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动摇之后,软陶假面似乎想到什么,很快回过神,走到安朵斯身边,“你一向很会隐藏情绪,但你骗不了我。白夜树的秘密只有凯亚知道,你一定是凯亚,我找了你两百年,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安朵斯颇为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我很遗憾,让你白高兴一场。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白夜树的事,那并不算什么秘密。”
“不!”
软陶假面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的语气非常跋扈,仿佛一声令下就能让人掉脑袋,但他的站姿依然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混乱自己居高临下的地位。
只有这时,王族与贵族的差别才会显而易见。
换作贵族,只怕已经冲上前掐住安朵斯的肩膀,扯掉面具确定他的长相。但王族不会,即使迫在眉睫,他们也不会侵犯私权,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想要赢得尊重,首先要学会尊重他人。
“在我建造这座庄园之前,只有魔王岛生长着白夜树。”
软陶假面的视线紧紧锁住安朵斯,似乎在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绝不挪开眼睛,“而这座庄园直到今晚才开放,没人见过这里的布局,即便如你所说,有机会研究白夜树的人,也只有曾经住在魔王宫的凯亚。因为那片雪白的林子,就在凯亚的寝宫后面,除了他,没人能进去!”
安朵斯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好吧……我认输。”
软陶假面浮出一脸的惊讶和欣喜,可惜,表情尚未成形,安朵斯接着道:“白夜树的事是我听来的,抱歉,伤了你的感情。”
说罢,安朵斯往前走了两步,不愿再和他纠缠,目光移回人群中追寻贝利亚尔,却发现那个金发白衣的身影不见了。
修养极好的软陶假面忽然感觉被耍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背影,面具下的眉毛像两柄锋利的宝剑,瞬间交错。
“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上前按住安朵斯的肩膀,试图将对方转过来。
安朵斯条件反射地甩开他,快速走进人群,五彩斑斓的面具以及四处飞扬的裙摆瞬间将他淹没。
软陶假面眼睁睁看着凯亚再次消失,修长的指节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他找了凯亚两百年,实在走投无路,才会建造一座种满白夜树的庄园,他记得凯亚所有的喜好,连屋内摆设都是按照凯亚的习惯放置的,他举办假面舞会,请来西大陆各个阶层的客人,只为了将庄园的信息散布出去,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凯亚得知这个地方后,能亲自回来找他。
而现在,他日夜寻找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就在这个舞会上。
卡瑞尔松开拳头,扶了扶脸上的软陶面具,正欲叫停舞会,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
“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一位客人正端着酒杯立在他身边,仿佛凭空出现的死神,浑身散发着孤傲阴郁的气息。
卡瑞尔与他对视,不放弃任何打听凯亚的机会,“你认识他吗?”
莫拉格眯起眼睛,暗红色的瞳仁几乎与乌鸦面具融为一体,让人不寒而栗,“认识,但我怎么知道,我认识的刚好是你想找的那位?”
卡瑞尔一下便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这位头戴乌鸦面具的客人不仅在袒护凯亚,还企图从他这获得凯亚的信息。
“你告诉我他现在的身份,我告你他以前的故事,如何?”各取所需,这是最浅显的人际关系,卡瑞尔并不想与他深交,因此采取了直接又爽快的办法。
“不如先说说你的身份,如何?”莫拉格反问道。
论起城府,当然是莫拉格更胜一筹,面前这个姿态从容的王族,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卡瑞尔沉默片刻,缓缓摘下面具。
然而,随着面具一寸寸下滑,莫拉格的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这个乳臭未干的王族,居然与重生前的安朵斯长相不差毫厘,就连若有若无的冷漠神情都被复制过去,除了头发的长度,他看上去只是比安朵斯年轻稚嫩。
“我是他弟弟,现任魔王的次子,卡瑞尔·曼德尼·撒菲耶。”
卡瑞尔蹙起眉头,俊秀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威气。
跳舞的人群就像一股来回涌动的海潮,安朵斯顺着最后一次看到贝利亚尔的方向逆流而上,直到穿越人海,来到大厅另一端,依然没看见那个金发耀眼的王,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抱歉,请问洗手间在哪?”
