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能有几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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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能有几多愁-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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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诀尘衣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疑问,轻声道:“他三岁入门,十八岁被逐出师门。因为他喜欢上了极乐宫门人方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书的和画本里都是这个调调。

    “哦,原来如此。”苍魇一边焚烧黄纸一边嘟囔,“咱们修道的不都讲求因果轮回,生死不灭吗?他们的魂魄不是早就该投胎转世去了,咱们为什么还要成天拜祭他们?”

    “因为他们被一个极厉害的邪魔杀死,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已经是残酷到极点的结局,诀尘衣讲得轻描淡写,实际上的情形不知道该有多惨烈。

    苍魇赶紧又抓了两把黄纸扔进火里:“那是挺惨的……多烧点,多烧点。”

    诀尘衣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洒扫忙活。

    “师父,累了吧?坐着歇歇,坐啊。”苍魇最看不得他那付黯然神伤的模样,洒扫完毕就赶紧上去拉他坐在一边,狗腿的开始捏肩捶腿。

    “你忙活了这半天,不必侍候了。”

    “师父啊,你总也不见老,过几年我看起来只怕比你年纪还大了。到时候就该换你给我捏肩捶腿了。”

    苍魇插科打诨,换来诀尘衣淡然一笑:“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说吧。”

    果然是师徒连心,瞒也瞒不过他。

    “师父,你看我今天这么勤快,面壁的时间能不能稍微短点?”苍魇立刻恬着脸开始讨价还价加求饶。

    “走吧。”诀尘衣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落花。

    “师父,师父!”苍魇赶忙收拾了零碎杂物跟在他身后。

    诀尘衣衣袂飘飘信步而行,脚步轻盈飘忽得仿佛踩着云彩:“你知错了吗?”

    “我……我到底错在哪?我就去奔着信去的。”说到底苍魇还是不服气,“你一直都教我要以天下苍生为念,降妖杀怪除魔卫道是我们的本分,我到底哪里不对了?”

    “送信没错。错在你连封书信都不留就私自下山。错在你发现危险却不知难而退。错在……你对师父撒谎。”

    “撒谎?我没有!”苍魇嗖一声窜了起来,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身上除了从血鬼降那儿沾染来的杀气和血气之外,还有带着怨念的强烈死气。”诀尘衣皱起眉头,“一般的苗民玩弄巫蛊绝不会郁积如此强烈的死气,除了鬼王宗,我想不到还会有第二个地方能有这样的气息。”

    “师父,我……”

    “你去了鬼王宗,为何不告诉师父?”

    “我想说啊,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苍魇立刻反驳道,“我是误打误撞进去的,而且还救了一个差点被鬼降吃掉的臭小子,这也是在做好事啊!”

    他确实不知该如何说起。

    全视之眼?被鬼降追杀?玄清?还是他用玄清发明的小把戏把一个绝顶高手活生生吸成了枯尸?

    诀尘衣也不再和他争辩,只是慢慢皱起眉头。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大道即是自然。你若横加干涉逾越了本分,那就是错。”

    “难道我应该什么都不干,提着炎龙一路撒丫子逃跑回来?”苍魇望着诀尘衣的眼睛运气,“太不仗义了!我做不到!”

    “那就继续面壁思过,直到你想通为止。”

    “好好好!面壁就面壁,但是我没错!”

    谈判破裂,苍魇抛下竹篮扭头冲回了藏书洞。

    难道救人是错,除魔卫道更是错!

    还有没有天理了!

12此间有路神锋问仙

    憋着闷气回到藏书洞,想睡却又睡不着,躺在席上来回翻了半天,明明还没到天黑,体内的邪气却又开始翻沸。

    玄清说的果然没错。

    那些来自姽婳的邪气并不是消失,而是蛰伏。

    气的运行与七情六欲相系相成,如果再这么冲动急躁,保不准哪天就入魔了。

    “苍魇,天还没黑你小子就睡觉啊?”老桃翁扛着扫帚簸箕进来了。

    苍魇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看不出我正在很专心的生气?”

    “这些年你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老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俩横眉竖眼的。有什么破事至于你气到脸色发青?”

