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张泽如会去死,他问什么?所有人都统一口径的说,张泽如生无可恋,他母亲在梁毅丰出国后去世了。
当然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但也只是故事的一小部分。
2月前,梁毅丰去了加拿大的两周后。
张泽如同往常一样走在校内的小路上,只是平凡如他的男人,今天从他周围走过的少男少女都嬉笑的看他。
张泽如正觉得奇怪,就看到校园的公告栏里面贴满了他的日记,有人用大红色的毛笔在公告栏里面写着“数学系一班,张泽如的日记”。
里面描述了他对一个男人的喜爱,《不眠症》在南山改编之前,写的是一个有幻想症的男人爱上一个男人,并且书中的男主把爱上的那个男人幻想成自己的丈夫,特别荒诞的故事和叙事手法。
所有人,同学,包括老师都知道张泽如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幻想和那个男人做/爱。
2、
学校勒令他退学,他不能回到梁家,因为梁父梁母也知道了。
梁母竟还问他:“那男人是不是我们家毅丰。”
不予否认的是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的可怕。
可张泽如否认了,他笑着回梁母:“不是。”
梁母听了,把钱塞到他手里,对他说:“那就好。你拿这些钱给你妈买些补品去。”
张泽如拿了钱,只是后来放在了梁毅丰房间的桌上,并未带走。
张泽如的老母也听到了风言风语,那个年代,即使隔得老远,三大姑七大姨也总能把消息散布开来。张泽如本是村里人人学习的榜样,这下是,书也没有念成,工作也没有寻到。
年纪不小,婚也不结。他成了邻里笑话的对象。
张泽如的老母受不了,病越发重了,死在了张泽如怀里。
死前,泽如的老母问儿子:“泽如啊,妈这辈子就你这么个儿子,你从小到大就让妈省心,你给妈个准话,好让我下去能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张泽如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老母亲。
老母顺下了泪,她骂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造了什么孽,我儿子……我儿子……”。
她这一激动,没有上来气,再也没醒。
张泽如没什么钱,拿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去了当铺,拿回了点钱,给他母亲办了场丧事。
没有什么人来参加葬礼,亲眷听说了张泽如的事情,都不愿再和他沾亲带故。
随后,张泽如跳了楼,他也不是特意找学校麻烦才去那里跳楼的。只不过当时村里屋子楼矮,他怕跳个半死不活,又得麻烦别人。
他生无可恋了,梁毅丰不在他身边,他老母被他气死了。
他的自/杀可谓是顺理成章。
3、
“我可以去救他吗?”苏喻看到张泽如站在天台的时候,问身旁的白祈。
白祈回他:“不行。”
苏喻只好看着张泽如坠楼。他下落的速度一点也不快,苏喻觉得他的身体脱离了地心引力,轻的就像一片鹅毛,吹来吹去,苏喻开始幻想,张泽如的身体可以吹回到天台上,只不过大片的红色血浆刺痛了苏喻的眼睛。
“走吧”。白祈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男人,这样对苏喻说。
“去哪里?”
“去渡他。”
白祈迈开脚步,苏喻跟上去,可是他还是不时回头看向那个叫做张泽如的男人,他睁着眼睛,黑色的瞳孔里面含着泪水,粉色的樱花铺在身体下,那副场景,如若不是有大片的血色,一点也不血/腥。
4、
黄色的沙尘中,黑色的身影从苏喻和白祈周围掠过。
白祈指着站在苏喻前方的一个孤魂,对他说:“去和他说话,问他为何不上路?”
“他就是张泽如?”苏喻小心翼翼的问白祈,白祈点头,他一人害怕,又询问男人:“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白祈摇头,回他:“我是渡他之人,不能和他说话。”
“为什么?”
“如若我和他说话,了解他内心的苦楚,我很可能出于怜悯,让他投个好胎,这样有失公平。孤魂下一世的投胎,只靠自己上辈子的修行。”
苏喻不在问了。
他走上前,张泽如前面就是黄泉路,他问他:“你是张泽如?”
