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沉重闷哼,听来含冤已经撂倒了对方,她飘荡而回,她娘地透出一股轻快欢悦的情绪,可见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看哪……
小师弟也都不忍再拒绝了,眼一闭,当做自己也死了算了。
当然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二师兄也是弄得他欲死欲活的,这点从他忘情的哭喊大叫,忘了还有个尸婢旁观,可证。
第二天一大早,含冤把昨晚以鬼散弄倒的人拎了过来,让主子发落。
被抓到的人其实就是章小恺,他沿着二师兄跟小师弟的足迹追来,经过太子墓时,二师兄等早已离去,他跟着又追上山,见到两人搭棚子,当然也听到某些怪怪的声音。
真是酷刑,他痛苦地想,但为了大局着想,他只好蹲着听了好一会,没多久含冤抵达,在草棚外流连了会就朝他而来,他想跑都来不及,不小心吸了一口鬼散之後,砰咚倒地。
当二师兄前来检视犯人的时候,药性还未散去,他动弹不得,恨恨瞪着二师兄,什么都不打算说。
二师兄不认识他,但根据从他衣袋里搜出的些许药物及赶尸匠特有的物品,猜出来了。
「鬼山门的人。」却又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会是季堂。」
听到自家师兄的名字,章小恺眼都红了,师兄跳入江中,生死未卜,也不知道如今在何处,想到此,愈发的恨了,恨那个狐狸精一样的不回,他迟早想办法把那货给烧死,好把师兄还原。
二师兄决定先办正事要紧,蹲下来对章小恺说:「要是碰上季堂,跟他说,镇魂玉含蝉已经有主,若是不听,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放弃。」
章小恺很努力要做出对这威胁不屑的表情,可惜他脸还是僵的,只能像个木头人,乖乖目送那两人一婢下山。
章小恺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这点从他慢慢恢复行动能力後,又循着他们的足迹追踪下去可见一斑,不过这回却是小心地保持距离,绝对不敢再让含冤发现自己的存在。
九。竹解虚心
下山後来到江边,小岛在望。
「阴气很重。」二师兄眉头深拧。
「很危险?」小师弟问,就算他看不到师兄眼里所谓的阴气,但那张一向邪傲自满的脸居然都挤出眉间纹了,小岛果然艰难。
「当然危险,要不大师兄会大方把你送给我?」二师兄哼一声。
「……我本来是我自己的……」小师弟嘟哝着,但在场的二师兄跟含冤都没把他的抗议当一回事。
「造个竹筏吧。」二师兄指指附近竹林,「不需太讲究,咱两人渡去渡回即可。」
含冤悲泣,又要留下奴婢一个人吗?奴婢会害怕……
小师弟听二师兄转述含冤哭泣的理由,垮脸,大姐你多凶悍知道吗?上回在乱葬岗头次见面时,差点没被你的指甲给插死,害怕什么呢?
『留你下来,是怕鬼山门的季堂来碍事。他若真的来了,你就整整人家打发时间,记住别把人搞死,我不想跟鬼山门结大仇。』二师兄正色交代。
含冤长咿一声,知道了,奴婢下手时会轻一些,见点儿血就好,让他动弹不得,奴婢还会顺便唱曲儿给他听。
小师弟拿了斧子,到竹林里砍了几株肥大的竹子来,修掉上头的细枝,又砍了些细藤,很快扎了竹排推到水边,跟师兄撑篙划过平静的江面,朝小岛而去。
远远还听到含冤在江边唱曲儿呢。
「为忆小卿,牵肠割肚。凄惶悄然无底末,受尽平生苦……」
「不会说话,却还能唱曲儿,怎么回事?」小师弟对这一点有很深的疑问。
「含冤原来是戏班子里的花旦,被官爷看上,要娶回家当小妾,没过门就被正妻派人给打死,丢在乱葬岗子里,被我捡回来。从此虽然只能说鬼语,但因为生前对唱曲儿热衷得很,成为一种执念,所以念念不忘。」
「我听大师兄说过,鬼一但有执念,就难以再投胎转世,会长期滞留人间。」小师弟说。
「一念执着,滴水穿石,不管是人是鬼都一样。」
