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意这一类人当中,看问题的重点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亲友患上心脏病,一般人只会惊呼一声问医生怎么样严不严重?夏意的却会问,得的是哪种心脏病?虽然目的完全一样都是判断病情轻重,但思考逻辑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习惯,注定夏意会记得许多跟他无关的名词与知识,因为那是他对外界环境与事物做出判断的根本依据,也是不善交际的恶循环,都懂了生僻名词的意思,就更不会主动去发问。
夏意一直熬到清晨,才有些迷迷糊糊。
塔拉萨女神号实在太大,在略微有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人在船舱几乎感觉不到床的摇晃,而且床也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即使是晕船严重的李绍,一个多小时后就精神抖擞的适应了。
夏意所住的船舱,不是海景房,没有窗户看不到海面,但这恰好对他胃口,如果透过窗户看到黑漆漆的海面,那么他这一晚,就是拉上窗帘也要疑神疑鬼眼角抽筋。
所以他隐约感觉到身体稍微往左边晃荡了一下,迷糊里也没在意,海上总会有些稍大的风浪的,这样想的人太多了,凌晨四点,再怎么狂欢的人也筋疲力尽准备歇息了,船舱这一侧偶尔从灯光映照的窗帘看见一道细长黑影的人,都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掀开窗帘,唔,游轮上的光十分亮眼的投照在周围几百米的范围内,但船自身投下的笼罩阴影,就显得更浓重。
夏意是在一片喧哗声中惊醒的。
看了眼放在床头上的手表,已经九点了。
在习惯彻夜狂欢的人生活表里,不到下午两点,都不是起床时间,但毕竟这附近的都不是海景舱,也就是说,要不住着夏意这样没名气的艺人,要不就是某某公司重要部门的中级管理层,而像李绍这样捎带的助理,则是在更底层,得两个人住在一间房。
所以他们因为工作习惯,醒得都比较早,就算是宿醉,生物钟也很准时。
“太离谱了…昨天还100,今天1000都买不到?”
夏意揉了下额头,因为觉得会出什么事,他昨晚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衬衫现在皱巴巴的挂在身上,他对看热闹没有兴趣,但显然,就是他隔壁房的客人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服务生大发雷霆,所以再好的隔音效果也没啥用。
“就是,知道你们是亚洲首屈一指的…但也不能离了海岸线,就十倍的涨价…”
一个尖锐的女声让夏意稍微清醒了点,听到有服务生一迭声的赔罪:
“先生,小姐,十分抱歉,船上的牛奶已经没有了…“
“笑话!塔拉萨游轮不是号称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吗,要是没了葡萄酒还能理解,你要人相信昨天晚上开的狂欢派对是用牛奶洗澡吗?”
“对不起,不能满足您的需要,我们十分抱歉。”
门外的争执还在继续,无非就是借机质问,以捞到一顿不菲的午餐作为补偿,毕竟塔拉萨女神号上的一切消费,足够让这些自诩成功人士的白领心脏抽搐。
好像在跟夏意的预感作对似的,起航十八小时之后,海上都是风平浪静,阳光灿烂,中午过后,甲板上下的人越来越多,男人与女人互相搭讪,判断着对方的身份与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笑语不断,这个时候,衣服的牌子,品味就是个关键,不少男人若有意若无意的对着海风稍抬手腕,露出造型各异的名表,只要确实有档次,立刻就有一场美妙的艳遇。
这时候谁还会在乎苏打水是不是八十一杯,鸡尾酒是不是四位数的价格,大方无比掏出各自的房卡,喊服务员买单。
“夏哥,韩老板今天晚上在十层碧波舞厅里开派对,赵经理说了,公司所有人都必须去。”
李绍一边说,一边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些打扮时髦的女子,身份可能是白领又或是某些富商带上船的小蜜,不知道是海洋气候,一月的季节,虽然航行纬度很低,但温度就跟四月似的暖和,穿什么风格衣服的美女都有,绷着薄薄窄裙的,套着名贵小礼服的,那一双双修长曼妙裹着丝袜的长腿,让这个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一年都没有的年轻人看直了眼。
不过难免就会瞄见既没身材,也没长相的女人,不过与之相反,这样的女人身上的珠宝更加昂贵,更有品味,身边围着的男人也最多。
“啊呸,这些人真是孙子!”
