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清宫中,由於景其本就是特意与季程保持了一定距离不会与他太亲昵,也就忽略了他的异状。
看完关於景其的那些东西,季程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复杂。不是没见过景其杀生,但都是些妖魔鬼怪,从未见过他杀人的季程看完阴阳杀的记录只觉得不寒而栗,要多残忍才能做出活人铸剑这样的事。原来景其曾是这般冷血残酷的人……不,他仍然很残忍,不然也不会对星策他们……
无法入眠,却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吵醒身旁的人,他要是问起来,自己该说什麽,如何说,季程一动不动,睁大了眼望著眼前的漆黑。最後也不知是什麽时辰才睡著的。
次日早晨,季程不起来,景其轻轻拍他,反而把头埋得更深,景其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柔柔:“起来了叫我。”
一时间有种难以面对景其的感觉,季程忍不住避开了他去问静一真人。“道长,那个……关於阴阳杀──”
“阴阳杀?很厉害的法器,若持有者──季公子想说的是景其?”
“拿活人铸剑这种事,道长当初是如何看的。”
“……若我在,定不会让景其做这样的事,後他回来,我也问了,他说那柳氏兄妹屠尽皇城杀成了魔,入了地府也是判诛刑,不如为他所用造福苍生,还可一了他们长相厮守的心愿……”
竟无言。
回到季家,季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喜爱的美味佳肴。临清宫仅素无荤,且大多清淡,十多日下来季程只觉得自己都快成菜干了。景其看他毫不注意地两手并用狼吞虎咽,笑而不语,还帮著夹了不少,百言也睁只眼闭只眼,若放平时必然好一顿说教。季程吃得勤快,也看著时不时伸过来的筷子,却低著头,没往旁边望一眼。
在书斋与百言星策忙到近子时,季程才拖著步子往卧房走去。已经回到这里了,还未缓和过来,要如何面对景其?季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
推开房门,却是一片安静,只见景其斜倚在凉榻上合著双眼;季程望了好一会,毫无声息地慢慢走过去。昏黄的光下,那张看了无数次的睡颜安详依旧,宁和依旧,季程的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一点一点往下,斜飞的剑眉,如扇的睫羽,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最後停在形状分明的锁骨上不动了。
季程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残忍的那个是他,笑得无比温柔的那个也是他,自己还是忍不住不去碰他,忍不住不去亲近他,忍不住不像此时此刻这样──
“景其,起来了,我们到床上去睡。”
景其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睡著的,有意识的瞬间只觉一个熟悉的身子压上自己,温热的气息拂过,然後被一个贴在耳畔的轻柔声音唤醒。
作家的话:
该死的考试结束,我复活了内牛满面
相忘於天 01
“太曦大人,长明灯灵气异常狂乱,下官已布下结界以免伤及无辜,也仅是暂时,恐撑不了多久,还请太曦大人速速回宫。”
太曦默了片刻,面上毫无流露,只眼神黯了黯,折身往望境。正在巡查四界之间的结界途中,忽接神官来报,久映无故昏迷,随即神归长明灯,灵气大乱;太曦掐指算来,大约知晓会是什麽事,想想愈发觉得棘手,不由得暗自叹气。
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神殿,只见半个望境的天色都映得通红,结界里隐隐可见流焰飞舞,太曦赶忙进去。长明灯悬在半空,放著耀眼夺目的红光,整个被包围在血红的火焰里看不清楚。还好只是久映一个,太曦上前取下长明灯,强行将其狂暴的灵气压制在自己的结界里,与此同时他的神官所设下的结界也到了极限而消失。
胤凰一进来就看到太曦提著红光敛去大半的长明灯站在殿中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太曦。”再定睛一瞧,长明灯被玄冰锁缠著绕了几圈,火焰与透明的链条相映透出迷离的光。
“久映将醒。”太曦侧头望著她,神色比平日更冷峻几分。
