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懂,这些描绘的不都是夫妻敦伦之事。”谢锦言平静地说。
别说是略知人事的红绣,就是大咧咧的碧绮余光瞥见册子也羞得不敢多瞧一眼,云嬷嬷犹疑,“姑娘真的明白?”
正是因为懂,所以才会不愿。谢锦言笑容恬淡:“嬷嬷与我讲宫中情势也就罢了,其他东西不用多费唇舌。”她不是真就一无所知的幼童。
这时香巧进来报,胡太医到了。
谢锦言顺势站了起来,转去厅里。胡太医已恭谨地候在那了。
几人不敢拦她,红绣指着桌上的东西,支支吾吾地问:“嬷嬷,这些东西是要收回去吗?”
“不收着难道还要摆在这里。”云嬷嬷无奈地说。姑娘不愿意看,她也不能强迫。
碧绮连忙笑道:“肯定要收好。”说完暗暗扯了扯了红绣的衣裳,让她放回去。自己理了理裙子,跑到谢锦言身边去站着听差了。
云嬷嬷笑:“这个小滑头。”
胡太医是个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以往他给谢锦言治病的时候,谢锦言从未好好看过他,现在见了也觉得这老头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身上有着浅浅的草药香气,让人见了就觉信任,不亏是医术高明的大夫。
她没隐瞒,将自个的状况说了,期待地问:“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让我恢复记忆?”
可惜这次胡太医没带来什么好消息,他凝神把脉过后,跪伏在地,惭愧地说:“老朽才疏学浅,能将才人调理到如今的状况,已是尽了全力。”
“太医不用如此,请起。”谢锦言闻言失望不已,让人收回了迎枕,扶胡太医起来。
这位老太医见她明明已经很难过,却还努力保持笑容,温言以对,不由有些不忍,临走之前说道:“才人尽可去些熟悉的地方,或能触景生情忆起些许。”
没有立竿见影的方法,这么做也是聊胜于无了,谢锦言命人取了赏金要谢他,胡太医却连呼不敢,携着医女告退了。
“嬷嬷,你对太医院熟悉吗?我们再请其他太医过来瞧瞧吧。”谢锦言有些恹恹的,歪在美人榻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雨过天青窗纱看向外面。
云嬷嬷坐在矮凳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没有比胡太医资历更深的太医。但擅治姑娘这病的,他已经是最好的了。后来我也打听到了,在谢府时我们请来那位太医,算来还是他的学生。”
谢锦言软软地靠在引枕,似不经意地问:“哦?胡太医还管教学?”
“胡太医是一院院判。”医正们的考核可都是院判在管。太医院在宫外设有官署,隶属在国子监门下,收身家清白的资质上佳者入内教学。没有资历可干不了院判一职,“要不是进了宫,没准还请不来胡太医。”
听了云嬷嬷地话,谢锦言沉默下来。刚刚才了解了宫中等级,太医院院判乃正五品,如此说来,按照胡太医的品阶,对待一个才人不必如此慎重。她可是记得,这么长时间,胡太医悉心为她治病不说,态度也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这次他前来,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可有可无的宽慰之语。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是授谁的意办事呢?太后还是皇上?