安朵斯抓住一名侍者,紧接着朝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劝说自己相信亚尔,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地方想,越是靠近洗手间,体内的血气就跟着往头顶冲,直到推开那扇门,门板猛地撞向墙壁,响声震得洗手间内一片讶异,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贝利亚尔不在洗手间。
安朵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什么,竟产生一种宁可找不到亚尔,也不愿看见他出轨的念头,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揉了揉眉角,才发现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安朵斯取下面具,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冷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凉意在身上结出一层蛛网,赶走了之前的烦躁与不安。
没错,他已经得到亚尔的承诺了,他的信任也不再像一百年前那样盲目,因为亚尔变了,变得更加可靠和坚定,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选择相信。
睁开眼的瞬间,一个人影从窗外飞跑而过。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正对窗户,而窗外是银光闪闪的白夜树林,那人影的银色短发在银光中格外醒目,一身收腰礼服也是安朵斯上午见过的,除了希迪还能是谁!
安朵斯看见镜子中的倒影后,擦掉脸上的水滴,不顾形象地推开窗子跳了出去。让他这么着急的原因只有一个,希迪神色慌张,像个亡命的逃犯,而贝利亚尔曾威胁过希迪,也许此刻那家伙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安朵斯朝希迪逃窜的反方向跑去,进入白夜林,却扑来刺鼻的血腥味。他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就见贝利亚尔坐倒在树下,一手将插。进大腿的陶瓷碎片拔了出来。
又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安朵斯冲到他身边,赤手堵住喷泉般直往外冒的鲜血,一边愈合伤口一边大骂他白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伤口,仿佛离开一点就会出人命似的。
贝利亚尔被他惊慌失措的语气吓了一跳,怎么疼的都没感觉到,就看见安朵斯两只膝盖陷在泥里,覆住伤口的手还在发抖,顿时心如刀绞。
“你干嘛这么紧张我,这点伤能死吗?”
“白痴!!”安朵斯又骂了一遍,“你就不能先用止血咒再拔碎片吗?!你是猪吗,究竟有没有脑子?!”
贝利亚尔狠狠地咬了咬牙关,忽然将安朵斯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用力吻住那片布满细汗的额头。
“我爱你,快点平静下来……”
Chapter 35
“对不起啊,没跟你讲一声就跑出来了。”
贝利亚尔靠在树干上,任由安朵斯为自己治疗伤口,温热的魔法流从肌肉撕裂处涌进体内,将损坏的神经连合,断裂的静脉血管恢复原貌,肌肉一点点合拢。
本该痛得汗流浃背的过程,在安朵斯的操纵下变得无比舒适,贝利亚尔弯起唇角笑了笑,心中却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好了。”
安朵斯仔细检查了伤口的愈合状态,确定只剩下一道泛白的伤痕之后,轻松地吐出一口气。
银色的叶光洒在他面庞上,纤长的睫毛笼罩了一层晶莹,寒冷的温度将他嘴边的热气变得清晰可见,他转过头,望着亚尔,“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
贝利亚尔看了看地上的陶瓷碎片,那是翡翠牵牛的盆栽,如今碎成了好几块。他捏起奄奄一息的翡翠牵牛,在安朵斯面前晃了晃,“我太对不起你了,把你赢来的奖品弄成这样……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了吗?”
“不问。”安朵斯径自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站了起来。
“好吧,至少以后再也不用看见希迪了。”
真狼狈,两人裤子上沾满泥巴,好像专门跑到泥地里打野战一样。贝利亚尔却幸灾乐祸地亲了安朵斯一口,隐约感觉他还在生气,便识趣地安静下来,挂在他身上充当病患。
这座庄园位于北郊,离贝壳湾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安朵斯带着贝利亚尔安安静静地飞出白夜林,再乘坐烈火战车,轰轰烈烈地杀了回去,也算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好像从没存在过。
但是,在庄园主人心中,安朵斯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存在。即便舞会结束,所有宾客散去,卡瑞尔依旧对那抹身影念念不忘,照着宾客名单查了好几遍,果真如莫拉格所说,安朵斯的名字不在上面。
“殿下,”主持舞会的男仆走了过来,优雅地摘下面具,“下一批请帖已经准备完毕,下周的舞会照常举行吗?”
