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西厢院中的祭棚内,案上摆着一座铜头舞狮,再朝上去,高燃白烛祭案上,摆着祭品与灵位。
几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跪在灵位左右,火盆里火纸燃着,驱散此时院内的些许寒意。
坐在门槛上,赵念荪叭叭的吸着,过去的那个铁狮子,这两天却像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了下来,他抬头看着爹的牌位,又是一声长叹。
原本的二十年前,爹他老人家犯上了官司,没了法了逃到了带着自己逃到了金山,后来在唐人街开了赵家班,后来辗转又去了墨西哥,那地方华人不少,可却没有舞狮班,这几十年生意到还不错。
原本爹在世的他还想着,多挣点钱,等攒够了路费,就回家,可,去年5月,在托雷翁接活时,却碰到叛乱,守城的联邦军寡不敌众撤退后,叛军开进了托雷翁。
从一开始,暴民和叛军就把怒火泄在中国人身上。他们涌入华人商铺集中的商业区,大肆洗劫和破坏商铺,在大街上到处追杀中国人,抢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剥走死者身上的衣服之后还残害尸体。
那些肆意抢夺的暴民和乱兵们用墨西哥大镰刀在受害者的尸体上乱砍乱剁,还把砍下的头颅和四肢抛到大街上。而一小队墨西哥骑兵开到托雷翁城郊,把那里的中国菜农驱赶到附近的一个屠宰场,当场集体枪杀,之后还把他们的尸体践踏在马蹄之下。
那天要不是凭着赵家班的这三十几个半大的后生,怕……可爹他老人家还是挨了一枪,打那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好不容易来到了美国,可爹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到底还是没撑过去!
大蜡杆走到班主的面前,看着班主的一脸愁容的,于是便开口说了句。
“班主,老班主当初连梦里头都想回乡,今个老班主走了,若不然,咱就按照全叔说道的那个法子办法吧。”
大蜡杆的话音不过一落,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魏老勇,忽然抬起头来严厉地说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当年你要饭的时候,可是老班主收留了你,要不你小子早冻死了,现在可好了,老班主死了死了,你这个不知报恩的东西,反倒想着给老班主贴上牲口的签字,送老班主回家,有你这么做徒弟的吗?”
听着这话,大蜡杆只觉眼前一热,泪顿时流了下来,
“俺、俺,俺也不想啊,咱,咱总不能让师父他老人家埋在洋鬼子的地界上,当孤——”
始终没说话的赵念荪,嗑了下烟袋锅子,看着师弟们。
“都别争了,不就是……!”
话到末了,赵念荪还是生生吞了下去。
就是什么,就是一千美金,这是洋人客轮运棺回国的价钱,这个价钱根本就是勒唐人街华人的银子,全美国,也就只有华人才会在死了之后送棺回乡。
不知道多少人掏不起这银子,最后不得不一把火把先人的身子烧了,装在铜皮罐子里,贴上邮费运回家,要不然过海关的时候,还得再掏二十美金。
两千美金,若是在过去,这钱赵家班也能掏起得,可托雷翁逃出之后,这一路上兵荒马乱,东奔西光的,那还有什么钱啊,若不是这中华会馆收着,怕赵家班上下非得饿死在美国。
夕阳的丝丝缕缕光线自屋门两侧的晴窗映射进来,一位身着一身孝服的女孩正坐在一张椅上,透窗而过的夕阳照耀在她那一头黑绸般的长上,淡淡的散出一层光泽,更是衬得肌肤莹白透明。粉色嘴唇如樱花般柔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宛如积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幽深的似一汪清泉,晶莹通透,清澈纯净。
虽说身上着的是一袭麻布孝衣,可却难掩身体玲珑浮凸曲线,纤腰不盈一握,高耸挺翘的酥胸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而这身孝衣反倒让她宛如一朵美丽又高雅的白兰,散出脱俗的灵气,有种让人既想占为己有又不敢轻易亵渎的然于尘世的美态。
从爷爷死后,始终流泪无语的赵琪,抬头看着夕阳,那双眼中这会尽是血丝,而似白玉般无暇的脸上,此时却尽愁容。
“哎……”
听着屋外父亲和他人的话语,赵琪禁不住出一声长叹,若是没钱的话,哎……又是一声长叹之后,赵琪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作为一个女孩,她现自己真的很没用,在这个时候非但帮不到家里,反而还成为家里的赘累。
“也不知道,大哥他,能不能……”
自语着,她再一次把视线投到报纸上那块巴掌大的新闻。
轻啜一口咖啡,李子诚笑看着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年青人,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来到饭店找自己,张开嘴来就是一句话。
“请先生您借给我三千美元!”