男人回过头,他的容貌还是生前的那样,算不上特别俊朗,但特别干净,只是脸比生前更苍白了些。
“你认识我?”张泽如的声音轻悠的很,像漂浮在半空中。“你是谁?”他问苏喻。
“我是来帮你的,你为何不上路?你在等梁毅丰吗?”
听见那个名字的男人,眼神中一下充满了生机。他看着苏喻,问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苏喻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在张泽如死后,苏喻也随着白祈走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故事到最后,梁毅丰是死是活,去了哪里,有没有和严丽珍白首到老。
5、
苏喻同张泽如谈过后,回到白祈面前。
“他想见梁毅丰最后一面,可以吗?”
白祈回:“见了又如何?”
苏喻讨厌这样铁面无私的白祈,他赌气回白祈:“有本事你自己同他说,见了又如何。”
苏喻又说:“张泽如说了,他会一直等到见到梁毅丰为之。”
白祈叹口气,转过身。
“你去哪啊?”苏喻在他身后喊。
他回:“带你们去见那男人。”
苏喻听了,立马跑回去,告诉张泽如这个好消息。
殊不知,白祈回头看了他,在那片黄土飞扬,孤寂阴冷的黄沙中,苏喻丝毫不惧怕,他抱着激动,愉悦的心情,去找那个等了好多年,心愿未完,不愿投胎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八)
1、
21世纪,回到现实。
A大教师楼的独立院子。
苏喻没有进来过,只听说这里住了个教数学的老教授。
烈阳照射的苏喻睁不开眼睛,他用手臂遮挡阳光却没有用,透过斑驳的樱花,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仰面晒着太阳。
正当苏喻为这刺眼的阳光苦恼之际,白祈撑开了伞。
“多谢。”苏喻跳进白祈伞里躲阳光。
白祈只对苏喻说:“你站到我身边来,你占了张泽如的位置。”
“啊?他在这儿啊。”苏喻看不见张泽如。
“他就站在你左边,今天太阳很大,阳间阳气重,他在阴间当了太久的孤魂,我怕他熬不了多久。”
听了白祈这话,苏喻想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这伞白祈是为了给虚弱的张泽如打的,他还不害臊的躲进来。
2、
“我们要走过去吗?”苏喻问打着黑伞的白祈。
白祈摇头,说:“他已经走过去了。”
到了现实生活中,苏喻就再也看不到张泽如的魂魄了。
不过他很想知道张泽如见了梁毅丰会怎样。
他问白祈:“他在做什么?”
“他走到了梁毅丰面前。”
“然后呢?”
“伸手抚摸了梁毅丰的脸颊。”
“有说什么吗?”
“没有。”
“梁毅丰应该看不见他吧。”
“看不见。”白祈的语调很淡,他的手握着黑色的伞柄,他侧过脸对苏喻说:“我们走吧。”
“那张泽如呢?”
“他的灵魂消逝了,他投胎去了。”
“那真好。”苏喻的身体靠近白祈,这样对他说。
3、
“你们是我爸的学生?”一个头发花白,年约60多岁的男人拿着花铲出现在苏喻和白祈面前。
“恩,我们来看看梁老师。”苏喻这样回答。
“哦,没想到,我爸还有那么年轻的学生啊。他三年前就中风了,认不得人,说不来话。”梁毅丰的儿子这样回苏喻。
苏喻转过头看向梁毅丰,他不在有年轻时的风华,两个酒窝也早已被皱纹深埋的不见踪影。头发稀疏,眼睛,嘴巴,手,布满了老人纹。苏喻想起他年轻时的俏皮笑容,在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只是感叹,岁月无情。
就连他儿子都已经步入老年。
“严师母还好吧?”苏喻突然想起那个叫严丽珍的女人。
“严师母?”梁毅丰儿子觉得有些奇怪,他反问苏喻:“小伙子,你问的是我母亲吧?”
