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闷闷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个地方很远很远,像是来自天际,像是来自地底,像是来自记忆,像是来自灵魂。
时间忽然倒退,我站在时间洪流尽头,看着黑灰忽然倒退回地底,山体重新长高,地上腾起火焰,那些尸体重新组合成一只只张牙舞爪的虫子,接着消失无踪。有人在地上行走,速度很快,像是电影的快镜头,不停地闪动着。四周的景象飞快地变换:树木在缩小又长高,山体在变矮又长高,各种动物变大又变小消失……
我深刻而清醒地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是脑子却不像是自己的,没有思维,不去分析这一切。
“韩池?”
“韩池!”
我猛然惊醒,抬起头,就看到阿姆麦克关切的脸。
“身体不舒服?”他看我回神,轻声问到。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脑中渐渐回神。那天从战地回来之后,我精神一直恍惚着,阿姆麦克以为我受了伤身心疲惫需要休息,将我带到他的石洞之后也没有太打扰我,加上族中事务繁忙,我居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我这是怎么了?
细细地想脑中看到的场景,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揉揉脸,可能是那天受了伤的后遗症吧。
“韩池……”一颗小小的头颅在外面探进来,我微微一笑,冲努比斯招招手。努比斯得到许可,连忙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溜小鬼。
“你身体好了吗?”努比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那天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回来一身都是血,神色也恍恍惚惚的,大家都吓坏了。”努比斯比划着。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拼命回想,但是记忆模模糊糊的,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后面的就更记不清了,我便开口问到:“后来呢?”
“后来族长吓坏了,抱着你冲进神殿,祈求母神救你。族长在里面呆了一天,第二天才出来。结果晚上你就起来了,还在外面走了一圈儿。你不记得了吗?”
是吗?我完全没印象了。我努力思索,模模糊糊地记起好像是自己好像顺着过道走,很多人冲自己打招呼。
“然后呢?”总觉得哪里有古怪,我继续问到。
“然后?”努比斯和那群小鬼相互对视一眼,好像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问,“然后你就睡了,偶尔醒来,也总是在发呆。不过大部分时间你都是睡着的。族长都不让我们来吵你。”
皱皱眉,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是那次虫后造成的伤害?还有头脑里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韩池……”
“韩池!”
努比斯大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摸摸他的头。
“你……真的没事?”他不放心地问到,玉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仔细地打量我的脸色。
我笑了,“当然没事。”
他似乎不相信,有点迟疑地说:“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
揉揉脑袋,我说:“可能是睡久了,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能再睡了。”忽然想起艾瑞克,我连忙问到:“艾瑞克呢?”
“他走了。”
努比斯一句话让我吃了一惊,“走了?去哪儿?”
努比斯说到:“杀掉虫后回来后第二天,你醒过来了。艾瑞克来找过你,你们谈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跟族长告别,族长带他回那个什么什么飞船了。”
艾瑞克来找过我?艾瑞克回飞船了……
我拍拍脑袋,站起身,走了出去。
“韩池。”努比斯跑到我身边,“你去哪里?”
我低下头说:“躺了这么久,我想出去走走。”
“哦。”他点点小脑瓜。
走出石洞,穿过甬道,走出大殿来到空地,忽然看到一阵剧烈的寒意,全身瑟缩了片刻,才缓过劲儿来。一抬眼就看到尼菲尔正抱着胸靠在母树巨大的树干边,眼睛闲闲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尼菲尔。”我叫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转头看天。
我已经习惯他这种爱理不理的个性了,走到他身边问到:“看到阿姆麦克吗?”
尼菲尔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朝一边指了指。我道了声谢,绕过他走到他所指的方向。母树庞大的一角处,阿姆麦克正在和安菲苏娜商议什么。
我顿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扰,没想到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到我,冲我笑到,“韩池。”
我也笑着走了过去。
“怎么出来了?”
“躺了那么久,浑身不舒服。”
“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完全没事。”我举了举胳膊。
他笑了,“我也觉得应该没事了。”
我踟蹰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阿姆麦克,我这几天,看到了好多东西……”
他微微诧异。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那种感觉很奇妙,皱了皱眉,退后几步,指着身边那个擎天大树说到:“我看到她了。”
“什么?”阿姆麦克明显不理解。
面前的母树一望望不到顶,枝繁叶茂,像一座大厦耸立在天地间,无数的子民在其中生活着,靠着她阻去风吹雨打。
我沉默片刻,仰头看着顶到苍穹的母树轻声说到:“我看到母神了。”
阿姆麦克非常讶异,他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母树一眼,又转头看我,“你说你看到了母神?”
我点点头。
阿姆麦克笑了,“母神与我们同在……不过,你该是做梦了吧?”
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是做梦看到的。”
阿姆麦克笑到:“那她是什么样,你看到了吗?”