这可真是愁人啊。宫里这些人她都还搞不清清楚……
“姑娘想什么呢?眉头皱得那么紧。”云嬷嬷的声音传来,谢锦言回过神,随口道:“我在想胡太医的话,皇上不是说过几天可以陪我回谢家吗?还有什么地方比家中更值得逛呢。”
“过几天恐怕不行,现在宫里宫外都忙活,就是皇上也抽不开身。”云嬷嬷说。
“为什么?”谢锦言回过头问,头上的簪子因为她的动作被引枕弄得歪斜,她把那只赤金如意钗取了下来,重新插/回去。梳得光溜的随云常髻边角显得毛躁起来。云嬷嬷看不过眼,先紧着碧绮去拿了梳蓖、头油来,边细致地给谢锦言理她的发丝,边说道:“姑娘忘了?下月初九便是皇上生辰,肯定要在相辉楼宴请群臣以示庆贺。降诞日大臣们都会被恩赐休憩三天,皇上不用上朝,那时没准能得空。”
“阿慎的生日,该依他的意愿,怎好让他随我往外跑。”谢锦言说,要是可以,她一个人回去也成。
“姑娘放心,今年不同往日,皇上定能得偿所愿。”过了生日皇上都十八了,谢太后再垂帘也说不过去。虽说她手中有权,但多年来先皇留着的几个“托孤大臣”坚守了下来,朝上她做不了一言堂,如今只得退居幕后,也免得伤了母子情分。她毕竟是皇帝生母,孝字当头,皇帝也不会亏了她去。
有些话不能放在台面上说,对于和谢太后的关系,谢锦言自己还搞不明白呢,她转而问道:“该备礼给阿慎,送什么好呢?”上次谢太后寿宴,以她的名义送得大件绣件,她其实碰都没碰一下,全是手下的人绣的,这次不能那么敷衍了事了。
“以往皇上不管送姑娘什么?姑娘都送亲手做的香包络子。还用寻思什么呀?这次照样送不就得了。”碧绮捧来一盘粉十样景茶花,花瓣上垂着几滴将落未落的水滴,碗大的花朵不过三朵,压得下面的装水的瓷碗都快看不见了,半粉半白的,倒是开得极其恣意美好。
谢锦言先是睥了碧绮一眼:“那点小玩意,我哪好意思郑重其事送出去。”她的手艺算不上多好,比不得正经的绣娘,生辰礼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丑了。说完瞥见碧绮手中捧着的花,眼前一亮:“哪采来的?”
茶花开花时间长,但也分不同的品种,粉十样景的花期已快过来,现在还要找这样品相好的却是不易。云嬷嬷看了也喜欢,“挑那朵最大的给姑娘做簪花。”
“还是用来插瓶吧。”谢锦言说。这花簪在头上,不过一日光景就要废了,放在瓶中养着,还能多看几日。
“这是映儿养的花,今日我瞧见了却是真的好,赶紧就给姑娘呈上来了。”碧绮说完便去找合适的瓶。
云嬷嬷对映儿第一印象不好,现在也喜欢不起来,那丫头长得普通,心思却太玲珑了。先前谢锦言从小筑挪到福云殿的时候,云嬷嬷说了让她留在小筑,她却跑到谢锦言跟前献媚,硬是让带了过来。云嬷嬷厌烦得紧,打发她去侍弄花草,本以为安宁了,没想到现在又掐头冒尖。
“嬷嬷,映儿确实不错,就让她到我跟前来伺候吧。”谢锦言笑道。
这事谢锦言说了几次,都被云嬷嬷推迟了,这次她只得应下。放在眼皮底下也好,她亲自看着,绝不会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说到赏花,我许久没去逛逛园子了,不如趁现在出去走走。”谢锦言提议道。
玉华宫除个各个殿前种了不同品相的花草,还有一个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奢华,却也比普通官宦之家的园子要大。毕竟京城寸土寸金,近年来四海升平,地价倒是越来越贵了。
走进园子,有曲曲折折的水上长廊直通湖心亭,现下荷花还未见花骨朵,池中只见荷叶田田,绿水涟涟,让人精神为之一清。
“等天热了,这里避暑是个好地方。”谢锦言今天穿得一身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身着素面碧绿罗裙。裙子只在裙角绣着和褙子同样的花样,绣梅花月牙缎鞋随着她的走动,时隐时现。迎着风一吹,裙摆飘动,看着比池中绿波还要清爽喜人。
“到时候朕陪锦言去行宫避暑就是,那可比这凉爽多了。”声音从背后传来,竟是皇帝不知何时驾临。
众人忙起身跪拜,萧慎心情不错的模样,面上带着笑,白皙的脸皮隐隐见汗都没顾上擦。想是一忙完事就急急赶过来了。
太监捧了洁白地巾帕要与他擦拭,他抬手拒了,含笑的眼睛看向谢锦言,道:“锦言今天带的是什么帕子?”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想让她来擦汗不直接说。谢锦言走近他,不自觉让自己笑得更加甜美些:“是绣梅花的。”说着要踮起脚尖给他擦汗。
现在两人面照面站着,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他垂眸笑睇着她,接过她手中的帕子,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在额间擦拭一番,顺手把帕子揣进自个怀里。众人都低垂着头,只有在他跟前的谢锦言发现了。
谢锦言颦眉看着他,低声急道:“皇上!”那帕子和她身上的衣裳是一套的,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这样昧了她的帕子!
