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烧了我的尸煞,放走殉灵将军,我只能想办法另外招来灵蛇来镇墓,你应当知道,蛇为地之精,灵气最足。』
说完墓主便消失了,人蛇相斗,自然是好戏一场。
小师弟见二师兄完全不以为意,紧张了,而棺盖上的灵蛇巨硕、头如斗大,白色的鳞片反射不祥的凶光,昂首盘身不断吐着红芯子,随时准备第二次的攻击。
举起铁铲装腔作势,「你、你、你别来,我一定打死你!」
他边走边退,同时眼角瞄向师兄;奇怪,师兄怎么也不找个武器来帮忙打蛇,却慢吞吞晃悠到草绳那里……
白蛇弓身一弹,恰如离弦快箭,小师弟看清巨蛇飞在空中的来势,抬铲一挥正中蛇面,把蛇给打得七晕八素,但这蛇也不让人好过,尾巴跟着扫中小师弟的脚,一人一蛇分别往外倒去。
小师弟眼冒金星,迷迷糊糊发现二师兄已经顺绳爬上了盗洞。
「二师兄等等我!」他摇着手招喊。
「小师弟我问你。」穹顶之上,二师兄在盗洞口边问:「三年前,你发现我不见的那时候,有没有试着去找我?」
「没有。」小师弟仰头老实答,当然没有,三年前他还只是个少年,未曾单身在外头闯荡过,口袋里也没钱,就算对二师兄有些依恋,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二师兄就义无反顾离开猗傩派。
唉唉,绳子怎么愈来愈短?二师兄居然在收绳子,已经跑到盗洞正下方的他气极败坏跳起来要抓住绳子,却已经来不及。
「二师兄、你你你、别留我一个人!」
二师兄却是双眼如冰,冷冷瞪着小师弟。
小师弟心都凉了,二师兄想让他死在这里?闹脾气也不是闹这般的吧,明明之前还跟他缠绵亲热,舍都舍不得放,现在居然薄情至此?
屋漏偏逢连夜雨,身後大蛇游走之音又隐隐传来,他禁不住一阵阵的发冷,转身看着大蛇,连举起铁铲的力气都没了,被二师兄遗弃的怨怒,竟然让他心情降到谷底。
人说江湖险恶,连二师兄也在这节骨眼上这么对他,难道……难道……
二师兄起了独吞镇魂玉含蝉的意图?
这不是二师兄、不不不、这才是二师兄,但、那个、二师兄明明好像、依稀、可能、喜欢自己,却又为什么……
突然间二师兄喊:「想要绳子吗?」
事情又有了转机,单纯的小师弟立刻忘记了悲伤与心灰意冷,仰头速答:「要、快给我!」
「那就答应我买断。」
「买断什么?」小师弟一愣,突然间明白了,脸大红,叫道:「别、这时候别提……」
「这时候不提,什么时候提?一句话,你卖断给我,绳子就给你。」
小师弟几乎要倒了,这是趁火打劫吧?二师兄你别这么恶劣行不行?
腥风又近,还有些晕的大白蛇才不会轻易放弃这难得来墓里的好食物,口里獠牙伸出,毒液在牙间垂滴──
「好啦好啦,卖断就卖断!」脖子仰的都几乎成一直线了,跳脚催促,「快丢绳子!」
绳子缓缓垂降,但二师兄天生坏心,只把绳子落在小师弟跳起来也抓不到尾端的高度。
「又怎么了啊二师兄?!」小师弟被大蛇游走的声音都弄得寒毛直竖,慌张问。
「所谓的卖断,就没有妻子,没有儿子,同意吗?」
「同意同意,什么都同意!」眼见巨蛇愈来愈近,小师弟都捧起脸惨叫了!