母神是什么样?我在脑中拼命回忆,可是画面中全是草树山川,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很远,有时候视角漂浮在半空,有时候视角又在地底。可是,每一次,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是什么样子?她是没有具体形态的。她就是山就是水,就是这里的一草一木。
阿姆麦克的问题我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阿姆麦克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地说到:“你还是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我立即问到。
他冲我眨眨眼,低低地说出两个字:“秘、密。”
没想到他这么个大个子居然还做这么可爱的动作,我愣了一愣,觉得好笑又可爱,说到:“那好,我就等着明天的到来。如果不是什么惊喜,我可不饶你。”
“你等着吧。”他哈哈一笑,很是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裸奔中……
46
46、第四十六章 。。。
夜晚我躺在床上,阿姆麦克坐在石桌旁边闭目养神。虽然我邀请过他上床,可是他以我身体还为痊愈为由拒绝了。
心里有点生气,翻过身背对着他。估计是睡了太久,虽然夜色已深,但是还是睡不着。我也不知道阿姆麦克睡了没有。
偷偷地翻过身,看到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和高挺的鼻子。他用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带着放松的祥和。
我看了一阵,刚要翻过身,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你要看多久?”
我下意识反驳,“我刚准备翻身……”
阿姆麦克嗤嗤地笑了。他站起身,走近石床。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我立即翻身坐起。直到他坐在石床上,那股压迫感才消失无踪。我松了口气。
“你所说的惊喜是什么?”我问到。阿姆麦克一般不会故意吊人胃口。
“明天就知道了。”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后面色又认真地说到:“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没事。”
“让我看看。”他只是说。
我只好靠近他的身边,他掰过我的身体,手掌在我的肩上抚过,温暖的触觉让我身体一紧,有点僵硬。但是一想到是面前这个人,我又放松下来。
阿姆麦克的手捏住我的肩膀,“痛吗?”
我摇摇头。
他加大力气,“痛吗?”
我还是摇摇头。
他收回了手,微微笑到:“看来确实痊愈了。”
我说:“早就没事了。”
“可是你那天回来之后非常奇怪。”
“什么奇怪?”我问到。
“不是昏迷,但是神思恍惚目光呆滞,叫你一声,要过很久才应一声。”阿姆麦克微微皱眉,“可是我检查你的伤口,已经愈合。所以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带你去神殿让母树治你。母树答应了。”
又是母树。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抬眼问他:“阿姆麦克,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这棵树,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思想吗?”我郑重地问到。
阿姆麦克一愣,继而笑了,“那是当然的。”
“是吗?”我吃了一惊,这东西不是纯粹的植物?
“你忘了?”阿姆麦克笑到,“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带你去母树那里。要不是她,你不会听懂我们的话。”
脑中灵光一闪,我立即大叫一声,“就是这里!”
阿姆麦克被我突然的叫声惊了一刹,问到:“什么就是这里?”
“我看到了……”我激动地说到,“我终于想起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个梦了,就是你带我去神殿的时候!”
“什么梦?”阿姆麦克的脸色一怔,片刻后问到。
我闭上眼睛,一边回忆梦中的场景,一边缓缓地说:“我好像看到一个人,他在不停地跑,手中拿着长枪……后面有人在追他,很多人。然后他逃到一个山洞,那个山洞很深很深,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声音……”
“四周很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忽然,他听到一个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他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地靠近往声音的来源靠近,然后他看到了光……”
不好,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了。我好像又回到那个梦中,化身为那人,手中紧紧地拿着枪,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我猛然给了自己一拳,脑子受击,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阿姆麦克目含关切。
我摇摇头,“没事。”
“然后呢?”阿姆麦克问到。
我定定神,继续说到:“然后他靠近了光,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怪兽……”
“那只怪兽长着长长的身体,全身覆盖着鳞片,发着莹莹的光。怪兽似乎在睡觉,似乎觉察到有人过来,它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换成了四周死气沉沉的黑暗。我大吃一惊,四下环顾。刚刚还和阿姆麦克在一起,怎么转眼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方?!
我猛然转过头,就看到远方果然闪着一团光亮。
我又到梦境里来了!
我小心地靠近那只美丽的怪兽,它的头上长一只角,一直往上伸长,而我莫名地知道,那只角穿越地层突出泥土,然后生根发芽,渐渐地长成一棵擎天大树。然后许多兽人渐渐聚集到这个大树身边,在它身上安居乐业。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阿姆麦克已经不在了。我一骨碌地翻身爬起来跑出去,迎面来的冷风让我立即打了个寒噤。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气越来越冷,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仅仅穿着兽皮已经无法御寒。当然,是对没毛的地球人来说的。
“醒了?正准备去叫你呢。”阿姆麦克正抚摸着他的翼鸟,抬眼看到我出来,朝我笑到。
我抱着寒冷的身体走过去,“我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谁知道呢?”阿姆麦克笑了,“自己讲着故事,结果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
“冷吗?”阿姆麦克看到我抱着手,走过来问到。
“有点。”我点点头。
“最近天气在变冷。你等等。”他说着,就快步走进树洞。我站在空地上,忽听到天上传来翼鸟的声音,上面有人在朝我打招呼。是安菲苏娜。
安菲苏娜的情绪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往常。看来马哈特的死并没有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
安菲苏娜给我打了招呼之后就飞走了。过了片刻旁边又走来一人,“韩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转过头,就看到塔图正和几个耶尔族人走过来,看到我似乎很惊讶,“你不是还躺着吗?”
“我已经没事了。”我说。
他走过来给了我一拳,“你小子好样的!”
那一拳力量很大,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打到你伤口了?”塔图很紧张,这个年老的兽人的力气还是很大。
“没有。”我摇头,忽听阿姆麦克的叫声。转过头,就看到阿姆麦克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走过来问到:“你没事吧?”说完又皱眉对塔图说:“你轻点儿。”
塔图摸摸鼻子,“我不是有意的。”
“你好像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