    “……你管不着。”想不到邪气竟然这么厉害,在体内升腾的时候居然能让没什么道行的老桃翁都能看出来。

    “成,不管就不管。”背后响起扫帚刮过地面的声音。

    苍魇听着那声音心里乱作一团,不由烦躁的蹙眉:“老桃翁,天都快黑了,你怎么想起来要扫地了?明天再打扫不成吗?”

    “明天我要去凤凰山奔丧,没空侍候你。”

    “奔丧?哦……”东村里没了一个活口,老桃翁的亲戚夏大婶自然也没能逃过一劫。

    “你师父明日又要闭关,水月洞天就剩你一人主持大局了。”

    “又要闭关?”刚刚出关又要闭关,再怎么潜心修道也不能有这么离谱的狂热吧。

    诀尘衣心淡如水,这么多年过来也从不曾真的责备过苍魇。

    他俩还是第一次闹成这样,想必诀尘衣心里也不能释然。

    “你好自为之,少生事端。”老桃翁掏出个小罐朝案几上一放,“这是你师父昨夜调制的九龙祛伤膏,闲着没事自己拿去涂了。”

    “……知道了。”苍魇心里满不是滋味,忍不住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里是后山,诀尘衣的住所和闭关的璇玑洞都在山前。

    能看得到才是有鬼了。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大道即是自然。你若横加干涉逾越了本分,那就是错。

    错错错!我做什么都是错!

    苍魇鼻子里哼了一声,重新倒头睡下,五感六识收归元神,慢慢开始消化那些翻沸的邪气,飘飘忽忽之间就睡熟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整个水月洞天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活气。

    苍魇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苍魇,你醒了。”水镜没有感情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你身上有股细微的邪气,去洗漱回来就研读《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吧。”

    “谁把你搬来的!”苍魇大吼一声。

    水镜的镜面微微动荡,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师父……他让你监视我,是不是?”

    水镜缓缓发出声音:“是为了照顾你。”

    “好,很好!”

    冲到后山那个被炸平的狍子窝一阵乱刨,裹着新泥的酒坛子很快露了出来。

    苍魇三下五除二爬上路口最大的古桃树,就着那根粗壮的横枝躺下,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举起桃花露朝嘴里不住的灌,美酒入口愁上心头,正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

    嗖!一只小小的红色纸鹤自树下飞掠而过,苍魇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抓到手里。

    道中通信灵鹤按紧急程度分白蓝红三色,红色纸鹤多半只有门主之间紧急通讯才会使用。

    诀尘衣正在闭关,料想是灵鹤到不了他手里才会在青萝山上来回瞎转。

    苍魇好奇心起,飞速拆开纸鹤,只见上面写道:近来听闻缁阳有吸血妖怪出没,乡民已有死伤,吾已派门下弟子赶往,只是昆仑远在西北难免路途耽搁,盼先行代为查探。

    下面是代表昆仑的雪莲纹印鉴。

    到底是什么妖怪闹得这么凶,连远在西北的昆仑掌门灵虚子都被惊动了。

    苍魇咕嘟咕嘟两口喝完了坛里的酒,顺手把坛子摔了。

    缁阳是座大城,历来都是朝廷的封地,屯有重兵。

    现在缁阳封给了谨王,这位王爷不爱政务唯好寻欢作乐,于是缁阳内外商铺酒肆林立,风月场所也是格外的多,看上去倒也一派繁华。

    谨王在缁阳中央建立了一座谪仙楼,每逢初一十五就在城内大张旗鼓的选美人,让那女子在台上展示兀自琴技,然后命人把美人的姿态画到画上,取庄周晓梦迷蝴蝶之意,美其名曰“迷蝶集”。

    虽然入选迷蝶集的美人会得到不菲的奖赏,但在老百姓眼里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起舞抚琴都是下三流人等才做的事,正经女儿家是不会去征选美人的,于是入了《迷蝶集》的就多半都是青楼女子和常需要在外行走的穷家女孩。

    初时并没人发觉,但凤栖楼的花魁雪沫在入画当夜莫名失踪之后,立刻有人察觉但凡入了《迷蝶集》的美人,过不了多久竟然都一个个的不知所踪了。等查起来才发现她们每个人都消失得很蹊跷,人证物证皆无,不见血迹,也没人听见过求救,好像都是一夕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官府也拿这事没辙。

    不多时城里就开始盛传这是妖怪作祟,城内少女人人自危,更没人敢去征选,谨王爷迫于无奈,也只好停了《迷蝶集》。

    美人不选了,集子不画了。

    但美人凭空消失的事情还在继续。

    不但是王爷脸上无光,就连当朝皇上也不淡定了。

    因为缁阳也是有名的美女出产地。

    要是妖怪把美女都给霸占了,他今年的秀女要上哪去打发?

