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也冲他点点头,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不禁嘀咕道:「看大哥这样子,我倒不得不信他是王八精了。」
阿鱼低低应了声「嗯」,就踩了梯子上去擦招牌,专心致志地把那「回春堂」三个字擦得又光又亮。他还未下梯,边听到门口一阵骚动。
「江大夫?江大夫!救救我爹啊江大夫!」
江霖赶忙扔了扫帚就往门口跑了过去,阿鱼缓缓下了梯子,瞧着三四个人抬了个老汉进了门。面目四肢长遍生了疮疽,有的已经溃烂流脓了,那情景若是叫旁人见了,兴许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江霖张罗着让几个人把老汉抬进了屋里,解开了他的衣服,只见不光面目四肢,老汉全身都起了疮疽,而且旁边大多还结了黑块,看起来惨不忍睹。
「本来应该只是毒气淤积起的疮疖。」江霖凑近了,用拇指按了按那脓疮,立刻就有脓水流了出来,连旁边几个抬老汉来的大汉都不禁扭过了头,江霖却全然不介意,一手安抚着不断痛苦呻吟着的老汉,问道:「怎么会拖到这么严重才来就医?这些黑色的是什么?」
老汉的女儿抽泣着答道:「我爹女俩本是东岭镇边吉祥村的,年中爹爹便已得了这病,不以为意,到了一个月前病情加重,村里的赤脚大夫说是涂上家里点灯用的煤油就能痊愈,却不想竟更加……」
「既然已经病重,又岂可如此儿戏?!」江霖越听越气愤,不禁拍桌大喝道。
「事到如今,只有江大夫能救我爹的命了。」那少女竟在江霖面前跪了下来,「只要江大夫能医好我爹,冬儿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大夫!」
江霖见她竟然下跪,连忙扶她起来,「姑娘不必如此,虽然有所延误,但是总有法子的。我先写副外敷的方子,待伤口结了疤,再用药浴,相信也许还有用。」
冬儿连忙点头感谢,江霖写了方子递给阿鱼,阿鱼照着那方子去抓药,不多一会儿便喊道:「蚌粉没了。」
江霖皱了皱眉头,道:「蚌粉消肿毒,倒是缺不了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镇上也没有别的药铺,该上哪里去找呢。」
冬儿一时心急,又「啪」地一下在江霖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求求江大夫救救我爹……求求江大夫救救我爹……」
江霖连忙蹲下身去,「冬儿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
「求求你,江大夫……求求你……」冬儿不顾江霖阻拦,一个接一个头磕了下去,「冬儿自小和爹相依为命,若是爹不在了,冬儿也不活了……」
她越说,头就磕得越重,那白玉似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淤青了,肿起了好大一块。江霖拦不住她,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姑娘请起,我突然想起,上次有病人抓多了几副药,里面或许还有的,我这就去问问。」
冬儿欣喜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江霖伸手裹紧了薄袄,对阿鱼道:「阿鱼,你照顾这位老伯,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鱼沉默着点了点头,一边把冬儿拉了起来,一边却望向了江霖冲出门去的背影。
江霖挽高了袖子和裤腿,小心翼翼地伸出腿来探一探水,立刻呲着牙缩了回去:「我的娘啊……」
若不能到别处寻来蚌粉,当然就只有现捞的份。虽说这时节的蚌粉入药作用会差些,但也总算是聊胜于无。江霖一咬牙,索性抽了腰上的腰带,把那薄袄也扔到了岸边,慢慢下了湖。
皮肤没入冰冷的湖水里的时候,那凉气就好似从脚底直传上来似的,江霖不由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弯下了腰去湖底摸索。
刚开始他还只觉得冷的不行,又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都麻木了似的,渐渐地腿上也没有了知觉,只是提起来的时候觉得重似千斤。
他瞧不到水底,只好凭着感觉摸索,明明感觉是个老蚌,捞起来的时候却只是块破瓦罢了。江霖把那破瓦扔到了一边,叹了口气,抬起已经在冰水里冻僵的腿,打算朝水更深些的地方迈去。
他刚踉踉跄跄着走了几步,手腕就叫人捉住了,他还来不及回头,肩膀就披上了方才脱下的薄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平静声音:「你不要命了?」