“取消。”卡瑞尔摇摇头,神情并不开朗。虽然他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但那人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就像好不容易等到黎明的曙光,天空又被乌云遮盖,这让卡瑞尔比之前更加沮丧。
“文森特,等等。”他叫住行了礼准备离开的男仆,“你知道那个金发男人是谁吗?就是领走奖品的那个人。”
男仆颔首笑道:“那是贝利亚尔王,他的名声在王城可算是众人皆知。”
“哦?”卡瑞尔将名单扔到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文森特,示意他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如果您有兴趣,我会查出更为详细的资料交给您。”
“好,明天中午之前交给我。”卡瑞尔想了想,补充道,“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是。”文森特低头应道。
午夜之后,贝壳湾的街道更加寂静,好在贝利亚尔的战车虽然势头迅猛但噪音不大,抵达目的地后,顶多制造了一阵疾风,树叶沙沙晃动了一阵,连邻居家的小花猫都没吵醒。
卡洛和比西听话地提前睡了,门厅里亮着一盏橘黄色小夜灯,屋子内燃着劈啪作响的壁炉。
安朵斯进门后放下钥匙,叫贝利亚尔去浴室洗漱,自己则将两人脏兮兮的礼服扔进塑料筐,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客厅内的杂物——显然是两个小精灵在家闲着无聊,把所有能玩的都翻了出来,才造成现在这副凌乱的场面。
忽然在杂物堆中拾出一只手套,安朵斯凝眉看了看,这是他放在二楼木箱内的,居然连那儿都没逃过小家伙的魔爪,卡洛真是欠揍。
贝利亚尔走出浴室时,安朵斯正拿着那只手套发呆,身上只剩白色的衬衣和衬裤,在壁炉的火光中略显单薄。贝利亚尔忍不住凑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爷爷身材还是这么好~”
“你再这样喊,我就要打孙子了。”安朵斯用手套抽了一下他的脸,“你记得这个吗?我们在手套里放了银扇贝壳,牵手的时候,两半贝壳会扣在一起。这是你想出的点子,也是你亲自下海寻的贝壳。”
“记得。”贝利亚尔沉默了片刻,“抱歉……我把贝壳吞了。”
安朵斯惊疑地转过脑袋,捏了捏手套,发现夹层里的贝壳真的没了。
一阵寂静之后,那只手套又抽了贝利亚尔的脸。
“所以你现在的记忆,全是贝壳记录下来的,是么?”安朵斯抓着他的手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站着,呼吸变得近在咫尺。
“没关系,我不记得的部分,你讲给我就好了……”
贝利亚尔垂下头,用鼻梁碰了碰他的,至今还能闻到小番茄的清香,他情不自禁地歪过脑袋,贪婪地舔了一下,那味道美妙极了,顺着柔软的唇瓣传递给他的舌头,引诱着他进一步深入,于是他的身体响应号召,抱着安朵斯轻轻晃了晃,紧接着将他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走上二楼。
“亚尔,等等,今天太晚了。”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扫兴的话,更扫兴的是说话人一脸认真的表情。
贝利亚尔不满地爬上床,指了指自己硬挺的下身,无辜道:“这里怎么办,我自己解决不掉。”
安朵斯更加无辜地回望他,“砍掉。”
贝利亚尔差点一口血喷溅四面八方,这种程度要是能给他吓痿了也好,可惜宝贝儿子总是极具抗争精神,越镇压越坚硬,何况裤料弹性好,勃。起程度还真想叫人拿刀砍了。
就在贝利亚尔忍得很辛苦,找借口也找得很辛苦时,安朵斯居然捂着耳朵翻身睡了,那曼妙的身线简直在对贝利亚尔的犯罪欲叫嚣,于是他如饥似渴地扑了过去,叼着安朵斯的后颈撒娇:“老婆,来一个嘛!”
安朵斯没理他。
“你看在我为了和希迪断绝关系,让他捅了大腿的份上,来一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