李绍喃喃骂了几句,然后他发现夏意完全不在听他说话。
“夏哥?”
这海有啥好看的,李绍初见的时候恨不得跑到船头摆个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势,现在已经麻木没感觉了,除了水还是水,李绍估计等自己下船的时候,搞不好看见蔚蓝一片就想吐也不一定。
一群雪白的海鸟围聚在不远的海面上,忽东忽西的跟着游轮,很不对劲。
这已经远离海岸线了,附近也没什么海岛,不该出现这些海鸟,而且它们明显有些筋疲力尽,身姿僵硬,完全没有敢于在暴风雨里飞翔的英气勃勃。
“哈,看到没有,海鸟聚集的地方,说明海面上有大量的鱼群!”
栏杆边另外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男人对着身边的同伴吹嘘道:
“我敢打赌这边有沙丁鱼群,看吧,它们马上就要开始它们的捕猎之旅了!”
话还没说完,果然有几只海鸟收拢翅膀,炮弹似的一头扎进海面。
夏意眼睛不算太好,隔得那么远,他没有办法看清楚,但觉得这些海鸟的行为很反常。
“知道嘛我们企业的文化就是海燕,这种鸟虽然不是,但它们也很顽强,这样一头扎进海水下可达到四五米,叼走一条鱼后会立刻浮上水面,回到天空中…”那男人继续夸夸其谈,但周围的人都兴趣缺缺,比如李绍,只专心看美女呢,只有夏意握住扶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不,不对!
那些海鸟,没有一个再浮出来。
体力的消耗,即使是同一种海鸟,也会相差很多,所以不盯着看的话,很难发现,就觉得那群海鸟没有规律的转啊转,到处乱飞,时不时有鸟一头扎进,不,是摔进海里。
夏意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很想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幻觉在作祟。
夏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果然是没有信号的,但是海上没信号是正常现象,但如果连那些价值不菲的高档卫星手机也…
“靠,花了老子十几万的手机,竟然还没到公海就没信号了!老子就不该相信那嘘头广告词,什么只要在地球上就绝对有信号!”
夏意呆滞片刻,随即目光恐惧的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几乎是扭头就跑,一直到照不到阳光的阴影中才放缓脚步,因为他总是行为怪异,所以李绍也就抱怨几声,不情愿的跟上去。
“夏哥,晚上的派对,别忘记了啊!呃,怎么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1月8日,南海,云层稀薄,晴有微风,塔拉萨女神号正安然无恙的行驶。
海面之下,经过这一区域的军事卫星高清拍摄到海面下有一团巨大的阴影。
此刻塔拉萨女神号的主舵控制室。
“是的,船长,无线电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问题,刚才彻底断掉了!现在上下甲板,都需要用跑的来传话。”
“船长不好了,又有一个客人心脏病发,而且看情形,非常不好…”
那船长低低咒骂了一声:“这次航程是怎么了,难道是姓韩的造孽太多?”
这艘豪华游轮,从来就没遇过这么不顺的事情,今天早上摄氏4度保存下的仓库里放置的那么多加仑的鲜牛奶统统不翼而飞,而值班的工作人员坚持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过仓库…
那边夏意脸色惨白,在意识到一切推测极有可能是真的时,见李绍好像要迈步离开去露天咖啡厅继续看美女,夏意立刻将他一把拉回来。
“别在阳光下!”
李绍一愣,他跟了夏意三个月,当然知道他在不拍戏的时候几乎不说话,但这样没头没尾的怪句子,要他理解真的很难。
“别出现在阳光下!”夏意换了个比较通顺的句子,神情颇为紧张。
“嗨,我知道了,不就是衣服丢人嘛,我懂!穷人的悲哀啊!”
