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顷一直咬着牙关，脸部轮廓在白光映衬下显得无比刚硬，目光深浓，没有看毛小米一眼。毛小米握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合作吧，莫伊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
方顷没有点头，手中操纵杆狠狠一推，飞行器如离弦之箭一般冲着莫伊的圆球而去。
人类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流线型小型飞行器，众星捧月一般追随着莫伊的圆球，却苦于没有速度上的优势，只能看着两架先进的圆球互相追逐，人类只能在后方布防，堵成个扇面形。
两架圆球速度极快，在已经陷入黑暗的城区之间穿梭，破碎的城市为背景，像两道银白的闪电，渐渐迅速到肉眼都快追不上的程度。毛小米担心地睁大眼睛看着，努力分辨，祈祷莫伊没事。
方顷推动操纵杆往前飞去，个人飞行器的速度发挥到极致，突出众人，在扇形的尖端迅速往前飞去。
毛小米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前银白色光芒一闪，方顷迅速刹车，一边推动飞行器向左侧闪躲开。
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毛小米听到风声在耳膜里呼呼地灌进来，看得见眼前忽然放大许多倍的银白色圆球，圆球内部竟然显得柔和的白光。下一秒，那白光化成一道粗壮的光束，仿佛要射进自己眼睛里似的，朝自己正对面发射出来。
来不及了吗……方顷……
毛小米下意识地抓住方顷的手腕，被光芒刺得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
毛小米觉得身体被离心力猛地一甩，试着睁开眼，又被漫天的白光刺得闭上眼睛。耳边爆炸声近在咫尺，却又不是自己预料的那般近。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
两枚圆球正在一前一后迅速飞走，表面都有凹陷。
毛小米茫然道：“发生什么了？”
方顷低声道：“莫伊和它撞到一起，把炮火撞偏了。”
毛小米琥珀色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安静地坐着，看着面前追逐的两枚圆球。
那架伤得更重的，是莫伊。他毕竟只是个科学家，对实战不是很在行，已经中了好几次炮火，圆球表面已经坑坑洼洼的，加上刚才又弄出个狰狞的撞伤。
毛小米忽然疑惑地皱起眉头，冲通讯器道：“莫伊，你没事吧？”
莫伊的声音传来，与往常无异：“嗯。”
毛小米问：“怎么你们只有你来了？你们的人呢？”
莫伊没有回答。
毛小米觉得有点不妙，来不及细想，就见莫伊已经冲圆球开了火。
十分钟已经过去八分钟了。
最后两分钟里，完全是莫伊单方面在追逐圆球，人类的飞行器已经完全跟不上两枚圆球的速度。
圆球之间不断交换闪动着耀目的光芒，莫伊对对方开火，也承受着对方的炮火攻击，两人都已经不管不顾，疯狂地射击，没有章法，也不再管是否伤害到别的什么。
毛小米紧张得不敢说话，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两个银白色的身影偶尔在白光之内一闪而过，完全看不清战况。
终于，在十分钟的最后一分钟之内，一枚圆球砰地在半空炸开。
爆炸的气浪掀得最前面的方顷飞行器一阵晃动，毛小米奋力抬头冲天上看去，只见一枚伤痕累累的银白色圆球，静静悬停在烟尘逐渐散去的半空中，黑色的建筑物作为背景，带着一身的硝烟与疤痕。
没有人注意到，一枚极不引人注目的人形物掉落在地，随即站起来消失无踪。
一切安静下来。
毛小米没敢说话，深呼吸好几下，才凑到通讯器面前。
猛地，莫伊的声音传出来：“快，他跑了，找人去搜索！快！”
毛小米皱起眉头，他听得出莫伊声音里的沙哑，不敢耽搁，立刻调换成公放：“快搜索！他跑了！”
莫伊“嗯”了一声，那架破破烂烂的圆球缓缓落地，舱门打开，莫伊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两步走出来。
毛小米居高临下地瞅了他一眼，只见到一头蓝如海水的长发，方顷已经开着飞行器转身走开。
莫伊声音比平常更低沉沙哑，缓缓从通讯器传出来，外星语言婉转温柔的语调：“那是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主战派的首领，他不知从哪里偷到了我们的机器……还有，我们的首领不允许我们出战，我是偷跑出来的……”
