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乌孙兵的重要原因。
现在局势反转,北方联军与雌栗靡兵马联合,接近万人,其中骑兵三千多。这股大军由北向南压过来,使得日贰大军成为夹心层——这是一支围城之军最怕遇到的最糟糕的局面。
前几个月挟围攻西域都护府“大胜”之威的日贰大军,骄横之气尽去,人心开始浮动起来。眼下唯一可资安慰的是,日贰大军这个“夹心层”太厚,足足比联军及赤谷城军队多一倍。也就是靠着人马多,日贰大军虽惊而未乱,要是人马少或干脆一样多,早崩了。
被北方蛮子横插一杠子,好好的局面一朝崩坏,要说日贰不窝火是假的,但好在眼下局面还没糟透,至少主动权还在他手上,是打是和还是他话事。
日贰的决定是——打!
九月末,日贰突然向北方联军与雌栗靡发动攻击。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赤谷城突然城门大开,大乐亲率三千步骑从侧后突袭日贰大军。如果这一记砸实了,日贰必败。可惜……
大乐才刚出城数十里,遭到日贰早已埋伏的奇兵猝袭,而副将北山翕侯率先溃逃,大乐险些被包饺子。血战之后,大乐率残兵逃跑,却被衔尾追杀。如果不能摆脱追兵,根本没法安全撤回赤谷城。
关键时刻,一支奇兵出现,人数不多,但远程攻击力超强,一下就放翻几十上百追兵。日贰追兵骇然勒骑,不敢靠前。大乐残兵方才得以侥幸逃脱,撤回赤谷城。
而这支救下大乐的奇兵,就是公孙覆所率的大汉羽林锐士。
战事至此,任谁都明白了日贰的手段,这家伙是引蛇出洞、声东击西啊。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北方联军与雌栗靡,而是赤谷城守军。大乐及赤谷城诸大人有没有看出他的计策不管,反正你们的大昆弥正被我率大军攻打,你城里的兵马出是不出?
大乐能不出兵?他要不出兵,赤谷城军民能答应?
日贰这一手根本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世上最难化解的,就是阳谋。
大乐这个跟斗,栽得实在没话说。
日贰经此一战,声威又涨,隐隐有压制赤谷与北方联军之势。而北方联军那边,也因为完成了解救任务,打了一场硬仗,没捞到啥好处,也开始抱怨。若不是李忍力劝,雌栗靡一再许诺,怕是早散伙走人了。没法子,蛮兵就是这样。
就在局面又开始向日贰倾斜时,一枚重磅炸弹轰然引爆。
十月初,康居大军出现于昆扎东山谷口,堵路的千余乌孙兵马一触即溃。他们带回了震撼消息——大汉使者、富平侯张放,率领上万康居及大月氏骑兵,杀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谁可代之?】
张放所率康居、大月氏联军的到来,彻底扭转了乌孙的乱局。 。。这不仅仅是一股强大生力军的注入,更是一个名头响亮、拥有大义名份的宗主国使节的强势登场。威名与实力双管齐下,日贰终于服软了。
十月中,日贰做了两件事,一是放开包围圈,让大昆弥雌栗靡与他的扈卫进入赤谷城;二是派使者前往昆扎东山谷口,请汉使前来协商。为了表达诚意,日贰还邀请赤谷城派人同行。
赤谷城还真派人了,当日贰看到那人时,眼角抽了抽——大汉卫尉寺旅贲令,公孙覆。
公孙覆还带着几个卫士,这很正常,乌孙人没太在意。如果他们多加留意,不难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个女人。
青琰。
青琰本就偏中性,稍加掩饰,不难瞒过乌孙人的眼睛。其实就算她正大光明的去也没关系,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
寒风乍起时,驻军于昆扎山谷的张放,接见了日贰的使者乌日。乌日表达了日贰的敬意与诚意,并请汉使前往赤谷城外,参加由日贰、大乐、龟兹、莎车、大宛,以及西域都护府等各方组成的调解会议。