李绍耸肩,沮丧的往船舱走去,至于午饭?原谅他已经有一天吃一餐的计划了。
夏意盯着远处越来越少的海鸟,迟疑着似乎在做决定,但最后他还是沉默了,转身往回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及会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个问题。
海鸟迷途坠落,鱼类死亡,怀疑患有颈动脉窦心脏病的老人发病…这是磁场发生变化,甚至说地球磁场正逐渐消失,使溯游与随季节变化迁徙的生物失去辨别方向的本能,因饥饿疲劳成批死亡,而装有心脏起搏器的病人也会首先遭遇不幸…
该死,昨天晚上他为什么会想起极度深海那种没水准的无聊恐怖片,应该是地心抢险那部三四年前上映的末日影片才对!
那么,现在气温不正常的升高,可能是大气层受磁场削弱影响在逐渐变得稀薄…
夏意差点踏空一级台阶从楼梯上滚下去。
——如果这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要走向灭绝!就算再高的科技,也阻止不了大气层消失带来的恐怖变化,除非带上足够的食物与水立刻躲进几百米深的地下!
'正文 所谓侥幸'
如果有人肯翻开资料,就会发现大约早在1900年左右,地球磁场的能量就开始不断减弱。
最初,它对人类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期间发生的离奇现象正在逐年增加,叠加起来一统计,地球磁场的强度比150年前削弱了至少百分之十,那些有人造卫星的国家,通过卫星收集的资料显示,应该笼罩整个地球的磁场不再完整,在某些地方,尤其是南北极,已经出现数个大洞。
磁场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大多数人对它并不关心,就算国家召开发布会说大事不好磁场马上要全部消失了,估计许多人都要瞠目以对,表示那很严重么,是不是指南针不能用了?
这个时候大约电影是最好的科普,不过那部片子并没有仔细描述那可怖后果,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你告诉他生化危机,他会吓得更严重更能理解问题的严重性,而地磁场,那是什么?
但各国政要,包括科学家镇定不乱还是有原因的,因为据说地球磁极隔25万年就要翻转一次,即南极要变成北极,地球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磁铁,磁极翻转这是自然现象,但它开始翻转的时候,有些许剧烈变化是正常的,初步估计这个过程还要缓慢持续个两千多年,人类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适应,以及保护环境。
直到1月7号傍晚,太平洋区域忽然出现数处磁场空洞,相隔很近并互相影响,造成许多海洋生物陷入混乱,虽然根据经验,磁场是变化的,不出三五天,那些地区的情况会稍微缓解,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所有稍微严重的磁场紊乱都是出现在海洋上,所以这个会搅乱人心安定的情况并没有被公布。科学家都在紧张的研究这次意外对2012一整年的气候有什么影响,防洪抗旱必须提前做准备。
南海。
无边的汪洋,夜色漆黑,如同一个魔鬼。
在它的身躯上,灯火辉煌的豪华游轮平稳的行驶,这是它最后的航程,然而除了越来越焦躁的船长与船员外还没人知道。
傍晚的时候,塔拉萨女神号跟陆地的通讯时断时续,无线电也不能使用,偶尔能听到嗤嗤的电流响。船上又有几个人突发心脏病,船长都焦头烂额,海上经常会有这类事情发生,可能是天气,也可能是海底下有铁矿产生强磁场,总之驶出这片海域就好了。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让船员对客人解释的。
只不过从前航行路过这边,并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问题。
船长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薪水丰厚,经验充足,一年也只需要出航三到四次,每次也就一个月左右,所以他对这种生活他很满足,为了安安稳稳待在这个位置上,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敢去打扰那些兴致正足的大人物。
尤其是这天晚上,一掷千金包下这艘游轮的韩老板正在第十层甲板的舞厅里开狂欢派对。
凡是有资格参加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或许那票明星除外,而夏意能够出席还是沾了娱乐公司的光,像李绍这样的助理,某某企业的中层,都被拒之门外,在那些自诩上流社会的人眼里,助理属下不过是高级打工仔,这场合还不如保镖实用呢!
优雅的圆舞曲响彻大厅,一位著名钢琴家细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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