼呼地响,沙沙地响,吹的水面上的河灯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宛如天上星河。 
  赵小喜想,可惜林淮初看不见这样的好风景。 

  河里因为被好友抛在脑后而倍感寂寞的水鬼把其他水鬼揍了一通后仰面躺在水底,数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鬼放的河灯,难得和竹叶青想法一致地想着下次再见到赵小喜时一定要吐他一脸口水,竖起中指坚定地鄙视他:你个见色忘友的小王八蛋!





第7章 柒回
  自那以后赵小喜往霭河渡口跑得越发勤快了,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美其名曰:林兄博学广见,故来请教一二。 
  水鬼趁着林淮初不在时拿石头砸得赵小喜满头包,口中直骂:“请教个屁!” 
  竹叶青也时常缠在赵小喜脖子上死活不肯松开:“勒死你!老子勒死你个见色忘友的!” 
  从某个层面上说,竹叶青和水鬼当初预见的事的确成了现实。 
  赵小喜已经有了别的朋友,现在是林淮初,以后还会有别人,而他们这些个妖鬼精怪就会渐渐地变得可有可无。 
  这种事儿想想就让人很不痛快。 
  赵小喜和林淮初之间其实也没多少话好说,更毋论向他请教学问了,两个人最常做的事也不过是并排坐在扬花渡口,两个人四条腿悬着晃来晃去,时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偶尔有月亮星星,偶尔有凉风细雨;或是呆愣愣地睁着眼看着前边无尽的黑暗。 
  其实完全没什么好看的,实在没什么有趣的。 
  然而赵小喜却似乎甚是喜欢,他有时待上一两个时辰就会回家去,有时也会一坐就坐到天亮,林淮初都离开了他仍在原地。 
  他时常是和林淮初一起,偶尔也会是一个人。 
  水鬼直骂他犯傻。 
  赵小喜则一本正经地说:“这叫风雅啊。” 
  又是惹得一妖一鬼一通鄙视。 
  再后来,时候久了,两人真正相熟了的时候话便多了起来,赵小喜话多,总能天南地北知道的不知道都说了一通,把自己上到先祖下到水塘里养的鹅都说了一遍。
  林淮初偶尔也会带些少见的典籍来给他看,仍然常常笑着,却不怎么说话。 
  温文尔雅,模样又好,林淮初就是那种茶馆里说书人常说的富家小姐们喜欢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那只“鬼府的接引船”仍然隔三岔五地来,赵小喜却不再问林淮初什么了,例如他为什么要上那接死人的船,又为何上了那船又下来…… 
  关于林淮初这个人,赵小喜不能说一无所知,但是十分里也有七分不知。 
  或许林淮初也不是个寻常人,甚至未必是个生人,赵小喜同那些妖精鬼怪相处的日子久了,便时常分辨不出差别来,他将往生者当成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然而他心里仍是相信林淮初是个和他一样的活人,他这样的年纪,也许已经娶亲成家了也说不定。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渐渐地入秋了,天气较以往凉了许多。 
  初一赶集,赵小喜背着个竹蒌在喧闹的集市里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过往都是哥哥赵福生和他一起赶集,然而这次赵福生临时有事只好让赵小喜一个人来了,赵福生让他买两只鸡回去,等到冬至时杀了祭先祖爹娘。 
  赵小喜很不情愿,冬至用的鸡冬至再买不行么?现在离冬至分明还有好几个月,买回去后还要养它们几个月?
  赵小喜一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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