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朵斯静默地盯了他两秒,“自己去厕所。”
“我不会用马桶啊……都是主人给我把着的,要不我只能拉地上……”
听到这番话,安朵斯忽然很敬佩比西的爹。“卡洛,你带他去厕所,教他用马桶。”敬佩归敬佩,一想到这小家伙活了一百年居然不会用马桶,安朵斯只能认为贝利亚尔很没用。
卡洛满心不情愿地飞到洗手间,看在比西之前让了他一块肉的情分上,宽了宽心,将比西拉进隔间,亲自掀开马桶盖,蹲在上面道:“就这样,懂了吗?”
“……我会掉进去的!”比西试了试,没敢蹲。
“哎呀,不会!我扶着你!”卡洛觉得这家伙以前肯定掉进去过,否则哪来这么大反应?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愿比西的屎不会很臭。
比西咧了咧嘴,紧紧抓着卡洛的胳膊,鼓足勇气蹲上去。刚摆好阵势,洗手间内突然传出一声绵长的呻。吟,两个小家伙一愣,比西的大便“噗通”一声砸进水里。
“嘘!”卡洛瞪了他一眼。
“我怎么嘘!”比西委屈地皱起眉头,只好先憋住剩下的。
从进来开始就有粗重的喘气声和衣物的摩擦声,但这是厕所,有人便秘有人脱裤子很正常,这么娇滴滴的叫唤可就不正常了!卡洛皱起眉头,怎么听都感觉那“哼哧哼哧”的声音像贝利亚尔的。
“……我能继续拉了吗?”比西忍得很辛苦。
“嘘!”卡洛又瞪了他一眼,干脆松开他,指了指马桶座圈,“你自己扒着这里,我离开一下。”
“别啊!”比西晃了晃,死死抠住马桶沿儿,奋力解决了剩下的,赶紧擦了屁股跟出去。自家主人的声音,他比卡洛清楚多了,这会儿也没工夫庆祝学会蹲马桶,他追着卡洛飞到第一个隔间,见卡洛猫在门缝底下往里看,一个虎扑抱着卡洛滚了几圈。
“那是贝利亚尔!贝利亚尔!!”卡洛尖叫着推开比西,照着刚才的门板用力捶打,“你这个骗子!老色狼!变态!出来!!你给我出来——!!”
短短十几秒,卡洛几乎骂完了所有脏话,隔间里的动静也消停下去,但卡洛的尖叫声就像成百上千只乌鸦用爪子挠铁块,震得人耳膜几乎爆炸。
比西再次扑过去,捂住卡洛的嘴,“求你别喊啦!”他眼中带着央求的神色,“千万别告诉后妈,求你了,我家主子不是故意的!”
“滚开!!”卡洛用脑袋撞了他,一时眼冒金星,仍然顽强地飞出洗手间,直奔主人身边。
Chapter 29
卡洛火冒三丈地冲出洗手间,飞到安朵斯面前时,比西刚好追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胳膊,压低嗓音在他耳边乞求:“千万别说啊,求你了,你会让后妈伤心死的……”
“走开!你和他一丘之貉!一丘之貉!!”
卡洛抽回胳膊,指着比西的鼻子破口大骂,再转头看向安朵斯时,对方也正揉着眉角望他,柔亮的黑发披在肩头,眸中水光潋滟,染着红霞的面庞美丽至极,“怎么了,卡洛?”安朵斯低声问。
卡洛一时哑然,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肩头:“你喝酒了吗?脸红红的。”
“嗯,喝了一点。”安朵斯轻轻笑了笑,“亚尔好像记起以前的事了,他知道我喜欢小番茄,傻笑的样子也和以前像极了……”
安朵斯撑起脑袋,语气很沉,明显喝醉了。
“亚尔?他是你以前爱过的那个亚尔吗?”卡洛鼻子一酸,怪不得初见那人时觉得眼熟,还以为主人终于放下以前的感情了,原来从头到尾都爱着同一人,而且那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混蛋!