“……这一天终要来到了麽,若久映固执如前,是否要将他镇压,或是──”胤凰眉头轻蹙,略有担忧地说──尽管玉炩的神力分为久映和景其两个,自己和太曦都可以独自应对。
“不必到那个地步。”
胤凰点点头,不再说什麽,转身正要走,“胤凰。”她停住脚,并未回身。
“你明知我在巡查四界,除了你我,并无神官或仙人能够操控长明灯,为何无动於衷。”
“太曦言重,我不过是从不擅自定夺罢了。”
当晚,在玄冰锁的压迫下,久映再度化出形体,太曦随即醒来,点亮寝宫的灯。久映静静地躺在一旁,平和安宁,一点都不像发狂过的样子,太曦凝望他的睡脸,须臾,目光落到围绕颈间的链条,然後一手轻按他的眉心一手解开玄冰锁,转到左手腕上缠好,这才又睡下。
不论如何,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外,也是无可奈何了。
久映睡了七日,在一个清晨睁开了双眼,他慢慢坐起身,撑著头,许久,正要下床,一动才发现一条寒气透心沁骨的透明锁链紧紧缠在手腕上,而另一头在长明灯上。久映轻笑一声,抓过长明灯起身朝外走。时值太曦在正殿与众神官例常议事,久映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却不动声色。
神官们就看著一个黑衣男人随意大方地走进来,走向太曦,没有一点恭敬,俊美的脸带著狂傲邪气的笑,左眼宛如染满鲜血的晶玉。明知他这样是对太曦大不敬,却畏於他的气势以及四大神器之一的身份,无人敢上前喝斥阻止。
久映就一直走到太曦面前,眯起双眼,笑容更深,“太曦大人。”
太曦定定地望著久映,“到此为止。”说著做了个手势,神官们陆陆续续退出,正殿很快空下来。
“太曦大人,玉炩大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你该比我更清楚。”
久映举起提著长明灯亦是被玄冰锁缠绕的左手,上前踏了一步,“太曦大人,这个可否给久映解开了。”
太曦紧紧地盯著久映血红的左眼,一时无从判断他的心绪,但也仅是迟疑了那麽一瞬,他扣住他的手腕,“接下来你做何打算。”
“当然是去找玉炩大人。”久映轻轻地笑,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见太曦抓著自己不放,既不解开玄冰锁也不出声,又道:“怎麽,太曦大人这般舍不得久映,叫久映好生为难。”
“你可以去找玉炩,也可以不再回来,但是必须得在沐均下一次醒来,给你重造一副肉身之後,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望境。”
“原来太曦大人舍不得的,是这长明灯,叫久映好生心伤。”久映收起笑冷然道,“还请太曦大人解开玄冰锁,久映自有分寸,不会做什麽。”
太曦松手的瞬间,玄冰锁消失的同时久映的左眼也恢复了黑色,他的目光移到太曦束发的红翡玉扣上,忽然又笑,“太曦大人,若说久映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陪著两位大人,太曦大人可相信?”
太曦没有应答。
久映的灵气很平和,太曦也就暂时由著他随意,反正目前暂时没有要用到长明灯的地方。
久映却哪里都没去,只是回到太曦的寝宫,看过水镜後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记得所有的事情,包括重生的自己,记忆里没有玉炩的自己,只知道忠心於太曦和胤凰的自己。
竟是有点羡慕。
那个忘了玉炩的自己,不知何为痛苦的自己。而不像此时这样,在水镜里看到玉炩和一个形似自己的凡人在一起,露出曾经只有自己看过的温柔笑颜,一种被背叛的愤怒难以抑制地升上心头,虽不若当时失控到要毁掉一座凡人的城池,也不知如何排解,於是无法安定下来。
久映烦躁地睁眼,呆呆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又抓了抓没有任何饰物的散发,是自己亲手拔下玉炩送的发簪化作利剑刺入他的胸膛,如果那时杀了他,再自我了结同赴死路,都好过现在这样……
直到太曦回来,久映还在梳理乱七八糟的思绪,半眯的两眼无神地望在一处。太曦一边解发扣一边道:“你若要下凡去找玉炩,不可像上次那样私自偷离。”话虽是警告,嗓音却温和。
房中静了一时,“要不是你和胤凰,我同玉炩总不会──我该恨你们,可是现在看到你们,似是恨不起来,反而……反而是……玉炩,我更恨……我恨玉炩。”太曦皱了一下眉,正要开口又听久映换了语气:“这是为何?求太曦大人给久映一个解答。”
“神不当有七情六欲。”恨亦然,这种与情爱相反却同等炽烈深沈的东西。
