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我怔住了。过了一秒钟,狂喜涌出,瞬间让头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能回家的喜悦让我有点语无伦次,“你说了什么?是真的?真的能回去?”
然而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又想到外面的阿姆麦克,那股喜悦忽然又淡了很多。想到他为自己做的事,想到母树里的一切,又想到安菲苏娜、努比斯他们,心里的浪涛忽然回归平静。
“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艾瑞克点点头,唇角勾起,非常容易就能看出他的高兴,“如果系统没问题,就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剩下的问题就是操作了。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能一部分交给智脑自动运行……”
我听着他说话,微微点头。
“……剩下最重要的就是能源问题。”艾瑞克眉头拧起来,“如果能源不充足,一切都是白费劲。”
“能源?”
“是啊。”他的眉头又蹙紧,“启动飞船时消耗的能源是巨大的,速度快,能源消耗越大。我不清楚这里的坐标是什么样的,但估计不会近,速度最好是越高越好。至少要能保持到进入太阳系。”
我认真地看着他:“对于飞船我并不了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力。”
他微微笑了, “看来你还是愿意离开的。”
几乎是本能的,我转开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含糊地点点头,“嗯。”
他并没有注意我的表情和轻微的迟疑,想来在他心中,我的反应非常正常。确实,被扔到陌生而危险的星球,任何人的第一选择都是回去吧。回到那个规矩、死板,但是相对安宁的世界。
动物的天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不是吗?
但是我为什么会犹豫?
“我已经把草捣碎了。”舱门口传来阿姆麦克低沉而平缓的声音。
我转过头,就看到他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听到了?心里忽然一紧,但又想到他听不懂艾瑞克的话,又放下心来。
……为什么要放心?
脑子忽然闪过这个疑问。
他的一举一动,居然已经在左右我的思考决断。
看到我们注意到了他,阿姆麦克端着一个轻便的容器走进来。那个容器材料是混合金属,质量很轻。飞船上的一切东西都尽量减轻了重量。他宽大的手掌拿着那个小容器走进来,看了我一眼,眼眸中有点点莫名的情绪。
他的眉间轻轻抖动片刻,又舒展开,好像想通了什么事情。
然后他走到检测器旁边,熟练地将小容器放到大容器里盖好,开启机器。
机器发出轻微的轰鸣。
三个人都沉默着,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我进入了现场,发了一个白色的安全帽……安全帽……安全帽……这个会陪伴我很多年岁月的安全帽……从来没有戴过安全帽的我总有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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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倒V' 。。。
我还是跟着阿姆麦克回到了母树。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两人都没有说话。
艾瑞克并没有阻止我和阿姆麦克检测植物,他甚至不关心。他只是告诉我一件事,需要找到能源。
“什么能源?”我问。
“就是这种石头。”艾瑞克忽然拿出一小块萤石。那块小小的萤石好像一块剔透的珍珠,静静地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我检测过了。这种石头里含着巨大的纯净能量,系统也承认用它做固体部分的替代材料。飞船上的液体燃料部分还很充足,能够满足一次空间旅行。”
我知道飞船是设定了来回双程的,能源肯定充足。
“真的可以吗?”我只是问。
艾瑞克笑了笑,那个笑容带着无所谓的意味,“不可以又怎么样?总要试一试。当然,液体能源只能用一次,所以……”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某种剧烈而压抑的情绪在涌动,但他的语气仍然平静,“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
“液压一旦开启,剩下的燃料箱就只能废了,以后找到能源也没用。”
他淡淡地说到,语气很平静。但是我却隐隐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抑。放佛一头被逼到绝地的猛兽,怀着最后的希望准备拼死一搏。
忽然间明白艾瑞克的决心到底有大。
可这样的决心……我做不到。
他是没有后路的。而我……
坐在翼鸟背上,一路回想着艾瑞克的话,一路默默思考。
艾瑞克的那种决心,感染了我。
“韩池……”阿姆麦克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压抑,恍若叹息。
我微微回神,“嗯?”
“你想回去,是吗?”他轻声问到。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他立即笑了,笑得很无奈,好像这个笑容准备了很久,就等着我点头说是后露出来。
“我明白的。”他说,“你不属于这里。我一直都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回去。我有这个准备。”
你一向都有所准备,不管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灾难,什么惊喜,好像都是有所准备的样子,所以神态总是从容淡定。
我默默地在心底说。
“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阿姆麦克轻叹了口气,认真地问到,“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听到了能源什么的。如果你有要求,我一定答应。”
我抬头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他居然就这么认了,甚至不挽留一下。我忽然想问他:“你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
可是这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被我生生憋了回去。就算他问出来又怎么样?难道我立即会答应留下来吗?
如果我拒绝,那不是更伤人吗?
就像我永远也不会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地球。
这样的问题很可笑。
或许……他已经明白,所以才没有说出口?