“好了,安朵斯,我带你回家吧。”
卡洛硬是把洗手间那番场景压在心里,扑腾着翅膀飞到安朵斯腋下,试图将他扶起来,但安朵斯趴在桌上不肯动,说亚尔叫他在这等着,不能走。比西想来帮忙,却被卡洛一巴掌推开了。
天已经黑了,窗外闪烁着彩灯,忽然有人轻叩窗子,卡洛抬起头,看见莫拉格站在窗外,急忙挥了挥手喊他进来帮忙。
餐厅的洗手间内只剩下希迪的喘息声,他歪坐在桶盖上,上衣敞着,露出白嫩的香肩,裤子挂在脚踝处,腰身微微颤抖,两只腿仍以放荡的姿态向外分开,身下依稀可见淡黄色的液体。
贝利亚尔靠在门板上,从穿好衣服之后就一直捂着脸,仿佛临死前的罪犯在忏悔罪过,但人人都会忏悔,难的是在犯罪前及时刹车,贝利亚尔显然明白这一点,他在痛恨自己难以克制欲望时,还要想想怎么面对安朵斯。
结论是,不必面对了。
他走出洗手间时,比西正用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瞪着他,安朵斯走了,装饰着金色双排扣的华美外套孤零零的窝在软座上,账单结了,桌上还有一瓶喝空了的中度红酒,盘子里的红色小番茄纹丝未动。
“卡洛告诉他了吗?”贝利亚尔感觉头痛欲裂。
“没有,”比西拧着眉头,“至少离开前没告诉。”
贝利亚尔忽然有了点精神,但很快又消沉下去,“我简直糟透了!”他拾起桌上的酒瓶,看了看标签,立即穿好外套往外走,“他喝多了,怎么回去的?你看见他往哪边走了吗?”
“别追了!”比西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头一次将脸绷得这么紧,“红头发的大法师把他抱走了!你就尽情发泄兽。欲吧,让后妈被别的男人带走!你就是糟透了!”
紫红色的月光下,莫拉格的骨架式翅膀格外摄人心魄,他本打算将安朵斯送回家,却没找到安朵斯的钥匙,只能飞回自己的住处,将安朵斯安置在一间宽敞的客房里。
除了榕树林的树屋,莫拉格的另一幢房子位于王城南面的贵族街区,这里的房子是作为礼物馈赠给重生的魔神的,安朵斯原本也有一套,距离莫拉格还挺近,但后来,为了满足亚尔的要求,安朵斯将这套房子卖给了另一位侯爵,用换来的金币购置了贝壳湾的房子。
莫拉格将安朵斯放上床时,这位酒量极浅的黑发审判官还算清醒,道了句“谢谢”之后便翻身卷住被子,将披在身上的监察官制服一同卷进被子里。
莫拉格郁闷地望了他两秒,想到明天要穿一身皱皱巴巴的制服去上班,摇了摇头,试图掀开被子将衣服捞出来。
谁知安朵斯咯咯笑了两声,还拍了一下他的手:“别闹……”
莫拉格僵了片刻,看着那张惬意的笑脸,原本很沉静的心忽然起伏不定,情不自禁坐下来,伏在床边,近距离观察他。
“安朵斯……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冰?”莫拉格理了理他的发丝,指尖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鼻梁,再向下,落在薄薄的唇瓣上。
“你究竟对我隐藏了多少?明知我担心,却什么都不肯说。你不是象征公平正义的审判官吗?但你对自己不公平,对我不公平,真是徒有虚名,安朵斯……”
莫拉格轻抚他玉石般的肌肤,缓缓低下头,芳香的酒气扑在脸上,呼吸彼此纠缠,淡粉色的唇瓣近在咫尺。他想吻下去,想接触那一片温软,全身都被这美丽的人吸引着,却又被自己的理智抗拒,终于,他将嘴唇移到对方光洁的额头上,用心吻下去,好像持续两个世纪那么久,将一切都投入在吻中。
卡洛等在门口,直到莫拉格走出来,轻轻关上房门,他才满腹心事地飞起来,在莫拉格眼前晃了晃:“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安朵斯说是我说的。”
“什么事?”