江霖回头瞧是阿鱼,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道:「我不是让你照顾着那位老伯吗?你跟来做什么?」
阿鱼一拉他的手:「跟我回去。」
江霖挣开他,道:「我找到了,自然会回去。」
阿鱼复又捉住他,道:「不等找到,你就先冻死在这里了。」他的尾音落在一阵把人脸都吹得生疼的北风里,便更掷地有声。
「冻死在这里或还留个英名,若只因为缺了一味药,救不到那大伯的性命,我还做哪门子的大夫?那才真叫下了阴曹地府都没脸见爹娘了。」
江霖话音未落,只听阿鱼低叹了一声,紧跟着他人就被往岸边一拉。跌坐到岸边的时候,湖里也溅起了片巨大的水花,那漂亮的尾鳍也只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江霖哆哆嗦嗦地支起身来,那湖面上除了被风吹起的波纹,便再无动静。他连忙趴下声去,大吼道:「喂!本大爷自己的事自己做就好了!用不着你帮忙!」
「你一条赖皮鱼下去,一条冰鱼上来,可没人抬你回去!」
他喊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也没见到阿鱼浮出水面,不禁就慌了起来,又踩进了湖里,喊道:「不要找了,大不了想想法子用另一味药代替,你快回来。」
鲤鱼到了冬天也都比平日里要迟钝些,就算是成精成仙了,只用看看景嵘就晓得也好不了多少。若是阿鱼遇到了湖底的水草暗流之类,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江霖就不管不顾地往湖中央走了过去,湖水渐渐就没过大腿根到了腰间。
「阿鱼?你在哪里?」
「不要吓我。」
「出来吧。」
哪怕是在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江霖的额上也已经隐隐起了层浅汗,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大半。他也不管不顾,只在水里四处摸着寻着:「阿鱼!阿鱼!」
「阿霖。」
那清冷的声音在他的耳后响了起来,让江霖不禁抖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阿鱼举着个老蚌在他身后,低低问道:「这个,可以?」
阿鱼的面罩早就掉了,这会儿脸上都是湿漉漉的发丝,江霖低道一声「傻瓜」,忍不住去把那头发拨开了,才低呼了一声:「你、你的脸……」
阿鱼见他的样子,也不禁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怎么了。」
「没、没有了……那些鱼鳞……」
原来那些黏糊糊的鱼鳞已经几乎消失了,露出底下蜜色的皮肤。浓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那英俊坚忍的脸庞,都原原本本的露了出来。
阿鱼却好像完全不在意,淡然道:「哦,法力恢复了一些,前些日子就没有了。」
江霖本以为那景嵘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却没想到阿鱼的本来面目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或者本来就是那些美鱼美王八才能修道成精也不一定。
他还在兀自感叹,手腕就被阿鱼捉住了,他一刹那觉得像是被陌生人牵住了似的,「做、做什么?」
「你想站在这里聊天不成?」阿鱼冷着脸,回头望着他。
江霖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觉得又冷又累,那湿衣服黏在他的背后,已经冻得发硬了。他还未先开口就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腿也软了软。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江霖一边擦着鼻水一边喊了起来,「我又不是大姑娘!若是叫旁人看到了,还不把我江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闭嘴。」
「你你你竟然敢对恩公这么说话!迟早遭天谴变条腌鱼让人戳!」
「我是腌鱼,你岂不是腌公。」
「阉……阉公?!你这新脸皮是不是不想要了?」
……
到了医馆,江霖也顾不上换下湿衣服,急急忙忙地把那蚌磨了粉,和其他几味药一起用生地黄汁调匀了,替那老汉敷上了。
眼见着老汉舒适了不少,也不再痛苦呻吟了,江霖顿时就宽下心来。冬儿替她爹掖好了被角,又是「扑通」一声在江霖面前跪下了,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江大夫大恩大德,谢冬儿此生无以为报。」
江霖连忙要把她扶起来,道:「不必急着谢我,这药效还得再敷几次药才晓得。」
「外面这般天寒地冻,没想到江大夫竟然会亲自下河去捞蚌,」冬儿又叩了个响头,「如此医者仁心,世间绝无仅有。」
