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排走着,距离靠近了许多,话却仍然不多。有时候一同静默,有时候又几乎同时开口。显而易见,他们都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虽然面上都很平静。
一路上,桑槿还在想饭店里那个九块九毛九分的红包是怎么回事。她隐约听到服务员议论,如果每天有这样的情侣来饭店用餐就好了。她没去问她们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从店员投注在庞磊身上赞许的目光,她能猜测到,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中途出来了一趟,肯定不只是上洗手间那么简单。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红包是九块九毛九分这样的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她只听过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这样浪漫的事情。当然,这样的事情,应该和身边这个冷酷英俊,话不多,甚至略显沉闷,心里只有工作的男人搭不上边。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公寓楼下。
“离开学校以后,打算去做什么?”庞磊转身,看着她。
女人白皙小巧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鲜嫩动人,莹润的红唇,同样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他的视线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就像他的心一样,焦灼不定。他匆匆抬头,盯着她头上空。
这个问题,他酝酿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事实上,他酝酿许久的问题,不是这一个,是无数个,不只是问题,还有答案。或许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了,所以他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桑槿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她想起现在还躺在她房间书桌上的那份城威四季集团的工作聘请函,是满城威三个月前亲手交给她的。她学的是专业是建筑设计,去地产公司,专业也对口,她似乎没有道理拒绝。但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犹豫不决。做老师,她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做建筑师,不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吗?
“如果还没想好,那就先不要做决定。”庞磊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果断替她做了回答,“你欠我两顿饭,今天只还了一顿,明天继续。”
“你不是说要反‘腐倡‘廉,请客是腐‘败行为吗?”桑槿忍不住堵他。她当然记得她说过好几次,要请他吃饭,但之前都被他无情驳回。为什么他现在却记得那么清楚?
“换一种不腐‘败的方式。明天早晨9:00,我来接你。晚安。”庞磊像是在背台词一样,一不小心,就把结束语也给背出来了。
桑槿也只能跟他说晚安,虽然还想问问他,不腐‘败的方式是什么方式?他却已经转身;回到了车上,车子很快离开。她注视着车子离开,脑海里想起他说明天早晨9:00来接她,心里一惊,他这是在约她吗?他也不问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她原本打算这个周末留在家里整理东西,顺便继续想她一个星期以后,是不是应该去城威四季集团报道,还是直接回德国。
可现在,她开始思虑,她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周末的时间安排?她转身进入公寓,心里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庞磊回到家里,开始慌。明天这个大工程,他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是庞淼,立刻给她打电话,让她明天来给他做饭。结果,庞淼正在德国汉堡,要三天后才回到清安市。
庞淼心里疑惑,平常她偶尔去他家,他还嫌烦,为什么突然主动打电话让她去给他做饭?旁敲侧击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他要请人到家里来吃饭。请什么人,他死活不肯说。她也只能简单给他一些建议,请人家来吃饭,要注意些什么,做什么菜。
庞磊拿出纸笔,很认真地把庞淼说的每一条建议都记录下来,还反复核实了一些细节,才准备挂电话。
电话那头,庞淼突然感叹了一句,“磊磊,你请的客人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可惜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飞机上遇到的女孩……”
庞磊不等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拿上车钥匙,跑出了家门,去超市买菜。平常他偶尔会自己做饭,但都是怎么省事怎么来。这次,他像着了魔一样,连夜跑了好几家超市,货比三家,买了他认为最好的食材。庞淼给他列的菜单里面,有些蔬菜他跑了好几家超市都找不到新鲜的。最后一家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晚上是买不到新鲜蔬菜的,让他第二天早点来,他才停下来没再跑,先回家,打算第二天再来。
他回到家里,继续研究菜谱,怎么搭配,倒腾到半夜,才去洗澡,准备睡觉。结果,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在进行场景演练,明天他应该做什么,说什么。他对他白天的表现很不满意,时间都浪费掉了,该说的话都没说出口,明天一定要高效。可他想来想去,发现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准确来说,不知到该说什么。
庞磊最终不得不打电话给朱小万。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电话里,传来朱小万可怜兮兮的声音,“头儿,不会又要去拳馆吧?今天你不是和桑老师去吃饭了吗?”
“谁说要去拳馆?我没空,明天我要请人来家里吃饭,请谁你别问。我需要知道,除了吃饭,我要跟她说什么?”