小师弟听得似懂非懂,却听二师兄长叹一声。
「师兄为什么叹气?」
二师兄没回答,撑着长篙,好似为了排遣无聊,也跟着哼哼小曲儿,「……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小师弟这下有些懂、有些不懂,觉得脸发烧,不太敢正面看着二师兄了,只好假装对江里的鱼儿有兴趣。
竹筏靠了岸,两人登上江岛,才刚踏入林子几步,二师兄突然伫足,侧耳倾听。
小师弟不敢吵他,毕竟二师兄是听魅,虽然如今白昼朗朗,但林子里幽深沉静,正是鬼魅栖身的好去处,师兄若是听到什么、看见什么,也不足为奇。
「都是鬼。」末了,师兄说。
不足为奇,君王为造一座大墓,劳民伤财,却又害怕墓里的内容被泄漏出去,让人得知里头机关的布置,封墓前一定会将工匠给杀死;有些墓主为了布局排阵,甚至会大规模举行人殉,那些人包括士兵、奴隶、大臣、或者未能为君主生下子嗣的嫔妃,如此墓内的阴气怨气自然十足。
「鬼说了什么?」师弟扯扯师兄袖子,小声问。
「昨天虫阵里的虫蝎们差点儿捉到了个人,结果人逃了……」二师兄肯定地说:「有人先我们一步上岛。」
小师弟左看右看,什么也没见着,但他也知道,有时候鬼并不可怕,人比较可怕。
两人走上青石板路,同样的,路途中碰上了口含骷颅头、顶着人头塔的两座石像。
「这是生死门,安国君把门之後的地域都规划成他亡故後的领土,也就是说,安国君墓所有的机关都将从这里开始。」
「我什么都没见着。」小师弟踮起脚尖左看右看。
「等你见着都来不及了。」二师兄笑骂,小师弟真是让他好气又好笑。
两人继续深入,没多久,见石道两旁开始出现成年男子的骸骨,一丝皮肉都不剩,只有破烂的衣服挂在骨架子上;另有一些铁器,木制把手也早都腐朽。
二师兄转到骸骨旁边,清楚见着几个成年人的幽魂就站在骨架旁边,茫茫然,明明知道已经身死,却因为死亡前历经的过程太痛苦,让他们的魂魄受到惊吓,被此地的阴气绑缚,终于也成为此岛的一份子。
『你怎么死的?』二师兄用鬼语询问其中一位幽魂。
『虫……』那鬼懵懵懂懂,『……很多的虫……』
小师弟见师兄对着某方像呢喃说着什么,问:「怎么?」
「虫阵在这里,守墓的机关之一,让噬肉的毒虫生生世世于此繁衍,永远守在这里。」二师兄指着骸骨,「他们未做足准备,全都成为虫子口里的肉食。」
小师弟吓一跳,好像全身也都痒了起来,「我、我们也没做准备,怎么办?」
「别怕,我来弄一条阻虫道。」
指挥小师弟搬来骸骨放在石板路上,扒光衣物丢在一旁,喃喃说着骨头也不过是四大造化,别依恋之类的话,再以火萤术将骸骨烧成灰烬。
这时候小师弟注意到,附近有百足蜈蚣开始靠近。
前几只蜈蚣约指头大小,身体黑得发亮,小师弟一脚就踩扁一个,还想说是不是二师兄误判了,几只虫子怎么可能把人给啃得一条肉都不剩?
又有几只蜈蚣从土缝中、树根底钻出来,这回的虫子体型大了些,小师弟一脚踩不死,只好拿铁铲拍拍,黄绿色体液喷溅,看来惊心动魄。
接着青石板路的两旁传来震天价响的唰唰声,好像有几百几十个人正朝这里行军,小师弟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一大群蜈蚣漫地而来,每一只足足都有一丈长、人腿粗,行动敏捷如飞,顷刻间就将师兄弟围了起来。
「二师兄!」小师弟抓着头发哀叫了,那些蜈蚣根本不是蜈蚣啊,是怪物!
「再等等!」二师兄瞄了一眼,冷静地说。
小师弟直跳脚,该逃了呀!二师兄还在做什么?晕,师兄居然在骨灰中拌入朱砂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搅拌均匀後,脱了外袍扫入那些红红白白的粉。
小师弟知道朱砂可以用来去五毒,或者师兄正在制做驱虫粉?
再看一眼蜈蚣们,每一只的头颅都大的像巴掌,触角比他的手臂还长,更别说前头那两只毒爪、咔咔咔,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根据这些蜈蚣的块头,被咬一下准死,更别说蜈蚣还有毒牙分泌剧毒,太恐怖了呀!
