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洋人更是主动的把自卫的手枪交出来,这会谁都明白。抵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还愣着干什么?都统统给老子下去!”
好不容易一番搜刮之后,土匪们抢完了、抢足了。又端起刀枪威逼人们下车。车厢上的乘客们这时才慌乱起来,虽说慌乱着,可却在刀口枪口下不由自主地簇拥着走出车厢。有些机灵的男女乘客。更是趁乱间仓促拾起地上的几件衣物,揉捆着塞进怀中。
“多拿两件衣服吧!”
在被赶着下车时,宋至渔却是把车座上被人扔在那的几件并不值钱的衣服拾了起来,并将其中两件塞给方剑林。
“这……”
虽说写过数篇有关土匪的报道,可从未遭过匪的方剑林。显然不知道,这些土匪抢也抢了,劫也劫了,为啥还要把他们赶下车。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他过去写的有关土匪的报道中提到的“以人为质”!
下车后,车厢内的乘客集中在路轨边的一处空坝上,在明朗的月光下被分列成排站定,那些土匪对乘客的划分是以车厢划分,显然他们在车厢中有内应,三等车厢的乘客被轰到一边,二等以上车厢的乘客则被轰到另一边,而在这列火车上还有一百来名外国人,有男有女也有小孩,则被指定在另一侧站好。这时土匪中有位40来岁的被他们称做“五当家”的瘦高个急步上前,吩咐喽啰们向众旅客一一问明姓名、籍贯、年龄及客票等级后,借着手电筒光匆匆地登记在簿上。
当问及那一群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只听见他们一阵“叽里咕噜”,双手一摊、两肩一耸地说洋话,把土匪们逗得一阵好乐。此时那位“五当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极不耐烦地向着国内旅客这方说道:
“你们谁懂洋话?给老子站出来当翻译!”
“五当家”的一恼,众人那里还敢再言语,顿时哑场了一会儿,《申报》记者方剑林连忙即站出来说:
“我会英语!”
因为是在教会学校读书的关系,在教会学校中几乎就是用英语上谭、说话,后来在上海当记者时又常同英国人打交道,口语颇为不错。他想着中外旅客一起蒙难,都是朋友,当互相关照;另外又怕匪徒们一时捺不下性子做出有伤事理的事来,所以便主动挑起了翻译的担子,而且作为记者,他也想记录下这一切,因为就他的职业生涯来说,在中国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劫车案,过去顶多是一些土匪化妆成乘客,闭门抢劫,可在这,却是把整个铁路都扒了,劫了上千乘客,这怕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一但传出定是惊动全国的大案件。
而他方剑林以后要发布的却是第一手,最直接的报道,甚至出于记者的本能,他又盯着那“五当家”的看了几眼,以便记下这个人的模样。接下来方剑林帮土匪问明了洋人们各自的国籍、身份,越问他的心下便是却惊,原因很是简单,这一百多位乘客的国籍涉及英、美、法、德、意、俄、日等十余国,其中还有领事馆普通官员,即便是心惊,可是在他问明各种情况后,又重新回到国内旅客队伍中。
此时有一对相貌相近、身着浅蓝花绸旗袍的年轻姑娘慢慢地靠拢上来,用钦佩的眼光对方剑林轻声道:
“方先生,你真行,一点都不怕哩!”
说话的这对姑娘是亲姊妹,一个约莫20岁。叫解鸿芬;一个小她一两岁,叫解鸿英,她们是上海一个富商的女儿。此次去北京却是要当什么。嗯,是国务院的实习生。
国务院实习生,这是一个很新鲜的名词,事实上,方剑林早有打算,到京城后,他一定会就此事进行报道,这是国务院设立的一个“新职”,邀请那些学生进入国务院和其他政府部门进行实习。为毕业后寻找工作或进一步深造积累经验,建立初步的社会人际关系。这些人从事的工作不同,时间长短不一,但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实习生”。
不过这些实习生却没有分文报酬却有机会结识高官、看到总理、了解政府运作,在国务院工作的实习生,其实就是不领任何报酬的志愿工作人员。相反。实习生们还必须自己掏钱,解决住宿、交通类的问题。
也正因如此。在方剑林看来,这种“实习生”恐怕只有像眼前的这两姐妹一样,只是“有钱人”的“游戏”。他们途中与方剑林同座相识。一路颇为投机,这会见方剑林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和土匪说话,自然也就佩服了起来。
“不准说话!”