“那──久映只好找玉炩大人求一个解答了。”
作家的话:
看动画的时候喜欢吐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轮到自己写的东西时也忍不住了……於是今天来扯一下关於“能打”问题的淡……
以仙而言,当然是四始神武力值最高,假设初始值均为100:
1、景其──玉炩时期:100
景其时期:50
久映:50
正因为玉炩用一半的神力制造了长明灯,长明灯才得以化灵,四大神器中只有长明灯通灵;无烬之火的玉炩象征死亡、灭绝,与沐均象征的生相对
2、太曦:50
太曦和胤凰的象征介於生与死之间,太曦制造四大神器之二水镜用了20的神力,制造自己的武器玄冰锁用了20,还有10的神力因为用水镜占卜过去与未来而损,即窥看天机要付出代价
3、胤凰:50
制造四大神器之三用了30的神力,守护飞禽走兽用了20的神力,她是唯一一个从动物里生出的;相比之下玉炩由火而生,太曦由水而生,沐均由土地而生
4、沐均:60
制造四大神器之四用了40的神力
纯从神力上来看,沐均V5……不过东西不是死的对不後天加成什麽的也很重要是不,从经验历练来看,N年前是玉炩大於沐均大於等於胤凰大於等於太曦,现在则是景其大於等於沐均大於久映等於太曦等於胤凰
相忘於天 02
落在界泉边上时是朔月,除了天穹闪烁的星辰,四下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流水声,久映让长明灯亮起来,手背上随即现出一个字符,透著淡蓝的微光。那是太曦画上去抑制他的灵力用的,这下是真的不能拿玉炩怎样了。
空无人迹的荒野里,久映提著火光柔和的长明灯缓步而行,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就只是这样游荡。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把玉炩带回望境,还是杀了玉炩,抑或就这样永远地相离天地间……还是先见到玉炩的人再想好了,太白星闪耀在天际之时,久映隐去灵气,折身朝景其的方向飞去。
像一缕幽魂似的,久映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著景其的一举一动,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何没有立刻现身,甚至不知道面对了景其要说些什麽,除了一句“跟我回望境”以外。
可是为何如此陌生。
玉炩身边有太多的人和事,比起刚苏醒那段日子,更杂更繁。他是个远近闻名的郎中,来求助救治的人是络绎不绝;是个道士,降妖除魔驱邪捉鬼一样不少;是这个府第的主人,与那个与自己有八分相像的人一起打理上下;是一个怨厉女鬼和一只花斑猫妖的驯养者;是个名唤景其的人。他与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会温柔地笑,还会用充满贪欲的眼神望著他,宛如阴间的饿鬼;甚至为了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惜自损道行把那个人变成了不老不死也没有轮回的怪物。
简直难以置信。
久映凝视著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一颦一笑,耳边是那熟悉的声音,感觉却陌生得茫然,与其说这是玉炩,倒不如说是一个同玉炩拥有相同容貌的人,只那一模一样的灵气无时不刻地在提醒他:这就是玉炩,他心心念念的玉炩,能让他为之癫狂到失控的玉炩,教给他何为爱慕与仇恨的玉炩。
久映坐在池心亭顶,借著皎洁的月光俯视一池高低相错的荷叶,一扬手,刹那间抽苞长大,然後盛开。隐蔽许久,终於在一个晚春的夜半时分恢复。景其立刻惊醒,坐起身的动静大了些,锦被掀开一片,而季程只是动了动,自发地朝暖源靠去。景其警戒片刻,发觉久映的灵气并无异样,给季程裹好被子,悄然无声地下床离开卧房。
来到花园,入眼便是一池怒放的红莲,鲜豔宛如溅落夜幕的血滴,景其双唇紧抿,不知久映用法术造出这种景象是何用意。抬起头,只见久映坐在亭顶边沿,一旁的长明灯发出幽暗的光,一只手撑著,手背上隐约可见一个方形字符;景其顿时放下心来,那是太曦的符咒,有了太曦的抑制,久映不能对自己……对季程怎麽样。
一时间脑中闪过很多,久映竟不知如何开口,未几,还是景其打破了沈默:“你若是又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