“关于死灵的,还有……贝利亚尔的。”
卡洛跟着莫拉格走下楼,接过对方亲自调配的香草茶,抱在怀里暖了暖,才继续道:“安朵斯不处决那个死灵,是因为他跟死灵做了交易,那个名叫约克或哈尔帕斯的死灵!安朵斯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又不是傻子,他想跟亚尔一起下地狱,亚尔是罪人,但他不是,他这么做不值得……”
莫拉格端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猛然联系起安朵斯异常冰冷的身体和在地狱伸展的翅膀,只要和死灵挂钩,这一切就有了解释,契约期限到来之前,肉体一点点消失,体温降低,丧失感官,无限趋近于死灵,也只有死灵能在地狱里伸展翅膀。
莫拉格放下酒杯,杯底与玻璃桌相碰,发出寒冷的脆响。
“说详细一点。”他望向卡洛,眸光如同冰冻的湖面,“还有关于贝利亚尔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天色微亮。
安朵斯睁开眼,身边是陌生的味道。
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光记着喝酒了,现在口干舌燥,肚子咕咕直叫,加上噩梦里那一双双血淋淋的手掌,堆满白骨的坟墓,尖叫哭喊的亡灵,吓得他力气全无,背上的汗水像瀑布一样直往下淌。
他记得自己喝醉了,想等亚尔回来,没想到来的是莫拉格。
他甚至记得昨晚刚躺上床的舒适感,还有莫拉格贴在自己额上的唇,像亲吻孩子一般温柔。
安朵斯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对那个吻装糊涂,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一件深蓝色的监察官制服从被子底下滑出来,其褶皱程度相当于用洗衣机甩干后又闷了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
“……”
安朵斯敲了敲脑袋,抓起制服走下床。
清晨。
莫拉格端着早餐走进客房,见床铺平整干净,自己的制服被熨得笔挺,和一件白色衬衫一同挂在窗边,不禁微笑起来,心中洋溢出些许温暖。听见浴室有流水声,他将餐盘放在桌上,敲了敲浴室的门,“安朵斯,我拿早餐来了。”
“好……”里面的人顿了顿,“帮我把衬衣拿来,谢了。”
莫拉格取下窗边的衬衣,从浴室的门缝里递进去,听见里面的人擦头发,穿衣服,细碎的声音落进耳朵里,让他无比愉悦。
如果知道安朵斯醒得这么早,莫拉格一定会邀请他去餐厅吃饭,那样看起来就像一家人,而莫拉格喜欢那种感觉,安朵斯在他心中的位置是无可比拟的,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即便是那只死灵。
他等了一百年,绝不会让安朵斯为了亚尔葬送自己。
今天的阳光没有以往明媚,一层暗色调的云彩平铺在空中,随着太阳轨迹的上升,云彩逐渐变厚,大部分日光被云层隔离,大片阴影落在地面上,仿佛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暴雨是严冬到来的征兆。
魔界只有两种季节——酷暑和严冬。
当寒冰女神将三叉戟投向冥河阿格隆,整条河流将被冰雪覆盖,变成冰霜巨人的产卵地,为此,地狱之门会进入绝对封闭状态,烈火成霜,强大的防御气场将寒风吹来魔界,东大陆率先冻结,再由莫塔亚山脉阻挡部分寒流,西大陆在首次降雨后进入严冬。
严冬,对安朵斯而言,意味着审判季的到来。
肃杀的冬天是斩魔的最佳时机,那些藏匿于酷暑之下的堕落恶魔将在严冬伸出爪牙,就像沉睡了大半年的饥饿野熊,他们觅食的地方总伴随腐烂的恶臭,而白雪碰到这样的气体会快速黑化,将他们的行踪暴露。
安朵斯抵达司法厅后,从休息室的储物柜中取出冬季制服,黑色的呢绒大衣柔软却不失挺括感,袖口以及前襟的菱形金属钮扣由冰岩炼成,与安朵斯的剑一样,对冷空气吹来的腐臭气味十分敏感。
现在穿大衣并不过早,常年居住在西大陆的魔族都知道,阴天是加衣服的最佳时机,一旦暴雨降下,气温下降的速度和光速相差无几,雨水来自阿撒兹勒瀑布和莫塔亚山脉的清泉,冰点是零下三十度,不能拿它当判断降温的标准,只有在降雨前加衣服才是最正确的。
安朵斯去了一趟比列的办公室,将昨天筛选的两份死刑判决书换成执行令之后,打算先去拜访大法师米兰,询问死灵契约的解除方法,米兰是魔法学会的创始人,在各个方面都才华横溢,也许能帮助约克逃过死劫。
安朵斯必须在审判季到来之前解决这件事,否则会忙得焦头烂额。
然而,当他走出司法厅时,暴雨倾泻而下,寒冷彻骨的雨水中,身披红色大氅的王停住步伐,抬头仰望着四十九级石阶上的审判官,雨势滂沱,安朵斯看不清他的脸,那抹红色却如扎根心底的野玫瑰,妖娆得令人窒息。
“你在发什么呆!”
安朵斯撑开半球形屏障,抵着暴雨跑到贝利亚尔身边,将他笼进一尘不染的屏障中。
红色大氅被雨水浇灌得更加深沉,贝利亚尔擦了擦脸,仍然有几缕水流顺着额头淌到眼睛里,将金色睫毛打湿成好几簇,“对不起……安朵斯……”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鼻塞感,听起来更加低沉浑厚。
也许是在为昨天的晚餐道歉。
安朵斯摇了摇头,抬手去擦他眼角的水痕,他却忽然将安朵斯抱住,下巴埋进安朵斯的颈弯,呼吸断断续续。
“