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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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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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霁天晴
  作者:三千的马甲

  楔子

  南宫家独子南宫予天资聪颖,行事乖张,二十一岁时娶了青梅竹马的叶青雪。
  九个月后,叶青雪为南宫家诞下一子一女。
  又七月,不知何时惹上的仇家半夜里潜进来,黑衣蒙面,下手利落,杀得人措手不及。
  “带月儿先走!”
  月色森白,多少将身后的杀戮掩去了一些,荒草丛生的小道上,叶青雪将襁褓中的孩子塞给男人,眉间紧蹙,尽是惶惶之色。
  “少夫人!”男人见叶青雪反身欲走,急忙拉住了她。
  叶青雪挣了一下道:“华拾,我一定要回去的!”
  被叫作华拾的男人道:“少夫人,我知道您不愿独自逃生,但那些人个个功夫高强,手段狠辣,现在折回去等于是白白送死!”
  风里传来模糊的厮杀声,不远处的火光越来越浓。
  叶青雪心道:华拾说的不无道理,只是……
  微咬了柔软的唇,思忖一阵轻声叹道:“不是的,华拾,你不明白……”
  华拾急道:“什么明不明白的,如果少爷在,一定不希望少夫人这样折回去送死,少夫人,逃得一个是一个啊,这时候你可不能糊涂,说不定老爷夫人他们已经带着小少爷逃出来了……”
  “华拾,你不明白。”叶青雪伸手去拂衣袖上男人抓得指节泛白的手,凄然摇首,“如果那些人真是他派来的……我现在回去求他……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叶青雪有些失神地喃喃着,说到最后,因为那“一丝机会”眼睛亮得出奇。
  “他?少夫人是说……”华拾一顿,想到叶青雪说的那个“他”,心中一震,一下子将手抓得更紧,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激动道:“那个……那个煞生门的魔头?”
  见叶青雪不置可否,即刻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清凉气。
  扬州煞生门主苏定逍,那个如神如魔的少年,华拾暗地里也曾听人说过叶青雪在嫁入南宫家前与那魔头有些纠葛,但眼见夫妻二人婚后举案齐眉,恩爱十分,便觉那些不过是外人谣传,即便少夫人真与那魔头有过什么,现在少夫人心里也是只有少爷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现在倒希望是他……”
  叶青雪转头向着那火光处,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笑了,那笑在火光的映衬下,飘忽遥远,美好得不太真切,“虽然我不那样想,可是在他说来,总是我负了他……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南宫家有得罪过什么人,以至人家狠心要灭我们全家的,我跟他……多少有些情分……望他还念着些罢。”
  叶青雪用力拂去男人的手,缓慢而坚决:“照顾好月儿!”
  华拾颤声道:“少夫人……”抱着孩子往前追了几步,眼见那毅然离去的身影迅速化作一抹单薄的黑色,片刻之后,模糊在连天接地的火光之中……