好大的口气啊!不过自己却喜欢他身上的这个劲头,实诚。
笑看着满面憨厚模样的年青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李子诚反问一句。
“钱,我有,可问题是,你我素昧平生,我为什么借给你!”
啊……
一愣,赵平朴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这可是三千美元。
“我的命!”
看着眼前的正喝着咖啡的少爷,赵平朴一咬牙吐出了一句狠话。
是妹妹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人,她想来找他错钱,一个女孩子来找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借钱,人家怎么可能借,没准还让人家占了便宜。
最后自己拦着妹妹之后,看着爹爹他们的愁容,自己反倒是跑了过来,可面对这个先生问的问题,一时没有主意的他不知道,除了自己的命之外,自己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只要您借给我三千美元,我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您的了!”
“命!”
盯着他看了几眼,虽说穿着他穿着西装,可肌肉却把衣服撑的很是板实,沉吟片刻,李子诚现自己身边除了阿四,似乎将来就只剩下一群泰勒招来的洋鬼子。
身怀巨款回国,而现在的中国虽说不是兵荒马乱可也是社会不靖,自己这样回国可不是找死嘛!似乎花三千美元弄个保镖倒也值得。
不过!
沉吟片刻之后,李子诚反问一声。
“给我一个理由!”
“先生!”
赵平朴愣愣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理由,什么理由,是自己为什么需要钱,还是自己凭什么值三千美元。
就在他愣头愣脑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阿四看着这人的傻样,立即开口说道。
“少爷的意思是你要那三千块钱干啥!”
“先生,俺、俺要钱是想把俺爷送回家,好……”
听着他的话,李子诚明白了原因,最后点点头,冲着阿四吩咐一句。
“给他拿五千美元!”
“少爷!”
“先生!”
在阿四和赵平朴的惊讶声中,李子诚却已经站起身来,在离开餐桌的时候,只是丢下一句话。
“把你的事办好,然后就过来吧!”
命谁都有,可张嘴就要把命卖给自己的,这种人是信还是不可信,还要时间去证明一切。几千美元换一个人,这生意倒是值得一试!
更何况自己的确需要人,否则等泰勒带着人来了,自己可不就是带着一帮子洋鬼子回国打拼。
“回国!”
想到这个词,李子诚的神情一紧,在大洋彼岸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第001章 何谓能者(第三更!)
春节半近,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河南人更欢腾雀悦——因为南北统一了,因为袁世凯在北京就任大总统了,因为袁世凯是河南人。这河南出了一位大总统,袁世凯就是河南人,这河南可是打从北宋那会就没出过皇气了,这共和了,可当家话事的大总统,就是河南人,河南怎么能不更加欢庆鼓舞呢!
不过,这也就是一说而已!
阴历二月初二的这一天,按照民俗这一天是龙抬头的日子,加上清帝退位,南北统一,所以,这一天,家家户户的喜庆和欢笑,高于往年中的任何一年。家家户户的厨房里,摆放着蒸好的各种鸟兽馒头:搬藏、粮袋、喜鹊、蛇、刺猬、豕;家家户户里的一家之主,也早已赶在天亮之前,用灶火里的草灰,在院子里撒满了大大的圆圈,并在圆圈的正中央,放上一把五谷杂粮,用瓦片扣上:此谓粮囤,喻年丰家富、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待天亮之后,鸡出窝之时,再将粮囤里的片揭开,让鸡子欢快地吃掉粮囤里的五谷杂粮,因为二月初二,是人的节日,也同样是家禽的节日。
少女媳妇们爱干净,在二月初二这一天,早早地起床,忙完房厨房里的事情,便烧上一大锅热水,又洗头又洗脚,又洗衣服,嘴里同时还念念有词的唱吉祥丰收歌。家里的老年人不讲究干净,不为洗头洗脚而忙碌,但在这一天决不闲着,而是拿起一根竹杆敲门楣,嘴里同样念念有词的唱哟。
“二月二,敲门头,打的粮食满囤流……”
家里的小孩子像老人们一样,不讲究干净,不为洗头洗脚而忙碌,但更不会闲着,而是手拿小木棍敲瓦片,嘴里更是念念有词地唱哟。
“二月二,敲敲瓦,蝎子蛐蜒没有爪……”
即便是在京城,这遍地都是“八旗子弟”的四九城里,管他什么是“翻身作主”的汉人,还是“那些在旗的漏刀子的”,但凡是家里有小孩的,这会都排着队的在剃头的摊子或是铺子晨,等着给小孩剃头,谁不盼着应个好彩头。
“哟,那五爷!”