    淄阳是个好地方。

    商肆林立,花重全城。

    空气里都流动着各种纷繁复杂的饭菜香、酒香、花香,还有……女人香。

    苍魇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站在淄阳街头,颇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

    他总算知道修道的为什么要选择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修炼了。

    车水马龙之间有夹杂着各色人等的强烈欲念,贪嗔痴妄形成了足以和妖魔的气息相媲美的的漩涡,从长居清静地的修道人眼里看来,好像遍地都是妖魔鬼怪。

    十八岁正是从孩子长成大人之前最叛逆的年纪;怀着满腔怨气跟着灵鹤一路到了淄阳,他才想起炎龙已经断了。

    即使真的遭遇妖魔,他也再无可以倚仗的法器。

    空气里多了一股香气。

    灿烂缠绵的昙花香气。

    能让他瞬间联想到不男不女满身珠宝紫色衣服骄傲自大无礼欠揍等词汇的不详香气。

    “妖道!果然是你!”

    一阵冷风当头砸下,苍魇手忙脚乱的飞出三丈开外站稳,才一回头瞬间就被满眼珠光宝气晃花了双眼:“我说今天怎么眼皮乱跳心烦气躁的,原来是要遇见人妖。”

    “哎哟,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几天不见,苍兄别来无恙?”罗曼一身华丽的紫衣站在当街,小扇子插在腰间,一把古琴抱在怀里,刚才那一下绝对是拿琴砸的。

    “罗兄这招呼打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莫非是对在下恨之入骨?”苍魇瞪着他怀里的琴笑得额上青筋乱冒,“挨上一下……可能会半身不遂。”

    “哟,看你这话多见外。你我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我又怎会恨你?”罗曼笑得咬牙切齿:“不是我想打你,是这把古琴想为姐姐报仇。”

    “琴也会想报仇?!”

    “琴都能生儿子了,为什么就不能想报仇?!”

    “你们俩真是八字犯冲,见面就吵。”何欢摇着头从后面慢悠悠的走过来,敢情是故意让他俩吵个够才出现吗?

    果然有罗曼的地方就会有何欢。

    不对,何欢才是被派来降妖除魔的,罗曼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果然有何欢的地方就会有罗曼。

    何欢朝他欠身作揖:“苍魇,有礼了。”

    “有礼。”苍魇虽然也不喜欢何欢文绉绉的腔调,不过和罗曼比起来总是舒服多了。

    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偷眼看着他们,且不说别的,光罗曼那身暴发户的行头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了。

    何欢叹了口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个人从路边换到了不远处的酒肆里。

    何欢捧着清茶拿捏着每个字的轻重,罗曼闲极无聊就着清甜的梅酒耍扇子,苍魇干脆托着腮帮看对街的铁匠铺叮叮当当的铸造铁器。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苍魇生怕说少了,故意把到达的时间多加了半天。

    “真巧,我们是昨天早上到的。”何欢依旧微笑着,“我们三人真是有缘,每次都能遇见。”

    “……”苍魇无力的捂脸。

    你故意的吧!

    灵虚子的信上明明说了“吾已派门下弟子赶往,只是昆仑远在西北难免路途耽搁”,为什么何欢却比相距近了许多的苍魇到得还早!耽搁啊!你到底耽搁了没有!

    “掌门师尊听说炎龙断了,特地差我把这柄剑送来。”怪不得今天苍魇看见他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原来是文质彬彬的他背上交叉背了两把剑,跟个螃蟹似的,怎么看怎么违和。

    “剑?什么剑?”其实苍魇的内心已经感动得泪流满面:不管是什么剑,只要能救命就是好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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