张放听后,没有立即表态,只让乌日下去休息,然后召来公孙覆与青琰。
阔别经年,一向以冷淡示人的青琰,在看到张放笑容那一瞬间,眼圈不禁发红,一个箭步上前伏跪膝下,双肩微颤。
“坐好吧,别让镇朔见笑。”张放手掌按住青琰肩膀,淡淡道。屈指算来,张放已在边塞经年,但他的形貌跟去年一样,没啥变化,非要说变化,那就是眼神更锐利,皮肤稍微黑了一点,仅此而已。
公孙覆忙拱手道:“覆不敢。”
等公孙覆、青琰分左右坐定后,这才发觉,张放的坐姿跟他们明显不同。
张放坐姿当然不同,他坐的是软椅。汉朝都是跪坐,张放在长安时也只能随大流,但来到这塞外边地,当然就没必要为难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因此张放大力推进坐椅,胡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历史上最早的椅子本就是从胡床衍生而来。张放甚至还开发成一系列产品,包括床、椅、桌、凳等等。眼下摘星城的家具行,基本都是张氏垄断。
张放在摘星城接见胡商时,都是坐椅会谈,不过公孙覆毕竟是朝廷命官,张放不好让他养成这种“不良”习惯,以免将来回长安反而不适应。所以给二人提供的是软垫,自己坐的则是软椅。
青琰早在府里见过公子坐各种古怪椅子,丝毫不觉奇怪,而公孙覆则当君侯是入胡就俗,表示理解。只是他完全没想到,人家不是“就胡俗”,而是引领胡地新潮流……
张放待二人坐定后,第一句就交底:“我没法参加这个协调会议,除非日贰愿意把会议地点挪到这里来。”
公孙覆先是一愣,但他不愧是领惯兵马的军官,立即联想到关节所在,脱口而出:“君侯的意思是,必须坐镇中军?”
张放赞赏点头:“正是。康居、大月氏联军,是我一手捏合的。大月氏与康居人、乌孙人,都有嫌隙,我一旦离开,这支威胁日贰的最大力量只怕会有不测之事。所以,我无法前往。”
公孙覆默然点头。他是军人出身,最清楚不过。张放其实就是是以汉使的身份,或许还有摘星城的某些利益,促成两国联军。张放本人在这支联军里没有任何根基,也指挥不动任何一支人马,说白了人家就是冲着他的名份、面子来的。一旦离开,谁也不敢担保会出什么乱子。
“摘星城也有一支军队,但人数不多,汉民更少,拉来也于事无补,不如守城。”张放目光紧盯公孙覆,“等后续几批汉民抵达,我会组建一支轻、重甲骑,兵员不设上限。招够五百就建一曲,招够一千就建一部,招够一万就建一军!镇朔,你来当这个军司马、校尉,甚至将军……如何?”
这惊……喜,真是猝不及防。
公孙覆发了好一阵呆,一颗心砰然而动,不想当将军的军官几乎不存在。只是,太突然了。公孙覆张了半天嘴,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用急着答复,慢慢想,好好想,时间还多。”张放抛出一个大诱饵后,留给公孙覆慢慢消化,话锋一转,问道,“义成侯这么久还没赶到吗?”
公孙覆应道:“都护府传来的文报称,义成侯早在四个月前就到了敦煌,但因为发生了乌孙事件,不得已滞留玉门,等待朝廷诏令。结果一直等到八月,又发生乌孙围都护府之举,更无法前行。九月之后,朝廷根据乌孙的情况,再颁诏令,令义成侯为使,前往调停。据说眼下使节团已经过了鄯善,下月初能赶到都护府……”
“太迟了!”张放连连摇头。
公孙覆与青琰也深以为然。并不是说会议各方等不起,宗主国的正使,来得再晚你也得等不是?而是人等得起,但天等不起。按使节团的行程,十一月初才到乌垒城。休整、准备一番后,至少到十一月底了,后面这近二千里地,在十二月的寒冷季节,根本没法走。
张放、公孙覆、青琰都是“过来人”,对西域的季候最清楚不过,甘延寿这个使节团根本没法在今年赶到。这个各方协调会议能拖到明年吗?绝不可能。这是处于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的关键大事,一刻都不能耽误,怎可能给你拖到明年?!
两位汉使,张放去不了,甘延寿到不了,那该如何是好?