  第一章 父子

  七个月大的孩子五官眉眼舒展开,依稀辨得出父母的样貌。
  苏定逍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尽管边上的女人声泪俱下地发誓:“真的!他是你儿子!你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
  初冬。
  天际微微透出光亮。
  南宫家的少夫人叶青雪扯着苏定逍暗纹繁复的长袍下摆,脸上的血渍和了泪,成了淡淡的水红色,明丽,哀婉,乍一看,竟似抹花了胭脂,凄婉十分。
  她哀声求道:“你放过他,孩子是无辜的,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他……”
  苏定逍一低头,怀里的孩子雪腮大眼,整一团粉雕玉琢,大概是听到了母亲的哀求声,转头好奇地盯着母亲,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
  四目相对,真真一模一样的漂亮眸子,而孩子略显外扩的耳朵分明是那个叫南宫予的男人的模样。
  或许是饿了,或许是被吓到了,孩子嘴巴一瘪,堪堪要哭出来。
  苏定逍“啧”一声,眉头微皱,一手抬将起来。
  叶青雪尖声叫道:“不!不要!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苏定逍眉头更紧,手顿到半空,面上不悦,他不过是想摸摸孩子的脸,而脚下的叶青雪果然伏地磕起来,点着梅形朱砂的额头撞上光洁平整的地砖,一下,再一下,不一会,那朱砂便模糊了,成了一团新鲜血污。
  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就算是将额头磕烂,大抵也是愿意的。
  苏定逍冷眼看着,心里也说不上是同情还是不耐,或者是麻木吧,曾在他脚下叩首求饶过的人他数也数不过来。
  “咯咯……”
  不知何时,怀里的孩子伸出软软糯糯的小手,胡乱晃着抓住了男人半空中的手指。
  像是得了什么好玩意,孩子不停地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透出两弯细细亮亮的光。
  苏定逍一怔,忽然也笑起来:“真是漂亮的孩子!”
  孩子笑声清脆,苏定逍就着孩子的手,指尖轻轻落在他脸上,出人意料的柔软。
  他说,“可惜不是女孩子。”
  他又说,“不过也没关系。”
  他唇角的弧度漫开来,如水一般,温柔至极,像是他的眼中只剩下了这个孩子。
  叶青雪一愕,猛的停止哭叫,她将头一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青丝散落,一抹浅笑缓缓浮上她血泪模糊的脸,似有若无的艳丽。
  “我杀了你!”她霍然跳起来,银光一闪,手中精致的小刀直取苏定逍腰间。
  削铁如泥的匕首上来,几乎要划上对方衣衫时却忽然转了方向,向着襁褓中的孩子飞去。
  苏定逍眸中一暗,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叶青雪只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霍然飞出二三丈远,“砰”,身子撞上墙壁又落回地上。
  苏定逍内力浑厚,受他内力疾震,普通人就算不经脉即断,一时半刻也是爬不起来的,可这叶青雪不知哪来的气力,就势滚两圈又扑了上去。
  苏定逍正诧异,脚下刚错了半步,来势汹汹的女人腿一软,一口血喷出,颓然倒地。
  原来已是强弩之末。
  屋外,尸血正腥,满庭院翠绿的竹枝竹叶上沾着黏稠的血,风一吹便拉出长长的丝,摇曳着从叶尖子上缠绵进黑色松软的泥土……
  苏定逍似乎是叹了一声。
  自此,秦岭西地再无南宫家。
  他带孩子回了煞生门,给他取名苏魄,将收养他的那天当做他出生之日。
  一个月后,他在煞生殿里为他办了满月酒。
  煞生门做的是杀人买卖,人命有贵贱,而值得煞生门出手的人命通常都很值钱。江湖口耳中,煞生门主苏定逍就寝的韬光阁里黄金为桥,白玉为柱,屋檐角坠的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虽是以讹传讹的夸大之言,煞生门的富有可见一斑,而煞生殿作为门中主殿,其奢华程度自不用说,当日,苏定逍斜坐在铺着雪白貂皮的檀木大躺椅上,座下八大堂主分坐两边,丝竹雅乐中,年轻貌美的舞姬身披五彩羽衣,翩然间香风阵阵,环佩叮当。
  魏得寿魏堂主掏出袖里发亮的龟壳,咣当咣当晃荡一阵倒出两枚铜币,一正一反落于漆木雕花案上。
  众人催问何解。
  魏堂主一手轻摇,一手掐指推算,口里念念有词。
  苏定逍双目半阖,修长有力的食指逗弄着昏昏欲睡的小苏魄,有一下没一下地。
  众人见魏德寿好一番做作,正要开骂,魏堂主眉开眼笑:“呦,咱们这少门主是菩萨转世呢!”
  “菩萨?”苏定逍一愕,继而朗声大笑,“莫不是佛祖看我杀孽太多,派了菩萨想来渡我?”
  “说不定咱们门主有仙缘呢?”
  “哈!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升天做官了……”
  “哈哈哈……”
  众人哄笑。
  修罗门里出菩萨,岂不可笑?
  魏德寿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迅速拾起铜币,与龟壳一并收回袖中。
  “菩萨……”苏定逍抱起小苏魄,柔声道,“魄儿,你说是不是?”
  小苏魄尚不会开口说话,大抵也听不懂人言,被男人高高举着晃了几晃,睡意全消,眨眨懵懂的大眼睛,忽而露出嫩白的小牙,咯咯咯笑。
  苏定逍一高兴,大笑着在孩子脸上香了一口,起身,拾起酒杯向满殿人遥遥一举:“从今往后,他叫苏忘遥,我煞生门未来的门主。”
  一句话,掷地有声。
  众人举杯相和,言笑晏晏。
  苏定逍,苏忘遥,取尾字相连便是“逍遥”,因着苏定逍满月席上一番话,都道门主对这孩子是起了大兴致,一时半会不会倦,然冬去春来,众人身上的衣服是一件件减了,苏定逍对苏忘遥的“兴致”却丝毫未减,即使与堂主们商量门中事务,仍不忘带着苏忘遥,真真是当亲生儿子、未来门主一般了。
  苏忘遥幼时很少哭闹,三岁开口说话,四岁勉强能走路,苏定逍也不急,等他会走了手把手开始教他功夫。
  “魄儿,手放低一点……”
  “魄儿,休息会再练……”
  “魄儿,先把水喝了……”
  “魄儿……”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后园的桃花开了又谢,从一臂长的婴孩长到机灵聪慧的少年,他对他的宠溺有目共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膝下有女的尉迟堂主见了也总笑说要向门主多多学习。
  苏忘遥长到十二岁,江湖上兴起一个叫止煞门的。
  止煞门似乎是一夜间兴起,一夜间攻上煞生门,煞生门损兵折将,八位堂主一下去了五位,苏定逍重出江湖,带着余下的三位堂主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到止煞门所在,又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其全数剿灭,刀光剑影,杀至满目血红,苏定逍忽然意识到一事:在叶青雪之后,这十二年间,他竟未杀一人。
  他是江湖上人人畏惧,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头,说他十多年未杀一人,说出去当真没人会信。
  三个月的杀戮激起了他嗜杀的本性,他遣三位堂主回门,自己亲自接了几单大买卖,三山盟的盟主叶为之,上华派的大弟子霍习风,少林的了妄大师,都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人物,他一边杀人一边于山水间游玩享乐,所到之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两年后,杭州西湖畔,有谄媚者送了名少年上来。
  少年姓于,着一袭浅青长衫,十四五岁年纪,五官清秀,身形单薄,想是被人胁迫的,乌黑的瞳仁里屈辱,倔强,憎恶,数不清的东西。
  “……小人先下去了,门主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领少年进来那人生得鼠目猴腮,弯腰倒退出门时,只见他一侧面皮抖动着,模样十分滑稽。
  苏定逍厌恶那些暗地里的勾当,却不是会压抑自己欲望的人,他慢悠悠喝完手里那盅酒,食指挑起少年下颚。
  “呵……”轻笑一声将口中酒气喷到少年面颊上。
  少年愤然别开脸,苏定逍小腹间便是一阵灼热。
  西湖畔,嫩芽新抽,烟雨朦胧。
  他将少年压上床,缠绵间满脑子想的却是自己才十五岁的儿子。
  “魄儿……”
  仿佛月色下一具骸骨忽然翻出水面,他想要他儿子,这个念头清晰得骇人。
  可是这个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呢?真真叫人费解。
  一夜云雨,未及天亮,离门两年多的煞生门主启程回煞生门。