二师兄可终于开心啦,绳子放满,小师弟见状赶紧往上跳,但、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力气用尽,他居然抓不住绳子,才刚勾上便又滑下,过大的动作刺激了视力不佳的大白蛇,怪驱弹射而来,血盆大口就往小师弟屁股咬下去──
小师弟逃无可逃,情急之下大喊:「二师兄!」
一点一点宛如萤光的惨绿鬼火自地而起,刹那就将巨蛇包围,不怕铁铲子的蛇鳞,却挡不住幽如萤火虫的鬼火,蛇身轰一声起火燃烧。
那是二师兄的火萤术,施术者凝聚腐败阴湿气息,配合上特殊的磷火,连最坚固的盔甲都能腐蚀销毁。
火萤术其实也是有缺点的,例如遇上火沙猴那一次,江上风大,阴气凝聚不易,二师兄自然采取其它的简单方法,比如说:直接丢饵食。
「快上来。」现在反倒是二师兄急着催了。
「我、我、我脚软、手软……」小师弟很孬种的承认了,「爬不上啊师兄。」
「绑在腰上,我拉你上来。」二师兄刚谈成了一笔好生意,心情好的就像是盛暑里喝了一碗冰镇过的桂花酸梅汤,眉开眼笑,一扫两天来的阴霾,别说小师弟只有一个,就算有十个小师弟,他也是照样一把提上来。
小师弟看在眼里,他後悔了行不行啊?绑在腰上的绳索,那是蜘蛛缠来的丝,逃不了了,躲不开了,一辈子翻身无能了。
七。香漱催心动
趴在岸边的季堂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脑胀头晕,勉强抬手检查,发现头上肿了个大包,想来是他在江里撞上暗石导致的。
幸运的是没有造成伤痕,不需要额外去处理裂口,只希望日後不会落下後遗的症头。
能感觉到鬼仆就在附近,他却没起身,闭着眼,想着刚刚的梦。
梦见他跳入水里去救鬼仆,抓到的一瞬间,不回的表情迥异于过去几日的淡定与鬼气沉沉。
他看见一张活生生的脸,夹杂着惊诧、以及怀疑,伴随着一双生动灵活的眼。
或者那就是不回在生前时拥有的一双眼,湿湿水水,眇眇深邃,引人遐思,欲罢不能──
「你!」
他还听见不回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字,但四周水声震耳欲聋,或者他听见的,不过是个错觉,不回是他的鬼仆、是个尸鬼,尸鬼不会说人话,否则他就不是鬼。
也或者刚刚经历的只是场梦,他梦见不回活着。
他坐起,身体酸痛不已,回想自己居然能在那样险恶的江水里留得一条命在,简直太不可思议。
他必须先搞清楚身在何处。
这是一座水中的石岛,隔着江水,分别与两座陡峭的大山相望,岛中林区丛密,正中央处有石丘隆起,上头林木纷生。
转头,不回一脸呆滞地站在岸边,似乎等着江风能将他一整身的湿潮给吹干。
季堂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换下不回的湿衣服,因为尸鬼最忌碰水,一但弄湿,要立刻换上干衣服鞋袜,否则身体的阴气一下加重太深,好不容易锁入身体里的魂魄会走散。
季堂自己的衣服也还半湿不干,无法替换给鬼仆,只能胡乱挖些干燥的沙石,揩尽不回身上的水分,当搓着他手心时,用的力道不小心过重,带尖锐棱角的小石子就在不回的手掌上划出了一小道伤口。
伤痕不长、口却深,黑色血液渗出,迥异于一般人类该有的艳红。
「痛吗?」季堂问。
不回依旧呆滞,身为尸鬼的他早就丧失了生前会有的痛觉,就算有人砍了他的四肢,他也不痛不痒。
季堂这时候却发觉不回另一手里紧紧握着什么,竟是那支青玉簪,不回曾经用之刺杀猴王,掉到江里之後,一直紧握着没放手。
「你喜欢这支玉簪?」季堂问。
不回没反应,或者是落入水里的缘故,他比平日更为僵滞。
被豢养的尸鬼本就该是这样子,季堂沉默了。
季堂脱掉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找了块大鹅卵石放着干,往岛上折了些干枯树枝草叶回来,升起火时都已经月上梢头,替不回及自己穿回干衣服,替他盘了个髻,别上青玉簪,这才烤着他不久前下水去抓的肥鱼,听岛上鬼声啾啾。
「这岛很邪。」季堂坐在火边,听了一阵後说。
站在一旁的不回似乎心有所感,缓缓转身正对着岛中央,迷离双眼也不知看着什么。
「你也认为里头有鬼?」季堂又问。
不回跟着啾啾叫了几声之後,安静了,季堂想:如果他也有听魅先生那样听鬼语的本事,不就能知道不回说着什么了吗?
叹了口气,「我在江里撞了头,昏昏沉沉,就先休息一晚,若这里真是个孤岛,咱们弄个竹筏离开。」
可能真是累了,季堂在江边找到一块大平石,躺上去就睡了,不回在一旁当斥候,垂眼呆站,偶尔听到岛中又传来鬼鸣,轻搧睫毛。
夜半,季堂鼻息酣沉,不回眼中阴光一闪,轻轻移动脚步,游魂般朝他的主子走过去。
他双手抬起,指甲映着天上的星月寒光,这样的一双手,鬼气森森,直直插向季堂的脖子,宛如利刃──
却在中途转向了,改而要抚上季堂的胸口,季堂陡然睁眼,一把抓住那即将碰触他心口的、白玉般的手腕。
季堂的脸色呈现厉狠的杀气,七枚枣核钉已经握在手中──
「想杀了我?」他沉声质问。
鬼仆眼里迷茫,却指了指他的背後,发出短厉尖鸣。
季堂一愣,听见了树林里有沙沙移动的声音,转身便见远远有两双绿眼游移,当鬼眼来到无遮蔽的江滩边时,才知道那些鬼眼的主人,居然是一对僵尸!