“嗬,这不孙二爷嘛!你老这是……”
一大早的,前门大街王记茶馆的门堂外,两穿着棉马褂,手里提着黑布罩的鸟笼子的一中一老两人一碰着见,又是打鞠又是做依的,两人客套老半天了,随着那年长的作着请字,这人才算进入了这茶馆。
茶馆是京城的一大特色,这里卖茶,也卖简单的点心与菜饭。玩鸟的人们,每天在遛够了画眉、黄鸟等之后,要到这里歇歇腿,喝喝茶,并使鸟儿表演歌唱。商议事情的,说媒拉纤的,也到这里来。那年月,时常有打群架的,但是总会有朋友出头给双方调解;三五十口子打手,经调人东说西说,便都喝碗茶,吃碗烂肉面,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
总之,在这四九城里头,遍布四九城各处的茶馆,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无事都可以来坐半天。至于这里头的客人,老的青的,总之就是吃着皇粮不干活的什么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那些在旗的吃皇粮。
虽说去年革命那阵,南方的局势着实让他们吓了一跳,甚至连梦里头都梦着脑袋让人砍了,可这会,打从南北议和了,袁大人当了大总统,优待条例不说,铁杆粮食年关的时候,又了下来,着实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
于是乎,鸟又溜开了,这茶自然也就喝开了,至于什么旗人习艺之类的,这打从祖宗那辈就没种过田、干过活的,现在习艺谋生,习什么谋什么啊!只要这皇粮还着,过一天,就算一天吧!
在这里不单可以见识到四九城爷们的“范儿”,同样的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新闻”,什么**立是为了光复大清啦,什么袁大人是明降暗扶啊,什么那里的蛤蟆成了精,什么鸦片怎么熬的好,那里的粉头屁股园,等等……总之,闲着呗,啥话有意思,就扯啥。
这会一些茶客,正眯着眼,摇着头,拍板低唱。有两三位茶客,正入神地逗着笼子里的鸟儿。还有几位正低声地聊着。
“嘿,庆二爷,您昨看报纸了嘛!”
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坐着喝茶的人问道旁边的人。
“咋能没看呢?”
回话的身穿一件极长极脏的灰布棉袍,耳上夹着几张卷烟吸的小纸片儿。
“76oo万美金,知道啥是美金不?”
话的功夫,喝茶的拿出一张票票来。
“这就是美金,一个美金能换1两五钱四的银子!”
“一万万一千七百零四两!”
这会旁桌的人立即应了一声,说话的时候,整个茶馆里的人可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双眼放出了光来。
“乖乖,这姓李的这下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可不是嘛,当年和绅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姓李那可是都现银!”
“可不是嘛!”
“听常在东交民巷里奔走的伟三爷说,那人回来的时候,可是包了整整一艘船,那可不是拉人的,那船里头拉的可都银子的!白花花的亚美利加大条银!”
“乖乖,那得有多少啊!”
“可不是嘛,听说什么美国的舰队兴是怕人抢了那银子,还特意派了大兵舰给他护航来着!就是押镖的!”
“没见识的东西!”
应着话的满面文绉绉的,提着小黄鸟笼,在他身后跟着一人,走起来倒是雄赳赳的,提着大而高的画眉笼。茶房的伙计赶紧过来,沏上盖碗茶。他们自带茶叶。
“文二爷、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