“……”电话那头,朱小万把头埋进被窝里,免得笑出声来。他不告诉他请的是谁,却又要他这个外人来支招他该说什么……朱小万很确定,这绝对是他25岁的人生里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当然,也是最感人的笑话。
朱小万很想说,庞将军,把你速战速决、三招制敌的法宝拿出来,表白,接‘吻,推倒……两个足球队很快就有了。当然,这只能是他心里的臆想,他可不想下次在搏击台上,再爬不起来。
他思虑半晌,才回答,“头儿,桑老师的笔记本扉页上,抄了一首诗,我去查了,是三毛的《如果有来生》。我之前不是也给你写了……抄了很多诗吗?你自己不是也写了很多,我在你办公桌上都看到了。你到时随便背一首给她听就行了。”
“我什么时候写了诗?我没这么无聊!行了,睡你的觉,明天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庞磊直接挂了电话。一手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他放下手机,打开床头柜,里面有一叠被他揉皱的纸,他翻了半天,抽出其中一张。上面都是他的字,他逐行在心里默念: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
……
庞磊默念完整首诗,瞬间把纸又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抽屉的最里面。他不喜欢这首诗,非常的不喜欢,太悲凉了。他那次在酒店里,无意间在她的笔记本上看到,就抄了下来,每次读到,感觉这些冰冷的字眼,像是锋锐的刀刃,在他心尖上一下一下地划过。这种难受,他无法形容。
他也不喜欢她读这样的诗,对,他明天必须命令她,以后不许再读这样的诗。他跳下床,去书房,决定再去找另外一首格调欢快的,最好能让她笑,又最合适表达他想法的诗。
这么一找,成功耗去了他下半夜的时间。窗外,东方天际泛白的时候,他终于如愿找到,很满意地把诗背了下来。
庞磊从书房里出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他一点睡意也没有,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他匆匆跑去浴室洗澡,洗脸刷牙,整理了一下面容,换好衣服,抓上车钥匙,迅速跑下楼。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时间,才七点。
庞磊先驱车去了昨晚的那家超市,买了新鲜的蔬菜。从超市里出来,直接去了清安大学,车子到了扶桑苑楼下,才八点半。他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看着手表的分针跳完最后一个刻度,刚好九点整,他才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
桑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房间里换衣服。房间里很乱,床上,沙发上,椅子上,都铺满了衣服。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洗头洗澡,化妆,开始换衣服。结果,她试了无数条裙子,发现每一条都不好看。她正发愁,也后悔为什么没有提前去商场逛逛,买条新裙子。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商场的时候,听到手机铃声响,才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她很郁闷,按了接听键,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我打电话不是催你,如果你今天没什么其他急事,你可以慢慢来。我还在路上,堵车,等你好了你给我打电话。”
桑槿手拿着电话,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到了阳台上,看着停在公寓楼门口那辆熟悉的车,笑着回了一句,“你撒谎,我都看见你的车停在门口了。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好。”
“……”庞磊落下车窗,探出头,没有看到人。他把头收回去,坐直身体,想要让她不要像上次那样7分钟搞定,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样子,从门口走出来一个红色身影,脚步轻盈,向他款款走来。
东边天际,朝阳冉冉升起,阳光灿烂,却并不刺目,彩霞满天,一层一层,堆叠成鱼鳞一样的形状。
女人身形窈窕,风姿绰约。晨风吹动长长的裙摆,飘向一边,显得很飘逸。长发同样被风吹乱,她微微侧仰着头,腾出一只手,把遮住半边脸的长发,顺到耳后。
庞磊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了一样,移不开。心跳一顿一顿的,很不正常,随着她的靠近,心跳的节奏变得更乱。他也没反应过来,要下车去给她开车门。直到她绕过车头,走到了车身另一边,他听到敲车窗的声音,才意识到,车门是锁上的。
他立刻打开车门的锁,迅速推开车门,跳下车,要去给她开车门。结果,他一下车,她已经自己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座。
庞磊只能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暗暗平息狂乱的心跳,启动了车子。
☆、Chapter 041爱心午餐
桑槿一上车,感觉车厢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炙热。
她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看了她一眼,回了声“早”,匆匆收回视线,专注着开车。此后,两个人就再也没开口说话,一路沉默,一直到车子到达目的地,驶入一个小区,在一栋住宅楼前停下来。
桑槿感觉这个地方很眼熟,她想起谭雪倩的案子取证调查期间,他们也来过这里,这不是他的家吗?他带她来他家……请他吃饭?
“我已经买好菜,场地也给你准备好,你做给我吃。算是你请我吃的第二顿饭。”庞磊已经下车,绕到她这边的车门,给她开了车门,看着她,解释了一句。
桑槿有些犹豫,“你家里有人,会不会不方便?”
“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家,看到我家里有人?”庞磊瞬时想起邹雅梅和庞淼,立刻解释,“上次你在健身房看到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姐。我妈上次来查岗,我姐帮我打擂台。这种事一年就发生一两次,平常就我一个人。”
“……”桑槿一时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话让她感觉到,他的家人还真奇特,也很有趣。
她同样想起上次在健身房配合他演戏的事情。她当时还以为她们是他的丈母娘和老婆。想到这一点,她差点笑出声来,又觉得不礼貌,只能强行忍住。她下车,跟随他进入住宅楼。无意间发现他手上竟然还提着新鲜的时蔬。他去买菜只买蔬菜?
桑槿有些疑惑,但更让她疑惑的还是刚才他说的事情,一边走一边还在想,为什么他母亲要在健身房查他的岗?是因为她所知道的情况,是她儿子一直在健身中心工作,而不是在警局工作?这么说,他做警‘察,一直瞒着他的家人?不对,是瞒着他母亲,他说了他姐给他打擂台,说明他姐应该是知情的。警‘察是很光荣正义的工作,为什么他要瞒着他母亲?
她脑海里很快又得出一个结论,快步追上他,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哥哥以前是警‘察,后来受了伤,或者……”她没有把牺牲之类的字眼说出口。
这样就不难理解他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了。警‘察是高危职业,他家里有人做过警‘察,受过伤,甚至牺牲过,他母亲害怕他也重蹈覆辙这样的经历,所以反对他做警‘察。而他,为了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