“嗯?”萧慎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怎么改口叫皇上了?“
谢锦言泄了气,嘟囔:“这是在外面呢。”
萧慎自然知道人多嘴杂,大手一挥揽住她的腰:“走吧,回宫去。”
温热的触感让她腰部泛起一层起皮疙瘩,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不想却与他靠得更近了。
萧慎愉悦地勾了勾唇角,凑到她耳边,“锦言可真是敏感呀。”
这种暧昧的语气是闹哪样?对着避火图纸上谈兵显得云淡风轻的谢锦言脸红了。
……她其实是来赏花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
☆、第23章 舒心
回了福云殿,天还见早,下午皇帝没什么事便在福云殿教谢锦言下棋。
还是那副棋盘,这次却是正儿八经的厮杀。
谢锦言的棋品不错,懂得落棋不悔,只是在落错了子后皱皱眉头,又凝神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认真地小模样让萧慎暗笑不已,他的注意力不在棋盘上,反而饶有兴趣时不时盯着她看。
但就是这样谢锦言也没能赢他一次,总在最后关头输得一塌糊涂,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最后一局萧慎干净利落地取了胜。他眉目疏朗,笑意掩藏不住,“我常常一人下棋,总想找个人陪我,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锦言把棋子放回盒里,她初学者的水平,承蒙他相让才能和他下了这么久,要是他认真起来,这不,一开局她就输了,“作为皇上,还愁找不到人陪吗?可别笑话我了。”
萧慎没说话,和那些人下棋,谁又敢赢了他,他们战战兢兢地模样,看着就怪没趣味的。
用过饭,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云嬷嬷赶紧命人准备香汤。
谢锦言沐浴完,云嬷嬷直接给她穿了宽松地衫裙,这种衣服不仅穿起来轻软舒适,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好解开。
“嬷嬷!”谢锦言跺脚。
云嬷嬷不肯给她换别的,“姑娘,总有那么一天。您是皇上的嫔妃,趁皇上现在喜爱你不抓紧,难道要把他推给别人吗?”
推给别人?谢锦言一愣。
最后她还是妥协穿着那身回了内室。萧慎也已换了装束,正坐在那看她平时最宝贝的盒子,里头装的是她以前打的络子,做的小香包之类的。
见她来了,萧慎笑道:“前些时候见你那么宝贝,连我也不许碰,还以为里面装得是什么奇珍异宝呢。”
被他瞅着,谢锦言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下来,去拿桌上的青花瓷碗准备倒水喝。
萧慎不高兴了:“坐那么远作甚,到我身边来。”他就坐在床榻边上。
谢锦言慢慢挪步过去,小心地坐在他旁边。萧慎把盒子搁下,侧过身子把她抱到腿上坐着,深深地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垂。她小小地惊呼一声,几不敢动弹。
萧慎低低地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又去拿盒子,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被他一件件取出,轻声问她都是些什么花样。
谢锦言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但花样还是说得上来几句。萧慎津津有味地听着,十足的认真。可谢锦言却知道这人又像刚才下棋那样在糊弄她,随着她慢慢放松下来,她分明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喷洒在她的脖颈上,痒痒热热的。
她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下巴别靠着我了,沉得慌。”
“好好好。”萧慎应了,微微抬头去寻她的唇。谢锦言措不及防,被他吻个正着。她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他却没给她反应时间,灵活的舌直往里探。
“唔。”谢锦言避无可避,与他唇齿相依,神智慢慢迷糊,她身子软了下来。
等她清醒的时候,他们比任何时候还要亲密地拥在一起。萧慎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谢锦言忍不住微微挣扎,他却亲得更重,面容清秀的男人激动起来宛如另外一个人。
她的嘴唇肯定肿了,谢锦言想着。她如一条无可停靠的小船,他却像狂风暴雨汹涌而来。
直到感觉身上的衣裳似乎都被汗水打湿,他忽然僵住身子,面色难看地放过了她。
谢锦言还有些找不到北,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笑不出来,“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身上汗津津地,让人怎么睡?谢锦言重新换了身衣裳,这才舒舒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