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云彩,却笑着说着这样撒娇的话,那种感觉让暗烈觉得回到了今年的夏天,他站在树荫里,对自己说,“暗烈,我们回顶楼,这里好热……”
当时阳光洒在他湖蓝色的头发上,秀润天成,俊美不可方物,当时晴天万里,哪有如今的飞雪漫天,一纸信书,毁了一切的希望……
暗烈一步一步走上前,每一个脚印好似走在荆棘上,留下一个一个的血脚印,印在他们整整六十个春夏秋冬的年华上,印在他们整整六十个春夏秋冬的怨憎爱恨上……
黑发男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的人,双手依旧在颤抖,而他怀中的蓝发男人只是微笑着怀上了黑发男人的脖子,轻声说:“回来啦。”
“恩……”黑发男人应道:“回来了。”
声音干涩而压抑,好像随时会崩溃。
“别怪无双,我早就知道。而现在,我也都知道,暗烈,别把我送去赤烈那里。”
“你会死……”
“早晚的事。”
“我不要!”暗烈收紧了搂着云涅腰身的手。
“……”云涅叹息。
“那我和你一起离开这人世!”暗烈语气决绝。
云涅嗅着暗烈身上清冽的梅香,说道:“你明明还有这样长久的人生。”
“云涅,这世上只有一个云涅,死了之后就没有了,往后再长的时间也不过是孤单寂寞罢了。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你给过我的东西,无论是恨还是爱。”暗烈顿了一会,有重复了一遍,“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你要将我送到别人怀里?”云涅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一定会去把你夺回来的,真的不想永远失去你!”
“……”
暗烈,你太天真了,赤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给你机会,他可以医好我现在的病,自然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永远离不开他。到那时,你我就真的是只能相互守望了,那样的话,我宁愿你将我忘记,然后去创造属于你的一段辉煌灿烂的人生,即使那里没有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我会帮你从新创造一段没有我的人生……
云涅,不是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轻易将你夺回来,我比你了解我那所谓的哥哥,但是这是保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云涅的最好的办法!无论如何困难,就算是只身再去一次狱城将你夺回,也比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怀里要好上太多……只要你还在,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将你重新怀抱在我的怀中,我只要你那千年的寿命回来,回到你坚强倔强的生命中……
我在打赌,赌我哥哥不是在利用你,而是爱上了你,我的宝贝……
两个人沉默的相拥着,紧紧的……
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着那冗长的寂寞的岁月,没有一个人愿意对方轻易为自己放弃生命。因为他们有过彼此,他们知道,原来生命可以这样平静,这样美丽,像极了一碗白米饭,嚼着嚼着,慢慢的你发现那种淡淡的甜味仿佛早已沁入心脾,渗入五脏六腑,再无法割舍……
那些日子美好的让人流泪,让人不舍得亲手夺走对方剩余的年华,即使苦涩也总是会苦尽甘来的……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都在将竭尽自己的一切,为对方续命……
暗烈看不到窝在自己颈窝处的云涅,此刻的云涅无声的说着:这一次换你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我们就扯平了,以后你会有你本该辉煌灿烂的人生,那里将不会再有我……
☆、日出等于新生?