苏喻点点头。
“真奇怪,我母亲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我出生不久就离了,那时我还小,后来改嫁了,照理说,你年纪那么小,一定没见我母亲啊。”
苏喻被人发现了秘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哦,我们不是梁老师的学生。”倒是白祈为他解了难。“我们来找梁老师,是想问他有关张泽如先生的事情的。”
“我就猜你们不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哪有那么年轻的学生啊。”
4、
老先生带苏喻和白祈到樱花底下的石椅子上坐下,他为他们两个倒上茶。
老人看着自己晒着太阳的老父亲,掏出烟,抽了口,然后对苏喻和白祈说了张泽如死后的故事。
“我小时候,我父亲——也是你们口中的梁教授,他天天和我母亲闹脾气,他们在一起没过几年就离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叛逆,也怪我爸,质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妈那样。我妈那年正好回来看我,把事情都告诉了我。”
她对我说:“泽如啊,是我对不起你爸。你爸是不想和我结婚的,结婚前,他同我说,他不会出国,他要留在国内陪他兄弟。我知道,他这么说,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当时,我怀了你,我就把这事和你奶奶说了,你奶奶逼着他同我结了婚。虽然你爸同意和我出国,不过我心里还是有怨,有气。”
“出国前,我做了件很不好的事情。我把你爸喜欢的那个男人的日记放到了学校公告栏里面,后来那个男人死了。你爸回来得到了这消息,哭得撕心裂肺。我后半生的日子,也过得不如意。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现在我告诉你,希望你今后好好地,别责怪你父亲。”
“对了,我叫梁泽如。”老先生说着冲苏喻笑了笑,他说:“我父亲取这名字也真是……我知道那男人也叫泽如,气了好一阵,说要改名,不过最后也用了60多年,让我父亲有个牵挂也好。到底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他。”
梁泽如老先生说着,眼眶泛了红。
“其实……我看过你演的舞台剧,你叫苏喻是不是?那剧本……”。老先生没有说下去,他大概早已经知道,《不眠症》的作者不是南山了。
“我父亲最终找到了那本日记,前几年,他还没中风时,总是拿出来在樱花树下,大声念台词。那剧本的台词写的很特别,我也很喜欢这剧本。不过中风后,就不见了。我想有人拿走了它。我父亲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不久就要去世了,我也不想追究那些琐事。随你们吧。”
老先生这样说着,把手中抽完的烟扔到樱花树下。他起身,走到梁毅丰轮椅后面,推动了轮椅,往屋里走。
那时,正好起风,樱花如雪落在梁毅丰的毯子上,头发上,脸颊上,一切宛若那年,他和张泽如一起走在A大校园里,嬉笑着一起去打饭。
5、
《不眠症》的演员疯的疯,傻的傻,病的病。
苏喻回到A大去见了梁毅丰的当天,《不眠症》又加演了一场,那场戏出了事故。
舞台倒塌,阿数和方玫从搭建的楼台上掉落,摔坏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脸蛋。大面积的擦破,再也不能愈合,大概只能整容挽救。
才女阿左当时正站在下面,虽然她也被砸到进了医院,身体却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她与生俱来的演戏天分不见了。她记忆力后退的可怕,记不住台词,医生说她可能脑损伤或者受了惊吓,记忆力衰退,也许有一天会好。
高晓天飞黄腾达了一阵子,然后被抓进了监狱。听说是诈骗。
南山在舞台坍塌的当天就在医院里面唱歌,跳舞,他疯了,进了神经病医院。谁也认不得,苏喻去看过他,他在精神病院里面到处和病人说:“我是大导演,我导过《不眠症》,我写的剧本……”。
懦弱的阿道经历了这一事故有了最大的变化。他现在很魁梧,练了一身肌肉,他现在的女朋友,是因为他在公车上见义勇为,帮女孩追回了钱包而结识的,听说很快就要结婚了。
苏喻想:总归有人因为这场戏明白了些生命的真谛。那么这场舞台剧还是值得演一回的。
6、
走到A大校园里面,他回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南山的场景。
那天,苏喻一人在饭堂吃饭,南山突然出现坐到他面前。
他对苏喻说:“你来给我演戏吧。”
苏喻当他是骗子,不理睬他,起身,就要走。
南山不甘心,追上他。“我是大四的4班的,南山,你学长,这是我学生证,还有身份证,我是真的要排舞台剧,不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