毛小米听着，边向方顷翻译，方顷开了另一个公放频道，将情况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莫伊继续道：“他之前在地下城潜藏了一段时间，应该会留存什么陷阱……他之前活动过的范围在哪里，你们要找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他变成人类时是什么名字……”
毛小米凝神细想。其实也不难，在地下城潜藏一段时间又离开了的……只有那个黑斯。
毛小米对方顷点头道：“那人是黑斯，他可能要去机械组，快去，很可能埋藏了陷阱！”
方顷转脸瞥了毛小米一眼，低声道：“你下去，我们去找。”
毛小米忙道：“不行！我要跟莫伊联系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方顷放慢飞行器速度，低空飞行，一边打开舱门，面色少有的冷酷：“下去！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毛小米琥珀色的眼睛骤然瞪大，看着他，眼底澄净，令人动容。他抱着方顷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道：“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救过你很多次了，我会重生的……没关系……”
方顷猛地甩开他的手，借着惯性把他甩下飞行器，扔下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便逃一样迅速升空，跟着大部队往前飞去。
毛小米坐在废墟上，烟尘猛烈地呛进他的喉咙，眼睛盯着远去的黑点一样的飞行器，直到瞪得眼睛生疼，生理性的泪水聚满了眼眶，沿着眼角缓缓流下来。
身边的烟尘忽然飞扬起来，毛小米转头去看，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那只伤痕累累的圆球降落在不远的地方。舱门打开，深蓝色长发扎在脑后，那个修长的身影冲他微笑着，走了出来。
毛小米抹一把眼泪，冲他吼：“带我去找他！”
莫伊略微一愣，深蓝色瞳孔流转的水一般色泽渐渐归于死寂的平静。他慢慢伸出手，扬起微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莫伊是我除了主角外最为心疼，也最喜欢的角色。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毛小米说一个多余的字。
☆、第五十章
毛小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坐上莫伊几次邀请他坐的飞行器内部。
飞行器内部无比简单；只有一间宽敞的座舱，从舱内各处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部；但从外部却看不到内部情况。毛小米不禁想象了一下；这样的飞行器在星空中飞行的话；应该会美到极致吧。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马上扑到最前面，仔细找着方顷他们离开的轨迹。
莫伊在他身后，随便点了内壁几下，道：“我设定了自动跟踪，马上就能见到了。”
毛小米眼角还挂着泪滴；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又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看，试图找出机械组那极富特色的建筑。
莫伊站在毛小米身后，默默看着他，强自压下胸腔中阵阵涌出的疼痛，却还是漏出了一声咳嗽。
毛小米立即转身打量他，急切地问：“对了，你没事吧？”
莫伊笑着摇头：“没事。”
毛小米又笑了一下，冲莫伊道：“谢谢你帮忙。”
莫伊依旧微笑着道：“没事。”
没事的，只要你还好，就没事。
毛小米注意力又转向外界，眼睛猛地一亮，指着前方道：“机械组！”
莫伊看了看，道：“人类的飞行器正在周围围堵，好像在对峙。”
毛小米担忧地皱起眉头：“对峙的话……他还不会有危险吧……”
莫伊点头道：“不会的，我会帮他。”
毛小米转头，眼睛带着泪光却闪着动人的光彩：“真的，谢谢你，交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值。”
莫伊略微一愣，慢慢笑开，点头：“我也是。”
机械组大门前，人类飞行器围成一圈，绕着其中某一层楼，都不敢轻举妄动。