这时那会“五当家”凶狠地吼了一声,然后更放大嗓门向着众人说:
“现在。我们“大当家”给大家说话。”
说着间,从土匪队伍中上来一位三十七八岁的高挑中年人,身材很是魁悟,面目倒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反倒是有些眉清目秀,衣冠整洁。只那人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敝军军饷不足,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大家海涵。现在,请大家跟我回寨作客,目的是敬请诸位捐助。数目嘛也不强求一致,三等客人每人捐2000元,二等客捐1万元,头等客捐3万元,洋人嘛每人5万元。请各位写信回家,备款来赎。”
说完,他把手一扬,数百个喽啰便拥将上来,硬推搡着中外旅客离开火车往山里走。稍有迟疑的,便招来一阵拳打脚踢、用枪托子赶。
那解鸿芬、解鸿英两姊妹自恃有方剑林在旁,胆子壮了许多,一路上骂骂咧咧不停。而土匪们对众人都是穷凶极恶,偏偏对这两姊妹的闹嚷声装聋作哑,引得方剑林及大家暗暗好笑,想来或许这土匪也有土匪的行道,倒也不是他们想像想的那么坏。
而解鸿芬、解鸿英两姊妹似乎也意识到,这些土匪或许被什么“山规”给约束着,自然胆子也就大了许多,一听只要一万元,自然也就松下口气,在松下口气时,言语间没什么顾忌不说,反倒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人有趣的经历。
只有那宋至渔一路上却是沉默不语,经过匪的他知道,这些土匪越讲规矩,就意味着这土匪越难对付,接下来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乱来。
因为劫车事件发生在临城、沙沟两站的中间段,但只有临城车站驻有两个连的军队。事发后,早有消息报到这里。这里的军事首脑是陆军第六旅第一团第一营营副颜世清。报消息的人说,是抱犊崮的土匪下山劫的车,铺天盖地的人,大致是倾巢出动吧?
颜世清一听便在心里暗暗叫苦,因为抱犊崮孙梅珠匪帮足足有3000人之多,个个慓悍骁勇,自己统率区区两连人出面阻挡,无异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可是不出面,又有失职之嫌,于是便唤来一名排长令他去夺回人质。
而这排长倒也心领神会,明白颜营副无非是走走过场,遮人耳目而已,也就带着自己的一排士兵,慢吞吞地到达出事地点,下令一致散开。
此时抱犊崮土匪实际只出来800来人,正由孙梅珠带着,押着数百名“肉票”,离开铁路缓缓东行。他们见了三四十名官兵,并未放在眼里,仍不紧不忙地走自己的路。官兵见了土匪,也不开枪,更不靠前,只是远远相随而已。这种可笑的局面,维持了大约一个时辰。这时,远在鲁、苏交界处的驻韩庄的陆军第六旅旅长闻得报警,方气咻咻地派出两连人马前来拦击,这才和土匪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眼看自己的队伍如蚁爬行,且有不少“肉票”乘乱逃跑不断落入追兵之手,孙梅珠自然十分恼火,大声呵斥喽啰用强力驱赶“肉票”择山路疾行。一时里山野之间喊天抢地,哭声入云;呼儿唤女,一片喧嚷之声。匪徒中有个被唤做“郭当家”的又在纷乱中献计说,可将队伍布局略作调整,即每“票”以两匪相挟,总体上则将“华票”安排于前,“洋票”置之于尾,使官兵恐误伤“洋票”而投鼠忌器,不能尾随开枪。孙梅珠觉得是个好主意,当即迅速按此变换队形,果然奏效。
那驻韩庄的第六旅旅长原只是听报洋人被绑票,难脱干系,才派兵驱车策马火速追赶。在一场混战中,多名中外人质被打死,这时这些外国人则把白毛巾、白衬衫、白西装高高的挑起,拼命挥舞。官兵们见有外国人质在,怕惹下麻烦,只好暂时停火,一部分回防,一部分封锁山口,向上面报告情报,等待命令,于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土匪裹挟着数百名“肉票”,朝着抱犊崮方向呼啸而去。(未完待续)
第37章 肉票的开始(求月票!)