  第二章

  风轻日暖的好天气,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花草气息,苏定逍迈入煞生殿步时已是第三天下午。
  “魄儿呢?”
  他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比众人料想的早了两日。
  粉衣的侍女急匆匆迎上来,接过苏定逍手中马鞭,躬身答道:“少主在后园里练剑呢。”
  “练剑?”俊朗高大的男子眉眼一挑,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
  侍女一愣,被苏定逍突如其来的不悦吓到了,素手在衣袖上一捏,又听苏定逍冷冷道:“他不知道我回来了?”
  “少、少主知……”少女怯生生开口,一想,又急忙改口道,“不……不知道门主今日回来……”
  知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今日回来。
  少女紧张得垂下了眼不敢抬头,苏定逍沾了细尘的衣摆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正值三月,满园桃花开得正盛,柔柔的桃花瓣灼灼如云,那一片粉色的云里剑光凌厉,白衣翩然,少年高高束起的黑发墨一般流动不止。
  正看得出神的侍女苏心意识到身后有人,转头一看,轻“呀”一声,难掩眉间喜色:“门主!”
  苏定逍笔挺挺站着,身子挺拔犹如腰侧龙渊宝剑,他显是站了有段时间了,有桃花瓣静静伏在肩头,苏心忙不迭地要作揖,男子竖起食指放到唇边轻嘘一声道:“不用声张,等他练完,让他来韬光阁见我。”唇角微微扬着,脸上并无丝毫不悦之色。
  苏心七岁那年进的煞生门,那一年苏定逍从外头抱了苏忘遥回来,四年后她被分派到韬光阁里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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