毛小米让莫伊打开公放通讯：“发生什么事了？”
方顷和江军的声音同时响起：“小米！”“毛小米？”
毛小米大喊：“是我！我带了莫伊来帮忙！方顷你别想甩掉我！我有能力帮助你！”
方顷没有说话，江军解释道：“刚才黑斯向外广播，在这层楼里有微型核反应堆装置，足以炸掉整座地下城，等他设置好，立刻引爆！”
毛小米被噎了一下，咽了两口唾沫才道：“还有多少时间？”
江军道：“据千的计算，最多还有……五分钟。”
毛小米双手猛地握成拳。五分钟……还能做什么？
地下城，和这城里那么多善良的人们，就要这么……没了？
毛小米勉强问：“还……还有什么办法？”
江军沉默。
沉默令人压抑到极点。
毛小米忽然听到方顷的声音：“小米，如果我们死了……”
他从来没听过方顷如此脆弱彷徨的声音。心都揪成一团了。
毛小米猛地摇头，带着哭腔大喊：“不会！我们都不会死！都不要死！不要！”
莫伊忽然伸手，扶着毛小米的肩膀，深蓝色的长发拂过毛小米脸颊，在他耳边，用那种温柔的外星语调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要哭。”
毛小米转身，猛地抓住莫伊的胳膊，前后摇动：“莫伊，快带我去方顷那里！我要跟他死在一起！”
莫伊困惑地皱眉：“死……？”
毛小米摇着头，眼泪从眼角飞甩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黑斯要炸掉整个地下城！只有五分钟了！不对三分钟了！”
莫伊立刻动了，毛小米抬眼，莫伊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奔去操作飞行器，深蓝的长发甩开在空中，像钢琴悠长的尾音。
飞行器很快，几乎一眨眼就到了方顷飞行器前方。毛小米正盯着飞行器里的方顷看个不停，脚下一空，莫伊的声音同时传来：“你不会死的……”
毛小米被立刻冲过来的飞行器接住，掉落进座舱里，来不及喊疼就挣扎着起来，抓着方顷的胳膊，把头埋在他胸前大哭。
方顷脸上是深深的无奈，伸手摸摸毛小米的头发，轻声道：“乖，别哭，我们会死在一起的。”
毛小米抬起头冲着他，哭花了的脸皱在一起，眼睛水雾朦胧，看不清东西，还在大呼：“死在一起你妹啊你当这是演琼瑶剧啊谁知道这回死了我还能不能重生了能不能再遇到你了啊！”
方顷动容地抚摸他的脸：“一定能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等着你。”
毛小米将脸贴着他的手掌，含着泪磨蹭，咕哝道：“就算重生，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改变这个结局……”
方顷忽然动手将毛小米拉起来，彼此搂着对方的腰，深深地吻下去。
生死关头，绝境之中的吻。
缠绵而苦涩，痛苦而疯狂。
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比生命本身还要漫长的五分钟。
不过……
好像有点漫长过分了？
毛小米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吻了那么多次，他还是没学会正确呼吸。
方顷忽然放开他，抬头看向前方。
毛小米也跟着看过去。
白光忽然慢慢从楼层里漫出来，像乳白的牛奶，在空中慢慢温柔地溅洒出来，却没有丝毫威胁性。
众人下意识地操纵飞行器后退，毛小米伸长脖子看，什么也看不清，整个楼层没有窗户，白光如同从墙缝中蔓延开来一般，将大半个楼裹在温柔的光线之内。
毛小米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四处寻觅。
莫伊的飞行器静静地停在地面上。
机械组大门开着。
莫伊呢？
毛小米忽然明白过来。
白光漫射，闪烁，温柔如水，光泽流转，美到极致。
众人渐渐被美景麻痹了，直到江军说了一句：“保持警戒！”
众人又忙端好武器，冲着白光。
白光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这个五分钟算上上一个，算是很多人一生中最为漫长的十分钟了吧。
等到白光慢慢消逝下去，又花了一分钟左右。
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众人都随着白光的消失而沉默下去，谁也不敢出声打破这平静。
江军威严的声音响起：“派搜索机器人进入楼内，其余人全体撤离。”
一辆一辆的飞行器听从命令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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