「你看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蚌其实是阿鱼捞的,」江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应当多谢他才是。」
冬儿抬起点头来,望一望站在一边的阿鱼,脸颊上竟然浮起了一抹嫣红,低声道:「谢谢鱼大哥。」
阿鱼只瞧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冬儿不禁有些尴尬起来,江霖连忙道:「他只是见了漂亮姑娘害羞,心里已接受了你的谢意了……阿~阿~阿嚏!」
「江大夫……」冬儿还来不及出声,阿鱼的手背就已搭上了江霖的额头。
「感染了风寒。」阿鱼低声道,「早些回去吧。」
「你倒比我更像个大夫,」江霖笑了起来,「不过我还得看着谢伯,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有了状况,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便道:「随你。」
快到亥时的时候,阿鱼掌着灯进了医馆后面的小厢房,只见谢伯睡得安稳,冬儿趴在他手边睡着了,江霖则坐在一边的桌前,支着下颚睡着了。阿鱼把灯放在桌上,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阿鱼摇了摇头,便拉过他的手将他背了起来。
他背着江霖出了医馆,江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反正烧得厉害,也就没再嚷嚷着要下来,只大着舌头问他:「阿鱼……?」
「嗯。」
「今天,在湖里的时候,你叫我什么?」
「腌公。」
「不、不是这个。」
「阿霖。」
「嗯……嗯,你再多叫一回。」
「……阿霖。」
阿鱼话音还没落,脖子就被江霖搂紧了些。江霖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好似梦呓似的低叹道:「你……你的声音真好听。」
「……」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听到江霖安稳下来的呼吸声。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往上托了托背上的人,加快了步子走了起来。
江霖在睡梦里,起初只是觉得头很痛,而后就连身上也开始痛起来了,像是宿醉了一夜,又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打了一顿。
于是他边揉着太阳穴,边睁开了眼睛。冬日里的阳光很暖,却还是灼了他一下。在那模糊的光晕里,江霖看清了枕边人。
纤长细密的睫毛柔和地垂下,即便是睡着,也能叫人猜出,那一定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好似雕刻出来的工艺品,有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坚毅线条;再下头就是浅色的薄唇,连睡梦中也是浅抿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一笑似的。
那裸露在外面的修长臂膀则是坚实有力的,蜜色的肌理包裹着匀称的骨架,充满了阳刚气息的身体。而那柔顺的黑发散落在床巾被褥上,则是副相去甚远的,美得几乎邪性的场景。
江霖愣了半晌,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
一脚将那沉睡着的美人踹下了床。
「为什么随随便便不穿衣服爬上别人的床?!你这妖怪该不会是吸了我的阳气去练功吧?!」江霖连忙拉开衣服检验自己的贞操。
阿鱼坐在地上,两眼迷蒙地瞧着他,一手抚着后脑勺,道:「是你自己抱住我,剥了我的衣服。」
「你放……什么厥词?!」江霖连颈根都红了,结结巴巴道:「我又没有龙阳癖,你也不是个女人,抱着你能做什么?!」
阿鱼缓缓打了个哈欠,他褪去了一身的鱼鳞,就连这样的动作都英俊起来了。他扶着床站起身来,道:「你昨晚起了寒热。我替你擦了个身。再然后就被你抱住了喊冷。」
「我、我怎会抱你……你又不是个暖炉。」江霖已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不多一会儿你又喊热,就把我的衣服都剥去了。」阿鱼倒是泰然自若,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
江霖这才迷迷糊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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