星海云庭忙着准备过节,上下一片红火,好不热闹。
暗烈和云涅在那天之后好似忘了那封不合时宜的信,晚上拥在一起吃了元宵,然后一起看了这年冬天最后一场烟火祭,度过了那个漫长绵延的满是辛酸的冬天……
两人没再提什么狱城,提什么赤烈,那对他们来说是四个月后的事情。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知道事已至此再哀怨,再悲伤也是无济于事,对暗烈来说,这些时间,他宁愿用尽所有的心力拥住他的宝贝,去陪他看这世间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对云涅来说,他宁愿用尽所有的生命来制造尽量多的回忆,那些能够支撑着自己度过在暗烈忘记自己后的所有孤寂时光……
当河水开始融化,当小草冒出土壤,当燕子回家,鸟儿唱歌后,云涅终于脱去那件厚厚的外套,穿上青衣和暗烈踏青去了。
天还没有亮,太阳还没有出来,世界静的像新生……
在莫城最高的山顶上,黑发男子拥着一个蓝发男子,那人面容俊逸,不似人间,柔和的眉间满满的都是兴奋,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有着劳累后的红晕,红艳的双唇微微吐息,他说:“暗烈,快开始了。”
“我知道,不累吗?”暗烈语气依旧宠溺,却透着淡淡的担心。
“不累。”云涅回头笑了,“我要看日出”。
“嘘……别错过了,注意看前方。”暗烈吻了吻云涅的头顶,嗅到他发间昨天帮他洗头后留下的味道,轻淡而温润,仿佛能持久这一生,蔓延这一世……
云涅,真的好想带你看完这世间的瑰丽画卷,看完这天地之间所有美丽的东西,真的好想,就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暗烈站在云涅的背后,视线移向前方,他们在等待太阳的新生,去年冬天,云涅窝在自己怀里,他凉唇轻启,让自己刹那失神,他说:“母亲曾经说,能等到日出的人会获得眷顾,会有新的希望,暗烈,等到春天和我去看日出吧!”
因为一个不存在的希望,两个人踏上了长途,云涅不让暗烈抱着他走,不让暗烈用轻功,他说要走上山顶,他一向倔强,暗烈也由着他,只是走一会儿就会强迫那人停下来休息一下。
他们顶着晨光踏上这座山,走走停停,期间看到的各种花鸟,植物,瓜果都让云涅无比兴奋。像极了一个没有看够世界的孩子,令人恨不得将他永永远远的拴在身边。
年少的他生活在那片蓝色的海洋,成人的他被自己囚禁在高楼,这世界与他还是那样新奇,他还没有看够,却是生命不允许。
第一晚他们借宿在山中人家,枕着稻草榻,相拥而眠。
无视受到不小惊吓的老夫妻。
第二晚他们借宿在山间的寺院中,听着山泉,悠然入梦。
无视那群跪在地上,喊着天神的和尚们。
第三天天还没有亮,两人再次携手踏上征途,而现在,终于站在山顶,等着他们的希望……
即使这些都是虚假的……
他们两个仅仅是在找一个东西慰藉那颗快要油尽灯枯的心。
谁都知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可以像现在这样抛下一切携手在这天地间,而最后的一个月是给他们来面对现实的,给他们相互道别的……
生命从来这么戏谑,残酷。
他们两个人站在山顶的榕树下,相拥着,等待着他们的日出,等待着他们的希望!
“云涅,快看。”暗烈身子微微向前,急切的提醒怀中的人,日出了!
云涅没有想到云涅同自己一样,期待着这儿场他们走了三天路途的日出,他回头看了一眼暗烈,压抑自己的兴奋,回应说:“你这个过了百岁的人还这么兴奋。”
“某人不比我小吧。”
“我做人确实没有满一百年岁。”云涅理直气壮,自己化出双脚到现在也才七十年不到。
暗烈愣住,无奈的说道:“嘴真毒。”
就在这时,第一缕阳光划破所有的阴霾,降临在这片寂静,阴暗的大路上。
仿佛神迹!美的让人震惊,让人迷醉。
太阳在慢慢的升起,阳光照亮了远方还是黎明的边城,然后阳光一点一点的向这座山顶靠近。
“暗烈!”云涅死死的盯着那慢慢洒向他们的阳光,呼唤着抱住他的人,想要分享他心中的激动。
“太阳……”话突然硬生生的卡在这里,没有进行下去。
那一刻,暗烈感受到怀中瘦削的躯体在那一瞬间僵硬,甚至是颤抖,因为激动吗?
那一刻,太阳的光辉正好洒在了山顶,照在了他们的头顶,光明灿烂的让人流泪。
而恰恰是这一刻,云涅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边的黑暗,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那一刻,云涅失明了。
那药的药性原来不只是让人急速的消耗生命,还能夺走人的视力吗?云涅在黑暗中苦笑,明明身体感受到了温暖,却什么都看不到。
那句“太阳终于出来了”的话,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黑暗吞噬了。
他不敢说,不敢告诉暗烈自己看不到他们的希望了,因为他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云涅觉得好累,觉得这上天啊,真的太过残忍……
“怎么了?不高兴?”感觉怀中人的僵硬和安静,暗烈握紧云涅冰冷颤抖的双手,不安的问道:“不舒服吗?”