蜈蚣们发足奔来,小师弟急得拿铁铲直拍,但是那些蜈蚣壳厚的像铁板,被拍了居然没事,只有些晕呼呼,反倒是小师弟的手臂都给震麻了,虎口痛的几乎握不住铲柄。
其他蜈蚣继续举着镰刀般的前爪扎来,小师弟侧身一滚躲开了,却没想到蜈蚣们的目标不只他,落空了一个,还有个二师兄。
「小心!」小师弟冲回来,铲子继续拍。
一只蜈蚣悄无声息从他背後欺来,巨嘴里两只毒牙亮闪闪,毒涎狂喷,小师弟完全没查觉到,二师兄闪了过来,一指弹在偷袭的蜈蚣脑门上,当一声,蜈蚣凌空後飞,跌在其他的蜈蚣身上。
「二师兄好强!」小师弟脱口而出。
「是这些蜈蚣太弱。」二师兄说。
好吧,小师弟也不知是该自卑,还是要骂二师兄太嚣张。
「走吧。」二师兄抱着那包灰,边走边往石板路上洒,口里念着驱五毒虫咒,「……树木两旁分,送汝归山去,快马加鞭,急急如灵……」
也不知是咒有效,还是朱砂骨粉有效,粉洒处蜈蚣们纷纷退了开去,全挤在石板外缘,看起来相当焦躁不安,想追过来又不敢追的样子。
然後就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景观,两人身後的路上完全净空,前头的路则是一群又一群的蜈蚣奔逃,就像是蜈蚣主动让路给师兄师弟似的。
这其中当然有几只蜈蚣敌不住人肉的诱惑,举起前爪弹窜飞来,但只要一飞到骨粉的上空,立刻起火燃烧,就像中了火萤术,瞬间剩下一堆灰。
小师弟一开始也是惴惴不安,後来终于放下了心,琢磨着,改天想办法跟二师兄要了这方子来,拿回猗傩派去,这样以後师兄们出去赶尸,夜晚白天都不用再受虫蚊骚扰了,多好。
顺利通过毒虫阵,继续沿石板路走,风中开始飘散竹叶的清香,石板路通往了一片浩瀚的竹海里。根据二师兄的计算,只要通过竹海,就能抵达岛中央石头丘的部分,那里,就是安国君陵墓的所在地。
「竹子啊……」师兄弟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对望一眼,知道竹林里肯定有猫腻。
竹林本就阴气重,容易招聚阴物,光就二师兄的鬼眼所及,就已经看见里头鬼影幢幢,但他却不怕,反倒高兴地很,这表示他或者还能从鬼魂口中问出些东西。
竹海中,斑黄竹丛迎风摇曳,枝叶擦出暗鬼幽枯之音,天光自叶缝流泄而下,见度倒是挺好,而因为阴气浓厚之故,里头清凉的很,小师弟甚至还因此打了几个喷嚏。
途中二师兄停顿了几处,找了几个鬼魂,想要问出有关陵墓入口的情况,又问他们知不知道後头还有什么机关、是否有密道能通入墓里?
一问三不知,徘徊在竹海里的鬼魂,全是安国君出外征战时,掳回的外族奴隶,他们只知道自己被埋在竹海之下,以身体滋养竹林,是为了造出比太子墓外更为狠厉的虚心阵。
『虚心阵是个什么阵法?』他问。
鬼魂全都摇头,他们死时仓促,导致死後的魂识也是憨憨痴痴,只能日夜在竹林里飘荡,无止无终、无始无休。
无奈何,二师兄只能交代小师弟,小心再小心,注意风吹草动,任何一丁点儿意象都不能小觑。
走了约一刻钟,眼中所及,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偶有几只小蛇小鼠在竹根处穿梭,却都不具威胁性,小师弟都有些放松了。
「虚就是假,我说这个虚心阵,说不定是个障眼法,专门吓人用的。」小师弟突发奇想说。
「『竹解虚心是我师』,阵法肯定跟竹子有关,千万别大意。」二师兄语重心长。
「噢。」小师弟随口应一声,但、这里到处是竹子,每株竹子还都长得差不多,要如何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呢?他眼睛都快看花了──
大风刮过,竹叶沙沙,几片竹叶飘下,小师弟肩上衣服哧啦一响,不知被什么划破了,跟着肩膀一痛,转头看上头多了个口子,鲜血泌出。
「小心!」他大惊失色,立刻警告师兄。
二师兄也注意到前头斜飘而来许多竹叶,轻薄无声,闪泛着黄金光芒,他脑中灵光一闪,喊:「不要动!」
虽然二师兄让小师弟别动,但竹叶却如天雨一般,大把大把往两人所在之处散落,小师弟一想起竹叶割肤之痛,忍不住就伸臂护住头脸,矮身往旁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