抱犊崮属于鲁中南低山丘陵的一部。这些低山多属海拔500~600米的石灰岩,山不高,却巉岩峭壁,高矗云端,山石突兀,峻峭神奇,令人惊诧不已。由抱犊崮往临城操小路大约一百二三十里,对于那些成天在山间林盘间周旋打劫的土匪们来说,乃如履平地——仅用了一天一宿就徒步奔袭到临城铁路线侧。
可是,对于这会被劫的那些早就习惯于乘车坐轿的城中殷实人家来说,走这百把里山路,不啻于服漫漫苦刑,更何况其间还有数百名羸弱的妇孺。因而当他们被土匪逼着赶路时,总先是一路哭声、叫苦声、叹气声,到后来所有都累得筋疲力尽,累得只有喘息工夫,只是一步一挨地向前机械运行了。
此时,橘黄的月亮渐渐西沉,荒凉的山峦上空,灰蓝的苍穹已在熠熠闪光。终于,一轮鲜红的太阳从越来越近的那一大片方形岗峦——那就是令鲁中南人望而生畏的海拔**百米的抱犊崮主峰——后冉冉升起,冲破了轻纱般的蒙蒙雾霭,将它那温暖和煦的光芒投射在这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身上。
“呜—”
突然响起了沉闷而令人兴奋的海螺声,土匪们都停止了脚步。原来孙美瑶看到已远远甩掉了追兵,而眼前这支队伍实在疲惫至极,于是下达了休息令。
这千多名“肉票”也学土匪们的样子,都疲惫不堪的慵倦地散落开来,纷纷择树阴、岩隙处躺卧起来。有的先前未及写信回家的,则借机互借纸笔,就着膝盖、提包或大石头写起来,边写边哭。又有一些小喽啰去逐一收检信件,再一并交到“郭当家”手中。
那解鸿芬、解鸿英两姊妹分别向上海与北京各写了一封信后,便起身来到一处正“咕咕”冒水的山泉,顿时那疲惫就消失了。两人高兴的跑到山泉边,先捧掬着喝了几口,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书包里翻出毛巾,洗了洗脸,便觉有了精神。
之后她俩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势,看见土匪们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山林,但四周却仍布有不少游动的岗哨,不好脱身。便又怏怏地回到“肉票”队伍中。她俩看见在一处山岩下,几个土匪正围着那位《申报》记者方剑林比比划划,便走了过去。原来土匪们掏出从“洋票”那里抢来的一些刻有洋文的珠宝,请方剑林评估呢!
只见一土匪举起一枚差不多有鸟蛋大小的剔红钻石,听那方剑林不屑一顾地说:
“上面写明着,是仿品。一块玻璃石,只值两三角银元。”
那土匪怔了一怔,半天回不过神来。又有一土匪取出一只亮晶晶的金戒指,又来向方剑林讨问:
“你这也是假的,黄铜打造的,镀上一层金。现在时髦的洋人都兴戴假的,值三五角吧!”
方剑林接过来瞟了一眼上面的英文说道。这土匪也叹了一口气。又一个土匪从衣袋里掏出一只黄澄澄的带链怀表,可怜巴巴地发问:
“那……那,先生。这可是金表吧?”
“让我瞧瞧!”
那解鸿芬、解鸿英两姊妹看着方剑林欺诓土匪,很觉好玩,都争抢着来瞧这只金表。
“你们也懂洋文?”
五十多岁的土匪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两闺女,这两闺女长不单水灵,而且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若是不是大当家的立下掉脑袋的规矩,换做过去,只怕……这两闺女早都让人给祸害了。
“怎么不会!”
在教会办的女校一直读到高中,又读到大学的解鸿英不由分说。从土匪手中一把抢过金表。然后仔细看了一眼那金表上的文字,嘴巴里叽里呱啦了一阵。然后颇感失望地说:
“假金表,镀金24k,管一个大洋吧!”
姐姐解鸿芬也连连附和称是,在她附和时,心里却是强压着笑,妹妹实在是太坏了,这明明是瑞士的高档金表,可她偏说这是镀金的。
瞧着这“镀金表”,土匪却是不相信,又递给方剑林,方剑林亦说是假,土匪们只好自认倒霉,连骂洋鬼子小气。
方剑林他们的这番逗趣,被离此仅两三尺远的一胖一瘦的两个英国人瞧见,心里直乐。先前举钻石的土匪这时又侧转身,指着那胖胖的英国人问方剑林:
“听说这胖洋人是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