默默地对视片刻,我转开了视线。
天空辽阔,失去落日的天地一片暗淡。虽然知道星星会出来,但是仍避免不了短暂的压抑。
回到母树,和往常一样干了很平常的事,和周围的人说笑几句。最近,和克拉拉族人也说得来了。我发现,他们非常喜欢听故事。好像一群小孩子。
以前都不知道,他们居然这么好哄。或许是一开始将自己放到了被欺负的弱者地位上,对他们就不断产生负面情绪,从而忽视了他们也是人,而且比起人类来,是要真诚很多的兽人。
以前听过一句话,人的心有多大,这个世界就有多大。当时不是太明白,现在似乎明白了点。当放开自己的心去用心接纳,摒弃掉一些负面情绪,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的可怕。但是摒弃掉负面情绪,对我来说,需要花的时间挺长的。幸好有人先接纳了我,才让我慢慢地接纳了这个世界。
“……于是,牛郎和织女就分到了银河两岸,每年七月七日见一次面。”我讲完了故事,拍拍手,对仍然意犹未尽的克拉拉族人和一些耶尔族人说到,“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该睡觉了。”
他们拖拖拉拉地散场。
“可是,为什么牛郎和织女要分开啊,中间隔着星河,一年只能见一次,太可怜了。”努比斯眼泪哗哗,这小孩多愁善感。其他的耶尔族人也拼命点头。
我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到:“他们两人的差异太大了,一个凡人,一个仙女,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牛郎没死已经是万幸,他们还能见面,就更是万幸了。”
“可是……”努比斯还想说什么,我摸摸他的头,“好了好了,先去睡觉吧。”
一堆孩子推推搡搡地往洞里钻。将孩子们送走,长长松了口气。
一转头,却看到阿姆麦克站在后面。
“你真是这么想的?”他突然开口。
“什么?”无头无尾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他盯着我,缓缓地问:“因为差异太大,所以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望着他的眼睛,我沉默。
他没追问下去,反而笑了笑,“不过,他们的结局也挺好的,至少能见面。”
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保持了沉默。
他站了片刻,走过来,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俯身看着我,“韩池……”
我抬头看他。
他盯着我,说:“差异大不是理由。”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不让自己看到他的表情,也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睡觉吧。”
话一说完,感觉怪怪的,改口到,“回树洞睡觉吧,我们一起。”
……还是怪怪的。
眼角的余光看到阿姆麦克在偷笑,心里有点尴尬,但我只是木着一张脸,若无其事地朝甬道中走去。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非常奇怪。明明都同床共枕了一段时间,行为也暧昧得可以,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就非常客气。
阿姆麦克总是以我的感受为优先,从来不提过分要求,甚至,有时候很小心。
就像这次回去的事,他甚至都不挽留……。
还有关于萤石的事,明明他提过,萤石珍贵,在开启母树屏障时有重要作用,可我一开口,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的纵容宠溺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了第三天,重新回到飞船的时候。艾瑞克依然在那个地方,地上扔着好几个罐头。他回来之后,我又把从飞船里搜来放在阿姆麦克处的东西还回飞船。还带了一些吃的给他。可是除了压缩罐头,其他食物他一样都没碰。
他对这个世界的戒心很强。不像我,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了。
人的反应与遭遇有关,我刚来的时候也如他一样,非常不安,怀着强烈的戒心,但是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努比斯,遇到了安菲苏娜,最重要的是,遇到了阿姆麦克。
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我大致能判断出他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幸运。走进日落之森,和野兽战斗,还遇到了鳞人族,闹出人命……
他的手边总是放着镭射枪,经常擦拭。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迅猛地拿起来严阵以对。身姿敏捷如豹。
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某种夜行动物,带着寒意和冷光。
好几次他的枪都对准了我。更多的时候是对准了阿姆麦克。
他的神经崩得很紧。
当我跟他说,能找到萤石的时候,原本冷漠的他眼中爆发出一阵热切的光芒,居然激动地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但是需要一段时间。”我微微皱眉,他的手抓到我的肩膀上,非常用力,好像要把我捏碎了,“萤石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他连忙收回手,笑到:“不好意思。”
我亦微笑,“我理解你的心情。”
是的,理解,一直都理解。曾经也为此而抓狂过。但是,仅仅是理解而已。他在想什么,我不知。就像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冷锐。
飞船里的东西好多都被清理出来了,毕竟住了人,整洁了很多。阿姆麦克站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很聪明,看过几遍、在我的解释下基本上能操作了,也还认识了一些化学结构。
现在的他,穿着白大褂,带着防护镜,表情非常认真专注,看起来很专业。没想到,他那么大块头,穿上白大褂戴上眼镜也显得非常斯文。而且,他奇特的外貌居然没有一丝违和感。他那身抢眼的条纹被覆盖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斯文,好像一个大学教授。
机器微微地轰鸣着。
艾瑞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姆麦克,有点不可思议地问我:“他居然愿意这么帮你?”
我怔了怔,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只是笑笑。
“我必须回去。”艾瑞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的关注点不在我和阿姆麦克上面,自然不会进一步关心。
我静静等着他的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我说起他的想法。
“因为……”他眼睛里有追思,浮出点点的温柔,然而又很快沉寂下去。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摸他肩膀上的纹身,我盯着看。那个纹身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在意。很多年轻人都有纹身。痛苦的时候,高兴的时候,特别想铭记的时候,就会去纹上一个意味不明的图案,或掩盖在衣服下,独自品尝;或张扬地露出来,露出那些刻骨铭心。
看我盯着那个纹身看,他将手中的枪放到一边,摸着那个纹身问我,“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随意问到:“那是什么图案?”
他轻轻浅浅地笑了,一直冷硬的五官线条柔软下来,他的声音也不再冰冷,他说:“这是一个字。”
“字?”我微微一愣,又仔细看去,还是没认出来是什么字。
他笑而不语,将地上的空罐头随意踢开,罐头往前滚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准确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