“没有,暗烈,场面壮观吗?”
“曙光无限,壮丽辽阔!”
“太阳怎么这么耀眼?”云涅平静的说,即使眼前的黑暗几乎让自己发疯。
“因为是希望。”暗烈低头,侧脸,吻上云涅冰凉的脸庞。
“希望……啊……”云涅呢喃,怎么我看不到,凭什么我看到了绝望!
云涅睁大着那双碧色绝伦的眼睛,无力的看着前方,他看的很努力,苍天啊,哪怕是一丝丝的阳光也好,别夺走我的希望!!
看不到,黑的,到处都是黑的!!
暗烈的不安在不断的加强,他不知道为什么怀中的人在不停的颤抖,不明白为什么云涅现在脸色像是要哭了,绝望的让人窒息。
“不喜欢?”
“云涅,怎么了?不舒服?”
暗烈急了,将云涅转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到云涅的湿润的眼睛,就被云涅的唇撞在鼻子上,然后没等暗烈反应,唇就被云涅堵住。
“话真多。”云涅说。
“呵呵,明明是你太激动了。”暗烈笑着回吻。
云涅闭着眼睛感受着属于暗烈的气息,香梅花般清冽,好闻的恍如隔世。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没有看到我们的希望,我再也看不到你的脸,看不到你眼角下风华绝代的红梅,看不到你黑眸中的宠溺……
云涅像是绝望的困兽,撕咬着暗烈的唇,舌头不顾一切的探入他的口腔中,辗转,舔舐,撩拨,这样不顾一切的吻,在这寂静的清晨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却是云涅在发泄他的怒火,在掩饰他的慌张。
他无法想象,在一片黑暗下被暗烈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怀抱,瞎了他还怎么实行他的计划!
苍天啊,我还没有为他铺好那条路,可不可以慢一点,慢一点夺走我的光明……
不知道是不是苍天听到了云涅的声音,就在吻的天荒地老时,云涅突然感受到了眼睑前的光明!
他像触电一般,慢慢睁开双眼,就看见了面前那张风华内敛的脸,近在咫尺,那朵妖冶的五瓣红梅依然缀立在暗烈风华绝代的眼角下。
看到了,我看了……
没有破碎的眼泪从云涅碧色的瞳孔中坠落,在晨光的映射下化作珍珠,掉落在莫城最高的山顶,滚落在草丛里……
不是梦!我看到了!看到了这光鲜亮丽的世界,看到了你我来时的小路,看到了洒在我们周围的阳光,看到了那轮硕大的太阳,看到了最爱的你,暗烈。
就像一个梦,幸好我醒了。
云涅的脚向前一步,用尽一切的吻着暗烈,恨不得将自己全数交给他。暗烈也动情的拥着怀中的人,吮(吸)着,啃咬着,却怎么都吻不够,他们像两条干涸湖泊中的鱼,相互交换着生命的液体,相互依偎,相互依恋。
这个吻中没有燎原的晴欲,只有对对方的依恋,不舍,心疼,带着穿过整整六十年的心酸卑恋。
直到窒息,都不想放开。
直到两个人实在没有气力再吻下去,暗烈将云涅按在自己的肩上说着:“云涅,我爱你,很爱,很爱!”
云涅的下巴搁在暗烈宽广的肩上,仿佛又是一个世界,他说:“我一直都知道。”
蓝发男人感激的再次流出泪来,他抱着暗烈,欣喜若狂……
还好,还好只是上天和我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我还有时间帮你铺好那条没有我的路,我还有时间将你的脸刻在我的血肉中,我的记忆中。
暗烈,如果我是以前那个有着千年寿命的云涅,如果我是以前健康,有着灵力的云涅。我会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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