那一对僵尸长相跟普通的僵尸不太一样,一黑一白,皮肉干瘪的像是陈年的橘子皮,月光下还可见到他们脸上、掌上飘泛着长长的绒毛。
季堂心里喀噔一下,打从心里发起毛,「黑白尸煞?」
黑白尸煞是陈年的老僵尸,两颗獠牙露出,长度居然超出了下巴,对活物最有兴趣,更是嗜好吸血,他们直接掠过同样是鬼物的不回,倏地伸长双手,疯狂朝季堂跃来。
季堂跳下石头招呼不回跟着跑,恶臭腥风却弥漫身後,稍稍回头,就看见有绒毛飘在身边,这些绒毛跟僵尸的獠牙、指甲一样都带着尸毒,他立即低身往前翻滚,背後恶风旋至,黑色尸煞的黑色长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黑色伤痕!
尸煞一抓落了空,立刻又追,不回从旁突进挡住,蹬腿就把硕大的僵尸给往後踢了三丈远,白色尸煞补位而来,吼出一种人类完全不可能发出的啸声,手爪往不回脖子狠狠削来!
不回半个身子往後一仰,白色尸煞的指尖几几乎擦过他的鼻头,不回趁机抓住他的铁臂一拉,借力使力,把沉重的尸煞给往後掀翻倒地,正好撞在扑来的黑色尸煞身上,两尸煞滚翻在地,怒叫声让林子里的树叶都抖动不已。
不回虽然也算是个僵尸,但他成形还未满四十九天,要跟这起码有千年以上道行的尸煞来斗,很是吃力,得手全因为尸煞把注意力放在季堂身上,又把同样鬼气浓重的不回当成是同类,这才吃了亏。
黑白尸煞这时候同仇敌忾,便把所有仇恨都放在这小小的尸鬼身上,齐跳起身往不回攻去。
季堂本来不打算跟这些尸煞缠斗,见不回危险,咬了咬牙跳过去,见黑色尸煞正背对自己,一个连环腿就踢将过去,砰砰闷响,尸煞倒是倒了,反震力却也让季堂跟着倒飞了出去。
季堂飞到半空中,有人伸掌托住他腰身,挡住他的跌势,是不回发现主子落地之处有大石,过来将他给阻下。
就算季堂对不回有过怀疑,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他脑筋转得飞快,尸煞不好对付,但也不是没法子,立刻喊鬼仆。
「不回,白煞交给你!」
他往黑色尸煞冲过去,黑煞遇到阳气扑面,双臂立刻伸直来袭,季堂从黑色尸煞脚底滚过去,贴着尸煞起身,怀里抓一把朱砂,朝尸煞眉心的魂穴点过去。
黑色尸煞被朱砂给镇住,动作变得迟缓,但他头顶却渐渐有白气升起,是尸煞正在凝聚体内怨气与阴气,要一举冲破头上的百会穴,破了朱砂的功效。
季堂接着转往黑色尸煞背後,七枚枣核往他尸脊背穴钉过去,黑色尸煞再也动弹不得,嘴里发出了凶残的叫喊,似乎是在向一旁的白色尸煞求救。
白色尸煞正在跟不回缠斗,不回半逃半躲,似乎是特意要引开白色尸煞,让主子专心应付黑色那一只;季堂检起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头,咬破舌尖往上头喷了一口血沫子,往白色尸煞砸了过去,正中耳朵。
白色尸煞被砸,顿了一顿,却不生气,他被石头上的新鲜血味给吸引,闻着味道要找石头,季堂奔了过来,同样朱砂抹上白色尸煞的额头,七枚枣核钉入脊背穴,让他失去攻击力。
要完全灭去僵尸,可以采用火烧或水淹,火能断去他们体内的经脉,化去积聚的怨气,一劳永逸;水淹是次要的选择,费时比较久,但此时季堂手边没有火,让不回帮着一起把黑白尸煞抛到水里,施起化水咒术,两尸煞在水里噗噗啪啪,不断发出啧啧之声。
季堂很累,却也不敢大意,站在水边看着尸煞,免得生变,中了尸毒的手臂这时开始麻痹了,从裂开的袖子可以看见该处发黑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