张放敲敲案几,道:“既然如此,就让一人代我行使使节之职吧。”张放边说边将旄节置于案上,六尺斑斓节杖,八寸赤色旄尾,看上去是如此醒目。
正使不得其便,以副使、近侍持节杖代行使节之职,历来是有先例的。公孙覆、青琰倒也不奇怪,而且眼下情形,怕也只能如此。问题在于,让谁持节代行使节之职?这人选太难了。
首先这人必须是汉人,还得有相当地位,然后最好在赤谷城或附近,最后,这个人还必须足以信任——这样的人,太难找了,或者说,几乎没有。
公孙覆与青琰眉头都拧成川字了,都想不出有谁符合条件。
“你们想不出合适人选吗?那我来提一个。”张放嘴角噙笑,轻抚节杖,悠然吐出一个名字,“昭君夫人,如何?”
第三百二十八章 【昭君夫人】
昭君夫人,是近半年来,在伊利草原广为传颂的一个美丽的名字。从春天开始,从赤谷城到阗池,牧民总能看到一个骑着白马,一袭白衣的汉家女子,带领着几个同样衣着的汉女,出入牧民毡帐,与妇女们交谈,给孩子零食,为牧民们排忧解难。
木恩家儿媳难产,眼看就要大小俱亡,木恩一家跪祈神灵。最后是昭君夫人与侍女一起,为儿媳接生。整整两个时辰,筋疲力尽,终于使母子平安。后来木恩为孙儿起名“古图因斯”,乌孙语的意思是“仙女的恩赐”。
乌满大人将部族里几个生了重病的女奴扔进深山,让豺狼噬食。昭君夫人恰经此地,闻讯立即请了几个牧民进山将奄奄一息的女奴背出来,并用三只羊的价钱,换得三个女奴的归属权。两个月后,三个女奴病愈,形影不离跟随昭君夫人,与女侍一起,被牧民奉为昭君夫人的女使。求娶的年轻小伙甚至乌孙官员都很多。乌满也因“三只羊换女使”的行径,成为贵族间的笑谈。
阿谷家的母羊产崽了,能看到那个怀抱小羊羔的白衣仙子;依日家女儿出嫁了,在载歌载舞的欢乐人群里,能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
伊利草原上,已经开始流传昭君夫人的传说,更有人把她比做当年的冯夫人。当年的冯夫人,还只是乌孙右大将的夫人,而这位昭君,则是汉使、汉侯的侧夫人,身份更为尊贵。当然,冯夫人名动西域,凭的是她的栉风沐雨,持节调解,为大汉、为诸国排忧解难。而昭君夫人也有了冯夫人年轻时的风采,与之相比,只差一根节杖了。
十月中,这根节杖就摆在了昭君面前,与节杖一起的,还有一封信。
昭君伸出微颤的纤手,轻轻触了一下节杖,然后,拿起了信。
“昭君吾妻如晤……”
只看了这个抬头,昭君顿时泪眼婆娑,心头狂跳,几不能抑——他居然唤我为妻?!
这时代,妻是不能乱叫的,昭君是侧夫人,实际上只是妾,但张放手书时,却绝不会这样写。他的思维,并未完全被这时代同化,更何况这还是在塞外。不管是从尊重的角度还是即将行使的使命,他都必须以妻称之。
“……君之行止,一如当年冯夫人,驰骋草原,出入毡帐,习胡语,通胡俗,行善举,扬美名。昭君夫人之名,传扬乌孙,康居亦略有所闻……”
昭君看到这里,抬头望了一眼送信人青琰,轻声道:“青琰,我们的事,你说给君侯听了?”
青琰顿首:“是的,公子问得很仔细。末了,说了一句……”
“什么?”
“公子说‘昭君,执得起此杖’。”
昭君的眼睛又模糊了,好一会,才用力吸了吸鼻子,继续看下去。信的末尾,一改前文雅致,全是大白话。
“……昭君,整个赤谷城里,你是唯一有资格代表我,行使使节职能的人,便如当年冯夫人代解忧公主履责。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么?为什么我对你充满信心?因为,你是昭君啊!”
因为,你是昭君啊——我很看好你哟!
他的笑容与意味深长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昭君怔怔定住,久久说不出话——难道,他早在一年前,就料到有今天?!
“公子还有另外一封信。”青琰从怀里取出一个带着体温的小布包,双手呈上,“公子有言,前信为私,此信为公,里面有公子对此次协调的各项指示,夫人照章行事即可。公子对此只有一句交待。”
昭君双目一凝:“是什么?”
“不堕国威,不损君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